巖橋慎一還是第一次來看中森明菜的演唱會。
門票搶手的小場地,聚集到此的一多半都是忠實支持者,倒是他,一個連她的名曲歌詞都能記錯、純粹是衝着她這個人來的關係戶。
正式開演前的舞臺空無一人。偶像追求華麗,當紅偶像公開演出時不僅要準備各種誇張的裙子,還要特意搭建貼合“偶像”這一身份的豪華舞臺。
而巖橋慎一面前的這個舞臺卻頗爲樸素,僅有現場伴奏樂隊的樂器在場,舞臺燈光的佈置也很簡潔,是個非常標準的歌手纔會用的舞臺。
脫離了偶像那種帶有夢幻感覺的華麗,從這點來說,中森明菜已經是個歌手無疑。
巖橋慎一雖然是爲她這個人而來,心裡卻還想着要讓渡邊萬由美往研音那邊送歌曲小樣的事,這次來看中森明菜的演唱會,還存着見識她在舞臺上的風度的想法。
對她在舞臺上越瞭解,越有利於他過後的製作。
身上帶着中森明菜的連衣裙腰帶,演出開始前,巖橋慎一胡思亂想,又惦記起她從自己這兒拿走的那條領帶。
不知道要怎麼才能把她的裙帶給繫好的巖橋慎一,也想不出他的領帶被她系在腰上是什麼樣子。
但是,口袋裡揣着她的裙帶,想着自己的領帶在她身上,這種感覺頗爲奇妙、前所未有。
一不留神,好像被中森明菜給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正式開演的信號響起來。
剛纔,素不相識的人之間憑藉着直覺相互交換暗號,此時此刻,信號對上,一瞬之間,觀衆席之中的氣氛,宛如一波接一波、一波強過一波的波浪,拍向面前的舞臺。
彷彿中森明菜待會兒不是按照演出的流程走上臺,而是會被這波浪給送到臺上去。
巖橋慎一把那根裙帶拿在手裡。
想了想,和坐在他隔壁的年輕女觀衆商量,“對不起,能請您幫個忙嗎?”
這時,舞臺上燈光一亮。觀衆席紛紛起立,發出歡呼。
……
伴奏樂隊與和音的班底最先登場炒熱氣氛,音樂響起,是《TATTOO》的前奏。開場時選這一首歌,輕而易舉地就能調動起觀衆席裡的熱情。
這首歌發行以後,打歌期間,中森明菜的MINI裙成爲一時話題。聽到這個前奏,巖橋慎一忽然想起爲了寫回信給她,從電視節目裡確認她這首歌的現場。
一個穿着MINI裙熱舞的中森明菜,無疑是很美的。
激烈的音樂,觀衆席裡,跟隨着伴奏樂隊自發拍手,打起了節拍。越是想到此時此刻的演奏,是爲真正的主角登場做準備,觀衆的情緒就越高、默契就越足,只盼用這混雜着興奮與期待的歡呼聲,表達對中森明菜的期待與支持。
巖橋慎一也站起來,跟隨着觀衆們打着拍子。
和聲的女孩子們也加入進來。巖橋慎一聽着這首歌的旋律,就想起中森明菜泛着奢華光芒的肩背,結實有力的兩條細腿,還有苗條得不可思議的腰。
說不好這些想象的來源,究竟是來自於被他摟在懷裡熱乎乎的中森明菜帶給他的真實感覺。
還是來自於曾經作爲觀衆遠遠觀看時的直觀感想。
觀衆席裡,忽然發出排山倒海般的熱烈歡呼。巖橋慎一回過神來,看向舞臺。
像奔向軟綿綿的草地撒歡的小狗那樣、興高采烈衝上來的中森明菜,被太陽光線與身後的舞臺光線一起照亮。
兩條細腿結實有力,露出來的肩背泛着奢華的光芒。
還有苗條得不可思議的腰,上面繫着一條看着有點別緻的腰帶——不是長長的一截兒拖在身邊,而是被她以相當別緻精巧的手法系在腰上、彷彿點綴一般的領帶。
巖橋慎一所在的位置,把臺上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一旦登上舞臺,中森明菜職業的開關打開,她即時便進入到歌曲的世界當中。
剛登臺的那一瞬間,像帶着好奇心的小狗那樣對着觀衆席打招呼的模樣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個風姿出衆,氣場全開的舞臺明星。
但是,在她以狂野奔放的姿態演出的同時,他的領帶就係在她的腰間。此情此景,看在巖橋慎一的眼裡,格外的意味不同。
他心意涌動,覺得這樣的中森明菜很美。
舞臺上的中森明菜,肢體跟隨熱舞,目光卻不緊不慢的掃過觀衆席,帶着一種絕不落下任何一個人、將在場的每個人都看在眼裡的真誠。
當她的目光轉到某一邊的時候,明顯感覺得到那一片的熱情更加高漲。臺上的人看臺下時,容易給人一種正在看着自己的感覺。
坐在講臺下的時候,總覺得在被臺上的老師盯着看同理。
巖橋慎一也是登臺演出的人,知道看過來的目光未必是針對其中的某一人。但即使如此,當感覺到她的視線投向這邊,他還是舉起右手來,用力揮了揮——
正式開演之前,他拜託坐在旁邊的年輕女觀衆,幫忙把那根裙帶繫到了自己的右手上。
“對不起,”他對女觀衆解釋,“我女朋友是明菜桑的忠實粉絲,本來是要來看今天的演出的。不過剛好有工作,所以叫我替她來、並且帶上她的心意……”
誰能想到,這傢伙的女朋友其實就在舞臺的後面等着上場。
巖橋慎一睜眼說瞎話,又沒有照中森明菜說的那樣把裙帶給繫到脖子上,多少有點理虧,話說出來,聽着格外的不好意思。
“原來是這樣?”女觀衆捂嘴笑。
怪不得這傢伙明明搶到了其他粉絲夢寐以求的票,坐在那裡卻一副不是很在狀態的樣子,原來是替女朋友來的。
但是,聽着他這個有點靦腆的語氣,女觀衆反而覺得即使不好意思也還是替女朋友來、並且照她的吩咐去做的這個青年怪可愛的。
“沒問題的。”她非常好說話。
不僅如此,一邊替巖橋慎一把那根裙帶繫到手上,一邊還對他那番話裡出現的“中森明菜粉絲的女朋友”挺感興趣,“明菜桑的女粉絲可多了,又帥氣又美麗。”
“確實。”巖橋慎一隨聲附和。
掃視觀衆席的話,確實女觀衆的人數相當可觀。他從所在的位置掃視一圈,甚至女觀衆看着比男觀衆還要多。
真是了不得,這個桃浦斯達。
……
一曲結束,又是一曲。
中森明菜從容不迫,在不同的曲子之間切換情緒。一邊演出,一邊嫺熟的和觀衆席互動。剛出道時,一站到臺上,不知道被人看着什麼樣,但自己總覺得自己像呆頭鴨。
但不知不覺間,呆頭鴨也終於遊刃有餘。宛如醜小鴨長成天鵝的蛻變。
還不到換下一套服裝的時機,從巖橋慎一那裡拿來的領帶,還系在自己的腰上。
正式開演之前,當她換好演出的服裝,又拿起這條領帶的時候,心裡冒出來個念頭,覺得把心愛之人的領帶給系在腰上,彷彿是被他給馴服了的證據一樣。
中森明菜在產生了那一瞬的聯想以後,頗爲不服氣的使勁兒搖了搖頭。
旁邊的服裝師看在眼裡,安慰她:“放心好了,髮型固定的很結實,絕不會出問題。”一邊說,順便打趣一句,“但最好也不要在登臺之前做測試。”
“啊。”
兩個人剛好想岔到兩處,中森明菜哭笑不得。一偏頭,看到母親千惠子面帶微笑,把她剛纔孩子氣的動作給看了個完完整整。
“母親~”現在在臺上那麼英姿颯爽的中森明菜,誰能想到登臺之前,她還對着留在後臺的母親千惠子鼓着腮幫子撒嬌呢。
上了臺開始演出以後,連中森明菜自己,都把演出以外的事給忘了個七七八八。
但是,腰上繫着巖橋慎一的領帶,她沒忘記巖橋慎一就在觀衆席裡,在她親自給他準備的位置上。
歌曲間奏的時候,她慣例看向觀衆席,與觀衆互動。但今次卻稍微帶點不同的目的。
沒怎麼費工夫,一下就找到了巖橋慎一。
之所以如此迅速,說不定要歸功於他高高舉起來的手,還有手腕上隨風飄着的那根帶子。大概是覺得她看過去了,巖橋慎一舉高手,衝着舞臺揮了揮。
沒有當領帶來用啊。
中森明菜一瞬之間,腦中冒出這麼個念頭來。
但來不及想太多,僅僅一瞬以後,她即刻把這件事給放到一邊。舞臺上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有相應的安排。要是走個神掉了拍,整個伴奏班底都要跟着手忙腳亂。
……
連唱了兩首快歌,會場的氣氛自然而然,被中森明菜給炒熱起來。
相比起她這出場就王炸的氣勢,來自觀衆們的千呼萬喚,就有一種人多力量大的同心一致。
或許就是因爲這樣,一旦開始看演唱會,即使是從來沒有見過面的人,彼此之間也配合默契、相互致意。
巖橋慎一作爲觀衆而來,也不自覺地站到觀衆這邊。
一方面,跟隨着觀衆們一起,用這同心一致的熱情來回應她在舞臺上全開的氣勢,另一方面,又以觀衆的眼光,觀賞她的演出。
臺上的中森明菜一邊往舞臺邊側走,一邊解下系在腰上的領帶。三下五除二換掉精心設計過、異常易於更換的服裝。
樂隊班底適當延長了下一首歌的前奏,替她爭取換裝的時間。當個單打獨鬥的歌手就是這樣,不能指望隊友幫忙控場,就得跟伴奏樂隊配合默契。
因爲這個緣故,歌手們都很珍惜和伴奏班底的默契,除非有特殊情況,都願意和固定的伴奏班底合作。
總是處在勁歌熱曲的興奮當中,觀衆和歌手都受不了。下一首開始,節奏適當放緩,宛如在開了一個令人驚豔的頭以後再緩緩鋪開的文章。
中森明菜解下了系在腰間的領帶,巖橋慎一不知不覺,被她牽動心緒。心裡想,莫非她說的要拿去用,就是用在演唱會開場的時候?
一開場就先看到從他那裡拿走的領帶,巖橋慎一的心緒先被她給抓在手裡。
下一首唱的是《SOLITUDE》。
她在勁歌熱舞的奔放和娓娓道來般的穩重之間輕鬆切換。節奏一慢下來,觀衆們也像是被她給拉進了她用歌聲構築的世界裡似的——但也趁機稍作喘息。
身在她的主場,整個舞臺的一切、臺上和臺下都是她說了算。巖橋慎一由衷覺得。
但一開場就看到了那條領帶,現在解下來,倒讓巖橋慎一也放下心來,不再頻頻關注她繫着自己領帶的細腰。
一時忘記是爲了女朋友中森明菜而來的事以後,巖橋慎一又以現場觀衆的身份,被歌手中森明菜在舞臺上的演出所吸引。
出道到了第八年,雖然事業在走下坡路,但作爲歌手在舞臺上的功力卻正是最純屬的時候。
巖橋慎一認識中森明菜的時候,她就已經從傳統的偶像開始往歌手轉型,不知道她在走偶像路線的時候,唱那些老歌是什麼樣子。
但現在,她遊刃有餘,輕輕巧巧駕馭每一首歌曲,不論那是最近一兩年裡發行的新歌,還是早在她還是個胖乎乎的偶像的時候發行過的舊曲。
對看着她一路走來的人來說,她是從黃毛丫頭成長到了現在這個所向披靡的六邊形戰士。但對巖橋慎一來說,看她的週年紀念演出,不妨說有種面對面看着她展示肌肉的感覺。
她在舞臺上這麼厲害,站在那裡,就彷彿這個舞臺是因爲有她纔會存在似的。
就是這麼強烈的存在感。
但是……
接在《SOLITUDE》之後的下一曲唱完以後,音樂暫停。舞臺中間的中森明菜笑眯眯的面向觀衆席,露出小小的、有點靦腆的笑容,和觀衆打招呼寒暄。
她一邊和觀衆們說話,目光慢吞吞的環視着面前的演唱會場。
露天的觀衆席,被太陽光照着,讓她下意識眯起眼睛來。稍微能喘口氣休息的環節,緊繃繃的神經稍微鬆了一下。
中森明菜回憶巖橋慎一在的位置,看過去。
站在那裡的巖橋慎一,又對着舞臺揮了揮手。手腕上的裙帶隨着他的動作飄動。
他沒有系領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