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兩列車交錯時,巨大的聲響帶給人一種莫名的恐懼感,彷彿自己就站在兩列車之間,隨時會被吸進車底,......
李一鳴知道這個現象是真實的,數百噸重的車體快速行進,會有一種吸力,甚至會影響到人的感覺!
比起車子,整個社會的發展更像巨大無比的車子,這種影響無處不在。
從剛纔那些話裡,李一鳴就能聽出很多東西。那個陳水邊應該也是看了不少武俠小說,不然怎麼會突然嘴裡冒出什麼金鐘罩,還想去練武。
還有剛纔的胡叔叔,看着電視和小說,學着裡頭的東西。
這樣的人現在很多,他們很容易受到外面的影響,小說電視電影報紙,然後加上自己原來的一些興趣愛好,融入他們自己的生活。
小說不是十萬個爲什麼,好東西夾着壞東西,壞東西里頭摻着好東西,有幾個人能看得出來,......
胡叔叔最多就是學着裡頭做菜,然後整理出一堆別人編的武功名字出來吹牛,而有些少年說不定就會去跳崖找秘籍等着穿越......哦,現在還沒穿越的小說。
李一鳴目光在車子內打量着,在這個時代裡描繪未來的小說有點少,少到李一鳴只知道幾本,像小靈通漫遊未來世界這樣的,也只是很粗糙地去寫了個未來,卻讓所有人感覺自己都活不到那個時候。
“不行啊!”李一鳴輕輕嘆了口氣。
胡玉和剛纔不經意說到的那個數學應用題讓李一鳴有了些想法,之前他想要好好寫那本資源論,大致上有了幾個思路,現在應該要把應用這一塊着重寫寫。
現在國家培養人才一方面是普及基礎文化,另一方面是挑選精英天才學生重點培養,像是數學就是一個很重要的學科,很多孩子都知道華羅庚和陳景潤,下個月全國高中數學競賽。
數學確實是很多學科的基礎,但真正能成長到數學家的人還是極少數。
國家宣傳機器一發動,有時就會影響很多人的理想,但怎麼可能所有人的都成爲科學家呢?
基礎教育教什麼纔是最重要的,李一鳴盯着窗外那不斷後退的小樹,就像看到了不斷被技術發展甩開的那些孩子們。
“哈利波特小說裡頭那個魔法帽,它可以確定人的天分,這很對,天分加上努力才能出好成績。”
李一鳴託着下巴琢磨着,“以後上學應該給小朋友們做測試,看看他們比較適合做什麼,不能灌輸哪個職業更優秀,那太不健康了!
每個孩子都有可能成爲有用的人,不能隨便放養,這是不負責任,也不能丟給家長,現在的家長自己就沒多少知識,怎麼可能教得會孩子,.....
教育應該是終身制的,不只是九年義務!
明年就要頒佈九年義務教育法了,要重新調整學科設置,增加應用實踐,用以致用,邊學邊用,所有人都要不斷學習......對,就得這樣做!明天就是教師節了,時間過得真快!”
“哈哈哈......”邊上傳來歡快的笑聲。
李一鳴看了一眼,臥鋪這邊就算是看着窗外也比那邊的人輕鬆,不斷有人被列車員放進來坐着,車廂裡的人也慢慢多了起來。
門邊的人也多了,大家都在抽菸聊天,比那邊還吵,說什麼的都有。
李一鳴上了個廁所,屏着氣感受了一下那種尿過幾百米的滋味,然後洗手坐回自己的座位,拿出紙筆寫東西。
有兩個沒座位的人現在正坐在那裡跟着李建國和胡玉和聊着天,棋已經收了起來。
過了一站,他們下了車,又換了別人,又過了一會,他們向着前面的車廂走去,可能是覺得這裡的天已經聊死了。
四點多了,李建國把帶的糕點拿出來,三個人一起吃,配着茶水,這是下午茶。
傍晚時分,李一鳴呆呆地看着遠處的青山斜陽白雲飛霞。
直到天色變得昏暗,鐵軌變得錯綜複雜起來,一條又一條地出現,一條又一條地分離。
天完全黑了下來,巨大的列車行進在夜間,山裡寂靜得像是能聽得到回聲。
夜鳥在車子經過前就已經飛起,劃過天空,李一鳴仔細看去,不是鳥,是蝙蝠,這是奇怪的生物,倒掛着睡覺,能噴出超聲波,黑暗中也不會撞到東西。
…...
鷹城要到了,前面的路軌已經變成了好多道,時不時有別的車子交錯而過,這是個大站。
“我一會就要下了,老李,哪天到我那記得找我,給你們燒幾道好菜!”胡玉和看看手錶說道。
鷹城是個大站點,列車發出巨大的聲響和震動在減速。
終於在可怕的哐哐聲中停下,李一鳴從窗口看出去,熟悉的,一路上不知道看過多少次的畫面。
站臺外的候車通道里滿是揹着大包大袋的旅客,對於他們來說,想要上車不亞於是一場戰爭,而這樣的戰爭在三十年內不斷地發生,把每一個人都捲入其中……
李一鳴並不會去好奇他們爲什麼如此辛苦,因爲這個時代乘坐火車汽車都不是爲了旅遊,而是爲了不得不進行的旅程。
李一鳴認真地比照着腦中的資料,想着中國的人口增長到十六億,數億農民從中西部去到東部的城市打工引起的可怕人潮!
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現在有誰能看到那些景像?
李一鳴也不能,但他可以從現在的情況和腦子裡那些描述知道,他只覺得心裡壓抑而沉重。
火車的轉向,必須通過鐵軌的交錯來進行,正如人生的一切都是進行在一些看不見的軌道之上。
這些軌道,有的寬廣平直,卻指向了錯誤的方向,有的雖然正確,卻看起來路途遠而艱難,選擇哪一條,對每個人來說都是個難題。
但你無論選擇還是不選擇,人生都在一刻不停地向前走。
火車不管走得多塊,車上的人都會嫌慢。人生卻不同,童年會覺得慢,到了中年,卻會覺得太快,直到你死的時候,你的人生在腦海裡只會播放幾秒鐘……
胡玉和站起來,比起外面的那些人,提着小包的他顯得如此輕鬆:“老李,一鳴,再見!你那東西我會保管好的,哦,複印對吧,記得!”
胡玉和拎着包下車,轉身揮揮手,在夜色和燈光中向着出站口走去,很快消失在人羣中。
人羣開始擠着上車,硬座那裡是非常可怕的,因爲外面堵着人,要下車的下不去,想上的,當然也上不來,急得乘務員發瘋似地整理秩序。
李建國坐回兒子對面,終於剩父子倆了,輕輕呼了口氣:“寫了多少?”
“本來想只寫一萬的,後來想想不夠,又加了一萬,......”李一鳴嘆了口氣,“也不知道他們有沒有耐心看。”
“嗯,是啊,不見得有,這種事......”李建國搖搖頭,有點無奈,看着兒子臉上的表情,“對了,之前都沒空問你上車前抓小偷的經過,怎麼回事?”
李一鳴笑了笑:“我一出門就聽到廣播裡說有孩子丟了,你沒聽到?”
李建國看看他:“聽是聽到一點,然後呢?”
“我就去那個派出所,問那個孩子長什麼樣,然後我就想起來咱們進站時看到過這樣的。”
“是你,不是咱們,我可沒看到過。”李建國拿着打火機在手裡輕輕翻着,“後來呢?”
“後來我就帶人去站外,那熊孩子在看人家打撲克,被我拎出來,然後他爸狠狠打了他一頓。”
李建國嗯了一聲:“你沒攔着?”
“攔什麼,這麼皮肯定得打啊!看打撲克又不是正事,不過我讓他爸別打頭,打屁股就好了。”
看兒子一臉理所當然,李建國咂咂嘴,無言以對:“小偷呢?”
“然後我發現打撲克的人裡頭有小偷,他已經把一個人褲子給割破了,我剛說這裡有小偷,他就要跑,還要用刀片劃我,我一邊躲一邊把腳放在他前進的路線上......”
“絆倒?”
李一鳴搖搖頭:“碰到脖子那,反正就失去抵抗能力了。”
碰到脖子是什麼個情況,是踢到吧,這地方踢重了會死人的,李建國稍稍想了想臉色就變了:“那很危險啊!”
“是啊,那刀片非常利,我建議告他謀殺!”
“什麼?”
“他想用刀片劃我啊,我不讓開就給他劃到了,至少也是個毀容,這個人非常壞!不能讓他在社會裡了。”李一鳴解釋了一下。
“把人踢成那樣......你做筆錄時人家沒難爲你嗎?”李建國問道,想起兩公安那時的表情。
“沒有,我是見義勇爲,他們還敢難爲我?而且我知道他們是鐵路公安局的,不過劉夏來的電話也管用,我讓他證明一下我的身份。爸,你看,我很會用關係的!一點時間沒浪費,他們剛有點想法我就讓他們打電話給市局了,然後就沒事了。”
李建國板着臉很嚴肅:“一鳴同志,你不要以爲你多厲害,這多危險人家有刀,說不定還有槍的,你總這樣以後別想自己亂跑!”
李一鳴看看父親:“又不是隨時會開槍,開槍也不是一定就能打着人,我不會躲啊!呃,不能躲,還是不能讓他開槍,容易誤傷羣衆,奪槍我也會的....”
“我不管你會不會!總之......”李建國馬上打斷他,突然又想起個事,“今晚上你別去硬座那抓小偷了!”
“你怎麼知道我要去?”李一鳴好奇問道。
我是你老子不知道你?不過現在說也沒用,晚上再盯着,想到這裡李建國哼哼兩聲,沒回話。兒子後面肯定又是那一套帶着公安找小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