(兩章合一章)
“……我本來其實是這麼打算的。”巖橋慎一說。
把臉藏在頭套裡,他既看不清楚吉田美和表情的變化,更發現不了同在一室的中村正人,從他嘴裡聽到這句話時的意外。
巖橋慎一要是退出了樂隊,不僅是吉田美和,連中村正人也覺得難以接受。一直以來,被中村老大哥視作是對手的是巖橋慎一而不是那個只來幫過一次忙的西川隆宏。
……
巖橋慎一有過這樣的想法,中村正人今天才第一次聽到。但是,吉田美和卻不是第一次聽他說起,雖然不是像現在這麼直接。
聖誕節前,巖橋慎一沒有時間去參加演出,於是提議讓西川隆宏代替他的位置去LIVEHOUSE演出,那個時候,吉田美和就隱隱約約的意識到了,他有這樣的想法。
於是,整個新年期間,她都心事重重,想要找一個好辦法,解決這個問題,把巖橋慎一留下。
她並不是那種腦筋特別靈光的女孩子——或者說,是在解決問題這方面,缺乏必要的天分,高興了就唱歌,這種個性常被當成是樂天派,難得見她爲同一件事煩惱太久。
因爲這樣,回北海道老家,見到朋友以後,她這一肚子煩惱的樣子,看在朋友眼裡有些稀奇。
“美和醬是在東京交了男朋友嗎?”從小學就是同學和玩伴的朋友西野亮子八卦道。
吉田美和露出個摸不着頭腦的表情,“男朋友?”
“這你難道不懂嗎?”西野亮子說的頭頭是道,“能持續煩惱這麼久的事,只有愛情了。”
聽了朋友的這番“高論”,吉田美和笑得厲害,“原來是這樣嗎?”可是,笑歸笑,還是認真糾正道,“要是夢想的話,會比愛情多煩惱幾十倍。”
“夢想?”西野亮子聽到這個鄭重其事的詞,怔了一下。
她知道吉田美和的夢想是成爲歌手——在她老家池田町,恐怕連常去買魚的魚店大叔都知道她爲了成爲歌手放棄升學,離開了家鄉前往東京。
北海道出過一個有名的女歌手中島美雪,吉田美和的朋友們也都鼓勵她,今後一定也能成爲像中島美雪那樣的歌手——雖然她的偶像是中島美雪相愛相殺的好姬友鬆任谷由實。
高中的時候,吉田美和成了中島美雪的學妹,和這位能代表北海道的歌手讀了同一所學校。當她聽說學校裡有位音樂老師曾經教過中島美雪以後,滿心歡喜,時不時拿着自己寫的歌去“騷擾”對方,想得到一番指點,結果每每被貶的一文不值。
一直到高二最後一個學期,她才知道這位音樂老師以前也是這麼的貶低中島美雪。雖然教過中島美雪,但是,這位音樂老師一直覺得中島美雪的歌寫的亂七八糟,沒有可取之處。
知道了這件事以後,吉田美和反而信心倍增,覺得被這位音樂老師貶低了的中島美雪既然成了有名的歌手,同樣能把老師氣到跳腳的自己,前途也不可限量——(注)
就是這麼一個樂天派,連老師的貶損都能看成是好事。
作爲朋友,西野亮子對吉田美和的過去一清二楚。正因爲如此,纔對她今年回到北海道以後,滿腹心事的說出“夢想的煩惱比愛情多幾十倍”這種話感到不安。
莫非是美和醬的歌手夢破碎了?
也對,等到五月份過了生日,美和醬就已經二十三歲了,這個年紀還出不了道的話,大概也就沒有機會出道了吧?
西野亮子帶着想要寬慰吉田美和,讓她開心起來的想法,叫上她,還有另外兩個一起玩到大的朋友,四個人結伴去了旭山動物園玩。
旭川市的旭山動物園,是即使在曰本,也很有名氣的動物園,學生時代,她們就時常到這裡來玩。
朋友相伴,又是在治癒的動物園,吉田美和也玩得很開心。
生活在熱帶的長頸鹿因爲不能忍受北海道的極寒藏了起來。女孩子們都有點覺得可惜,所以說好,等下到賣周邊的地方,帶個長頸鹿的紀念品回去。
在販賣周邊的地方,有各種公仔,有掛在揹包上的吊飾,還有鑰匙扣之類的小玩意兒,在這當中,塊頭最大,也是看上去最傻的,就是長頸鹿頭套。
“誰會買這種東西啊?”西野亮子剛笑着跟朋友說了這句話,她的朋友就抱起了這個頭套,“這個很可愛吧?”
“……是啊,很可愛。”但是,這個笨重的東西,根本沒什麼用吧?
可是,在看着這個長頸鹿頭套的時候,吉田美和心裡卻冒出來了一個天真的想法。
……
“但是,現在,我稍微改變了主意。”巖橋慎一話開了個頭,打斷了吉田美和的思緒。結果,話還沒開始說,先問她,“我現在能把這個摘下來嗎?”
吉田美和用沉默迴應了他,難得沒有立刻跟在後面問個不停。
巖橋慎一等了一會兒,沒有等到回答,就權當是她默認同意了,把長頸鹿頭套摘下來。悶在這裡面,肯定談不上舒服,腦袋重獲自由,他也跟小狗似的甩了甩頭。
雖說如此,留着短髮的巖橋慎一,可沒有吉田美和甩頭髮時那個“壯觀”的情形,倒不如說,他現在這個被頭套壓塌,無精打采的趴在頭皮上的髮型,真像是隻疏於打理的小狗。
吉田美和看着他這副狼狽相,明明還在生他的氣,結果先被他給逗笑了。但是,一瞬破功以後,她又立刻板起臉來。
這幅樣子,真像是個故作嚴肅等着大人給臺階下的孩子。
可是,巖橋慎一心裡明白,就算是孩子氣的嚴肅,也應當鄭重其事的對待。
吉田美和把長頸鹿頭套送給他的時候,他或許還不明白爲什麼收到這樣的禮物。
但是,當她認真的替他扶正頭套,還稱讚這樣“效果很棒”,現在又露出這副表情,要是再不明白,那就辜負了一直以來對她的瞭解了。
一直以來,吉田美和就是相信着和巖橋慎一這個人一起演出,然後去往更遠的地方,實現更多的夢想,所以才組成了樂隊。
巖橋慎一在組樂隊這件事當中發現了自己可以爲之奮鬥的目標。他不僅是要把吉田美和推到最高處,還想要在整個曰本掀起樂隊的浪潮。
帶着心中這個宏大的目標,他和渡邊萬由美一起,牽頭製作了《三宅裕司的樂隊天國》,原先屬於他和吉田美和的夢想,被一道放進了這個大大的夢想當中。
隨着節目播出,收視率和話題度都不斷上升,不僅是東京的業餘樂隊,甚至全國範圍內的業餘樂隊們,都知道了這檔節目,毫無疑問,現在已經成功了一半兒。
但是,宏大的目標有了個好的開始,作爲代價,卻是要和他與吉田美和兩個人的夢想之間做一個選擇。
當感覺到要被推開了的時候,趴在他背上的小狐狸,最後就想出來了這麼一個笨拙的辦法。
……
“這個東西偶爾戴幾分鐘還好,要是時間長的話,還是要在裡面放冰袋才行。”巖橋慎一摸了摸長頸鹿頭套上面的鹿由器,認真發表着自己的穿後感。
“這個送給我了,對吧?”他問。
吉田美和盯着他的臉,他那被頭套壓塌了的頭髮,還傻兮兮的趴在頭皮上,“不要的話,還給我也可以。”她說。
“哪有送了禮物還往回要的。”巖橋慎一笑她,“再說,我很喜歡長頸鹿。” WWW ⊙тт kΛn ⊙¢o
“是嗎?”吉田美和看着他那張一絲陰霾也沒有的笑臉。
“嗯。”巖橋慎一用手一下一下摸着鹿由器,“剛纔跟正人桑也說了,馬上就要準備報名用的錄像帶。我原本是想請你那位同鄉的西川桑過來幫忙的,不過,你給我提供了一個靈感。”
他沒有拆穿吉田美和心裡的小算盤,像是自己想到了那樣的問道:“在邀請西川桑之前,我先問一句,你們兩位不介意有個長頸鹿男在樂隊裡面彈鍵盤吧?”
“我不介意哦——長頸鹿君。”從剛纔就幸災樂禍的中村老大哥,像是起鬨似的對他說。
或者,聽到這個解決方案,他也鬆了一口氣。
巖橋慎一的背上是吉田美和,而對中村正人來說,路上遇到的要走很長一段路的旅伴,也是他而不是隻見過一次的西川隆宏。
“改口的速度太快了。”巖橋慎一吐槽了一句只負責看熱鬧的中村正人,重新看向吉田美和。
美和醬還板着臉站在那兒,看着他。
但是,這肯定不是在生他的氣。
“我想了一下,”巖橋慎一衝她露出個笑容,“要是把西川桑叫來幫忙,那豈不是不戰而降嗎?我可不輕易認輸。……至少也要爲了你打一架輸掉了,才能讓出這個位置。”
她大年初一就打電話給他說準備了禮物,一次又一次要見他,把這個長頸鹿頭套、這個笨拙的辦法交到他手裡。
這樣堅定的意志,巖橋慎一不能把趴在他背上的這隻小狐狸丟到別人的板車上面。
又提到那個爲了她炫技打起來的梗,吉田美和被他的話逗樂了,露出她樂天派的笑容。
“慎一君。”吉田美和總算開口了。
“嗯。”
“我現在改一改之前說過的話,行嗎?”
“你之前說過那麼多奇奇怪怪的話,要改哪一句?”巖橋慎一故意問道。
吉田美和嘟起嘴巴,沒有理他故意的耍寶,“就是那句,我最中意的鍵盤手……”
她伸過手來,掌心落到他頭頂,巖橋慎一配合着低下頭。吉田美和替他把壓塌了的頭髮來回呼嚕了兩下,一邊想着有點扎手,一邊把話說完,“只有你一個。”
“我也這麼想。”中村正人像個職業捧場的,在後邊加油鼓勁兒。
巖橋慎一不知道變成長頸鹿,揹着這隻小狐狸,和途中結伴遇到的小熊維妮,三隻動物這麼一起往前走會發生什麼,但是,既然下了決定,他就會想出解決這一切的辦法。
何況,就如同來之前,渡邊萬由美說的,不能忘記他在舞臺上演出時的模樣,巖橋慎一是因爲熱愛舞臺,才能做出那樣的演出。
“那麼,”巖橋慎一把長頸鹿頭套往桌上一放,“接下來,就先決定錄像帶要用哪一首歌吧。”
“贊成——”美和醬那無憂無慮的聲音響起來。
……
週六晚上。
還差三分鐘十一點二十的時候,森友嵐士把電視調到了朝日電視臺,等待着樂隊天國的播出。
失敗者的名字難以被記住,不會有人記得,他是那個在樂隊天國第一期播出的時候,第一個登場的樂隊BOLAN那個青澀的主唱。
青澀在某些時候是個不錯的品質,但是,在舞臺上,青澀到了退縮的選手,註定是要被淘汰、遺忘的。
在節目當中以那樣狼狽的姿態失敗,這令他擡不起頭來,陷入了自我懷疑當中。那一天,走在原宿步行者天國的街頭,森友嵐士失去了再繼續下去的自信。
就是在那時候,他遇到了那個人……
“您沒有停下來,一直堅持把歌唱下去,我認爲這很棒。”
那個叫赤松的女孩子是這麼跟他說的。
……
這時,電視機裡,廣告播送結束,畫面當中,切入了樂隊天國的開場。
在被節目淘汰以後,一方面感到失落,一方面也有不甘,另一方面,也想看一看,這檔節目到底會做成什麼樣子,所以,從東京回來以後,他一期也沒有落下的跟着看到了現在。
然後,他在節目裡看到了節目組大膽亮出底牌的做法,看到了一支又一支各具特色的樂隊,看着人間椅子連勝,又被BEGIN打敗,看着BGEIN一路走到現在的最後一戰。
新年期間,朋友們見面,都在說這件事,想要知道BGEIN是否能夠拿到初代KING。
置身在話題當中,並且加入到了討論當中的時候,森友嵐士切身感受到,這檔節目的影響力正在慢慢增加。
因爲這樣,心中失敗的影子也就揮之不去。
“晚上好,新一期的樂隊天國又開始了——”
電視畫面裡,出現了主持人三宅裕司,以及他身後,那個無比熟悉的、曾經讓森友嵐士手足無措的帶着機關的舞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