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自己過來的嗎?”巖橋慎一禮貌地問道。
中森明菜點點頭,“是的。”頓了頓,又說了句,“今天晚上還有錄音,所以拜託了經紀人桑先去錄音室準備。現在看完演唱會,馬上就過去了。”
“原來如此。”巖橋慎一擡起手腕,看了看時間,隨口道:“回新橋就要九點鐘了吧。看來,今天要徹夜趕工?”
說到這裡,他露出個微笑,想起上次在錄音室見面時,中森明菜憔悴的神色,不動聲色地看了看她的臉,今天的氣色看上去還算不錯。
巖橋慎一的長相很端正,讓中森明菜聯想到小時候看過的任俠電影裡的男主角。他即使看着她露出微笑,笑容也絲毫沒有輕浮的感覺,一點也不讓人覺得唐突。
“是的,正是緊要階段。”中森明菜看着他笑,自己也跟着露出個小小的笑容。其實她並不是在刻意迴應巖橋慎一,但是不由自主的受到他的感染,意識放鬆,不禁微笑。
“那麼……”
演唱會已經看完,此時此刻,岡田有希子大概在做最後的收尾工作,之後,就在家人的陪伴下直接離開武道館了,只要過後再打個電話恭喜她開始新生活就行。
現在,他跟中森明菜也不是那種遇到了就能一塊去喝杯小酒敘舊的交情,何況,她接下來還另有工作。巖橋慎一打定主意,準備和她道別。
結果,卻被中森明菜給搶了個白。
“巖橋桑。”她說。
“是的。”巖橋慎一不動聲色地把正要說的道別的話收了回去,等待着她。
中森明菜問道,“您現在還負責森高桑的唱片製作,對吧?”
“是的。姑且還要再負責兩張單曲的製作。”巖橋慎一告訴她。想了想,又道:”上次在錄音室遇到您的時候,新單曲的製作進度就差不多開始收尾了。”
上次之後,巖橋慎一在準備樂隊天國的空檔裡,把森高千里最後的單曲錄音全部結束,製作好的音軌也送去了澀谷那邊的混音機房。
雖然當着長頸鹿男忙前跑後,但是,其他事情的進度也都不耽誤。
主打歌《17歲》對編曲的要求非常高,一共製作了九個版本,下次再到新橋的錄音室,就是檢查混音,之後開會選最合適的那個。到時候,身爲歌手本人的森高千里,也會參加這個會議,投出屬於她自己的那一票。
而趁這個階段,森高千里則去完成了新單曲的MV拍攝,唱片封面的拍攝等等。因爲巖橋慎一強調MV的重要性,所以森高千里自從過檔給他以後,幾張單曲的MV手筆都不小。有質感的MV,他準備也把這作爲森高千里的招牌。
“我之前聽過森高桑的歌。”中森明菜說,“是跟這個時代很搭調的音樂。”她給了這麼一個聽上去似乎不倫不類的評語。
巖橋慎一卻很高興,“是嗎?這個評價可不低。”
他製作森高千里的目標就是要跟時代契合,中森明菜這麼說,正合他的心意。
“是我的一點想法。……您真這麼想?”巖橋慎一對這個評價表現的這麼欣賞,反而讓中森明菜有點不好意思。
巖橋慎一給她的感覺一直含蓄又內斂,但這樣看來,有時也直率的不像是曰本人。
“那是自然了。”巖橋慎一說,“而且,這話由您說出來,就比別人說更加有說服力。因爲您在音樂上一向很有主見。”他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現在對她的新單曲,信心可更足了。”
聽他這麼說,中森明菜一笑,“您是很優秀的製作人。”
這並非是在恭維他,而是從心裡這麼想。現在,樂隊天國幾乎成了現象級的節目,牽頭企劃了這個節目的巖橋慎一,足以證明他的能力。
而在對森高千里的風格把控上,也展現出了他精準的眼光。
初次相遇是在這個武道館,他像個贏了比賽的少年那樣說“成功了!”,從一開始,他就是個勁頭十足,能力也十足的人。
雖然通常這種時候應該客氣謙虛的說句哪裡哪裡,不過,巖橋慎一卻大大方方的說:“您這麼說,現在,我的信心可就更足了。”
中森明菜一聽就聽出是套用剛纔聊森高千里時的話,借話來用,顯得這種話聽上去落落大方又不叫人覺得傲慢,除此之外,巖橋慎一這麼直率的迴應,她聽了也覺得高興。
巖橋慎一肯定他自己,彷彿也一併肯定了說出這番話的她。
得到肯定,讓中森明菜心裡感到踏實。
就像他看到一個異常開朗活潑的中森明菜感到新奇那樣,此時此刻,中森明菜也看到巖橋慎一有別於那種穩重的一面。
某種意義上來說,共同觀看岡田有希子的演唱會,以這件事爲契機,讓他們對對方又有了新的瞭解。
原本是要道別,結果又聊起了天的兩個人,在說着話的時候,不知不覺又一起邁步向前。這時,話題告一段落,終於後知後覺意識到這個情形。
視線相互交換了一下,兩人都是一笑。
這時,巖橋慎一忽然意識到,主動問起關於森高千里的製作進度,這樣的中森明菜在問題當中的真意。
“中森桑。”這次換巖橋慎一叫她了。
“是的。”中森明菜眼睛裡還帶着沒有散去的笑意,等待着他將要說的話。
“您是怎麼過來的?”巖橋慎一問。
中森明菜把手包稍微舉高了一點,“散場的時候,外面一定很多人,所以,是自己開車過來的。”
這個答案在預料當中,既然沒有經紀人來接,自然是開車直接從關係者用的停車場離去最方便。
此時此刻,武道館外,不用看光是想就知道,一定聚集着不願意離去,帶着也許能看到岡田有希子離去的車子,目送她最後一段路的粉絲們。
“您呢?”回答了他的問題以後,中森明菜看着他,問道。
巖橋慎一回道,“正打算去搭電車呢。……這時間,車廂裡肯定都是有希子的粉絲,剛好還能混進粉絲的隊伍裡。”
“您接下來要去哪兒?”
巖橋慎一頓了頓,纔回道:“新橋的錄音室。”
說完這句話,他自己先是一笑。得到這麼個答案的中森明菜,也跟着一笑。自演出結束以後,兩個人像是被平白降低了笑點,笑個沒完。
要是有人全程旁觀了這一切,大概會覺得有點莫名其妙。
這時,有個上班族模樣的關係者人士,發現了正跟巖橋慎一說話的中森明菜,主動和她打起了招呼:“中森桑,您好。”
“您好。”中森明菜禮貌地迴應了對方。
“我想您今天也會來,您和有希子小姐關係好,大家有目共睹。”這人見到中森明菜,不由得多說了幾句,又衝巖橋慎一點頭致意。
打招呼的時候,他還忍不住打量正跟中森明菜相談甚歡的巖橋慎一,似乎想要猜一猜他是什麼來頭。
不過,能從關係者通道出入的,幾乎都是業內人士或者業內人士相關,有這個意識,所以基本的客氣和禮貌都不會少。
“是的。”面對突然湊上來的陌生人,中森明菜的反應不能說是故作冷淡。
好在這談話沒持續多久,寒暄了兩句,他就告辭離去。
被這突然出現的人打斷了談話,他離去以後,空氣一時陷入沉默。但是,被這人給打斷了一下,反而使得剛纔就想要說的話,說出來更加自然了一些。
還是中森明菜先開口,“要是您不介意的話,能和我一起去新橋的錄音室嗎?”說完這句話,像是緩和氣氛似的,多說了一句,“不管怎麼說,我也算是有希子的粉絲。”
聽到她這麼說,巖橋慎一差點沒繃住。
桃浦斯達原來這麼皮的嗎?
心裡這麼想着,嘴上卻說:“要是這樣,那就拜託您了。”一邊想到跟渡邊萬由美一起出行的時候,時不時的就讓她當司機搭她的車,現在,連桃浦斯達的車都要蹭了……
……
不過,還是挺香的。
當然了,香的不是飯,是桃浦斯達車子裡淡淡的香氣。並非是使用了什麼車內香氛,倒像是作爲她的車子,在使用的過程當中留下的她身上香水的味道。
香氣是種很私人的東西,從武道館的關係者通道下到停車場,一路走來的過程當中,巖橋慎一沒有那種跟中森明菜關係親近的感覺,直到坐進她的車裡,聞到這香氣,纔有一種更加清晰的感覺。
“這車子很氣派。”巖橋慎一說了句。
中森明菜說了聲“謝謝”,又道:“是之前拿到大賞的時候,馬自達公司作爲獎品送的。我很喜歡,再說,還意義非凡。”
“要是這樣的獎品,多來幾次也無妨。”巖橋慎一玩笑道。
中森明菜發動引擎,“能夠V3已經很不可思議了。”笑了一下,“之前《DESIRE》拿獎的時候,就已經覺得很夢幻,已經到頂點了。沒想到……”
說到這,她的語氣一頓,沒有再往下說。像是要專注開車,一邊查看反光鏡一邊將車子從停車位裡開出來。
大賞三連霸,讓她成爲了前所未有的業界明星,註定今後名留曰本音樂史。但是,這場把她推上頂點的大獎,同時又讓近藤真彥無法翻身——至少在業界的怒火平息之前不能。
這次情況特殊,作爲明面上的受益人,他被傑尼斯推出來承受了一切,就算是寵愛他的喜多川瑪麗,又或者是視他爲兒子的黑柳徹子,也沒辦法明着幫助他什麼。
巖橋慎一猜想她的想法,也不點破,沒有再接話。同樣的,不知道她和近藤真彥現在關係如何的他,也沒有去問的八卦趣味。
結果,還是中森明菜自己又提起了這件事,“我覺得很幸福。拿到第三個大賞的那一刻,即使現在回想起來,也還是覺得很幸福。巖橋桑,我沒有感到後悔。”
“是嗎?”
中森明菜雖然在開車,卻下意識點點頭,巖橋慎一不曾問的事,都被她自己給說了出來,“雖然過後發生了一些事,近藤桑那邊……”
在外人面前,提到近藤真彥的時候,她客氣的叫“近藤桑”。
“我又覺得過意不去。”
那時巖橋慎一說着相信近藤真彥的品格,但是,近藤真彥卻辜負了他的信任。中森明菜提到近藤真彥,想說些什麼,又不知道怎麼說。
“過意不去?”
中森明菜目視着前方開車,即使如此,也感覺到聽到她的這句話以後,巖橋慎一看向她的目光。
汽車流暢的駛上了大路,她卻有點生硬的轉過了話題,“那時,您肯聽我說那些煩心事,還給了那麼寶貴的建議,真的很謝謝。”
“與其說我做過什麼,是您給了我說那些話的機會。”巖橋慎一說,“這是您自己主動爭取來的結果。”
比起等待或者退讓的人生,還是主動爭取的人生更有意思。
這是巖橋慎一對她說過的話。
現在他又提到這句話,讓中森明菜不禁想到,之所以每每回想起大賞V3時,都覺得很幸福。除了勝利的喜悅,或者其他別的東西之外,是否也是因爲,那是主動爭取來的人生呢?
又一次意識到這件事,她心裡熱乎乎的。
車子平穩的行駛在大路上,中森明菜想到什麼,問道:“巖橋桑是獨生子嗎?”
“嗯?”巖橋慎一反應了一下,答道,“那倒不是,我家裡還有個比我大十歲的姐姐。”
“是嗎?”
“不過,怎麼會有我是獨生子的印象呢?”他問。
中森明菜思考了一下,“怎麼會有呢?”不知道是在問自己,還是在反問他。不過,這個問題既沒有在巖橋慎一這裡得到答案,她自己也沒有回答。
“巖橋桑的姐姐也在東京嗎?”她有點孩子氣的把話題跳來跳去。
巖橋慎一頭一回感受她這種跳來跳去的思維,自相識以來第一次被她給牽着鼻子走,覺得很有意思,很有耐心的回道:“是的。不過,雖然都在東京,卻不常聯繫就是了。”
這已經是美化以後的關係了,何止是不常聯繫。
“我家那位姐姐是東大法學系的高材生。”
巖橋慎一也是頭一回跟別人說起自己這個姐姐,“跟我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