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莽撞小子,又說瘋話了不是?本宮對這個兒媳婦喜愛得緊,哪捨得欺負了她?倒是你,本宮若是聽到婉瀠你有什麼犯渾的地兒,本宮定要替婉瀠出氣不可。”皇后嗔笑間,眸彎如月。
然而,多年後,每每想起,婉瀠皆認爲,那更似一把刀。
暢音閣,四面臨水,隔世獨立,遙望去,望不見支撐於水下的柱臺,當真會使人以爲,那是一座飄浮於水上的空中樓閣。
閣內,新綠色的垂紗繚繞,隨着穿窗來的清風徐徐飄搖,軒窗之下,隔着一張金絲楠木四腳方几,殷後在左,婉瀠在右,娓娓而談。
七月的京都,正是驕陽肆虐時,殷後選這清涼所在作爲與兒媳作閒話家常處,當真是用心了。
“婉瀠,此處沒有別人,不需要恁多的場面話,本宮直言了。”
一盞茶過,閒敘罷苑州的風土人情,殷後置下手中的琉璃茶盅,話歸正題。
“曄兒自幼喪母,雖然住在太后那邊,但本宮視他與太子並無二樣。最巧的,是太子與曄兒投緣,諸多兄弟中與他走得最近,本宮對此甚是欣慰。曄兒這個孩子,如果能夠踏實下來,必定會成爲天朝的骨肱之材,成爲太子的左膀右臂。可是,要讓一匹野馬安生,不是件容易的事呢。”
兩名宮婢進來,呈上了幾樣時下正新鮮的果品,再倒着身子,一步步退下。從頭到尾俱是無聲無息,若非親眼得見,會認爲這幾樣鮮果是自己憑空長到跟前。這宮中的管教,可見一斑。婉瀠忖。
“聽說他成親的消息後,皇上與本宮都是極高興的。”殷後伸手拿過一個金色小桔,以保養得宜的纖指剝了,遞了過來,直待婉瀠稱謝接過,方鳳口重開。“都想着,能讓這匹野馬自己個兒打心底願意娶進門的女人,必定是讓他由衷喜愛的,也必定能栓柱他那天馬行空的性子,讓他安定下來。今日見了婉瀠你,本宮也是打心底裡喜歡。無論是談吐抑或樣貌,婉瀠皆不負蘇家那書香大家的門楣,做我皇家兒媳,最是適宜不過,只不過……”
話至此,語墊略頓,那短短瞬間,將暢音閣的光陰無限拉長,連那片片輕薄垂紗亦彷彿被這光陰凝住,未敢隨風搖曳。
“那個莽撞小子還是個莽撞小子,野馬還是那匹野馬。想來是婉瀠太過賢柔端靜,降不住曄兒的野性。唉~~”一聲嘆,嘆出了不盡的惋惜遺憾。“外人看咱們皇家女人,是鮮飾華裳,錦衣玉食,不盡的風光,但有誰曉得這天底下最是難爲皇家婦呢?箇中滋味,本宮已經品嚐了一輩子,婉瀠吶,你的路還長着呢。”
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用在此處,當是“百般迂迴處,皇后言意深”了罷。婉瀠將一瓣桔肉遞進口中,細細嚼,緩緩咽,品嚐箇中滋味。
“好了。”殷後囅然而笑。“咱們婆媳這話說了也會有一陣子了,也該到外面走上一走,來,婉瀠,本宮帶你去看看御花園的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