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走道里氣氛很詭異。
付五圓拿着這一層樓所有的鑰匙,何喜業夾着包,兩人同時貓着腰在走,形象非常不堪。
好在這個時間走道里正好沒人,他們行爲再奇怪也不會有人打擾。
只是中間又停了一次,因爲付五圓把手中的鑰匙串落在了地上,這讓何喜業極度惱怒,懷疑的目光立刻投向這傢伙,不會是通風報信吧?剛纔要上樓也是他嗵嗵嗵跑那麼大動靜!
付五圓閉着嘴趕緊搖頭,表示那絕對是個意外,然後乾脆把拖鞋脫了拎在手裡,光着腳以示清白。
何喜業不再理他,繼續前行。
房間裡,李一鳴搖搖頭,想去收拾東西的念頭一下就打消了,擡頭對着父親:“爸,就算是衝我們來的,沒什麼好怕的!如果是壞人就打跑,好人......”他沒說下去。
李建國微微一愣,然後點點頭,是啊,有什麼好害怕的,就不知道來的是什麼人。
這時他也聽到了一點動靜,清脆悅耳中帶着雜亂,好像是鑰匙掉地的聲音,還不是一把鑰匙,聽起來像是一串。
兒子這耳朵怎麼這麼靈,李建國有些好奇,但現在沒時間問。
李一鳴看看門,指着那邊,做了個偷聽的動作。
李建國一下就火了,他最煩的就是這種偷偷摸摸聽門的,有什麼事不能敲門進來說。
…...
三秒之前,何喜業終於來到最盡頭那房間門口,先是打量了下這門,很普通的木板門,白色有些剝落的油漆,他用一個標準的姿勢把耳朵貼在門上。
沒什麼動靜,何喜業眉頭皺起,這破門的隔音效果,沒道理啊,有問題,是人已經從窗戶跑了?
突然門裡傳來腳步聲,何喜業還沒來得及反應,門就有開鎖的聲音,接着很快就被拉開了。
李建國看着這個有些面熟的男人蹲在身前,貌似繫着鞋帶。
“咦,你不是...老何?”他微微低下頭,和何喜業對上了眼,有些鄙夷看着這傢伙的手,你倒是把鞋帶先解開吧。
那天他出去就已經打聽清楚了,郵局的老嚴直接把信交給了派出所的副所長何喜業,何喜業看了信直接就找上了學校,纔有後來那些事。
我最討厭的人裡頭,可是有你一個!李建國心想。
何喜業淡定站起,表情似乎在回憶什麼,過了一會才假作恍然:“你...是供銷社的李建國吧!”
“是啊,來出差,老何你也...出差?”李建國摸出煙,熟練地發了一支過去,不是中華,大前門而已。
看看那離得一米多遠的付五圓,也沒放過,直接丟過去一支,管他接不接得到。
這傢伙還光着腳提着拖鞋,李建國更是一陣鄙視,一包友誼果然餵了狗。
付五圓倒是接到了,手忙腳亂,鞋子也落在了地上。
“嗯,也出差,這麼巧。”何喜業拿過煙,順勢就往門裡看,李一鳴正看着他。
兩人對上眼。
何喜業一下就認出這孩子,那個在小房間裡縮成一團緊張不安的那個模樣又浮現在面前,聽說成績挺好的,退學可惜了。
“孩子病好點了?不在家多休息幾天?”何喜業隨口問道。
“嗯,這不是被學校...呃...”李建國頓了一下,手中穩穩地划着火遞到何喜業臉前,讓他自己湊。
嘴裡接着說道:“那個不讀書了麼,放家裡也不放心,帶着長長見識,省得在家裡讓我操心......”
夾着煙就着火,何喜業的臉上閃過一絲尷尬,李一鳴被退學他是有功的,按說如果只是做點怪夢倒也沒到退學的程度。
何喜業站在門邊吸了口煙,在輕騰的煙氣中看着李建國拿着那火柴給付五圓點上,最後給自己點着時,火柴已經快燒到手了。
手很穩定,臉色也正常,何喜業收回目光,繼續向着房間裡張望,站在門邊除了牀那頭,幾乎就是一目瞭然。
很普通的雙人間,兩張靠牆擺的木板牀,一張席子一個黑色人造革枕頭,一張書桌一張椅子,那孩子站在桌邊看着自己。
“跟你爸出差,感覺怎麼樣?”
何喜業一邊說着話一邊很自然地走進去,打量着房間,絲毫沒有不請自入時猶豫,這招待所可是國家的。
李一鳴看着他:“學了很多東西。”
“哦?學了很多?什麼?”何喜業目光不斷掃視。
李一鳴腳邊放着個新包,應該就是那個叫張伍深的社會青年拿來的。
牀上打開着一箇舊皮箱,裡頭放着衣服,邊上有個拎包,有個書包,那張桌上有個開水瓶,兩個綠色水壺,還散放着課本和紙筆。
何喜業站在桌前,一手拿着自己的包,另一隻手隨手就開始翻開那課本,語文,數學,英語,都很正常。
“還能有啥,學着待人接物,以後在社會上不會吃虧上當受騙被欺負。”一邊說着,李建國神色淡然地走進來,付五圓留在門外。
何喜業微微一怔,這話很刺耳,是在說我吧?他看向李一鳴,這孩子居然在點頭,心中一陣不爽。
“坐。”李建國示意了下桌邊的椅子,連請字都懶得說,反正就在之前,李一鳴說了句讓李建國安心的話:我們沒什麼好怕的。
確實,李建國有這個底氣。
當然,這並不意味着他得忍這種閒氣,比如這位連招呼都不打就進來亂看的。
何喜業看看李建國臉色有點硬,知道自己這動作肯定是讓他不痛快了,不請自入這情緒也很正常,何況自己還開始翻孩子的東西。
何喜業搖搖頭,坐肯定是不坐的,如果有意外,坐着反應至少慢三秒,自己帶的包裡還有配槍,也得防着對面這暴起傷人。
“帶着課本吶...”他說了句緩和氣氛的話。
李一鳴不知道這句廢話有什麼意義,只能微微點頭。
“孩子準備自學,總得學點文化知識。”李建國替着兒子解釋。
“自學啊,挺厲害。”
何喜業訕訕地衝着李一鳴擡擡下巴。
李一鳴默然又點頭,他不知道應該怎麼跟這個曾經吼過他警察叔叔說,也不知道說什麼,特別是他好像有點不懷好意。
他想起電影中那些潛藏在革命隊伍中的叛徒,剛纔爸爸應該讓他劃個火柴的,現在觀察不到那臉部的陰影面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