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主流清穿
且不說已經意識到原來可以有更簡潔有效而不着痕跡的方式來對付大阿哥、正在苦苦蔘悟的太子,康熙這裡也在爲出行作着緊鑼密鼓的準備。
手上收到了前幾天派遣命先往寧夏的領侍衛內大臣、新封昭武將軍馬思喀的奏摺,康熙皺眉考慮着。馬思喀以他曾做過內務府大臣的眼光評估之後告訴康熙:“奴才從京師經直隸、蒙古等地到寧夏,奴才沿途所見,一片蕭瑟,葛爾丹已是強弩之末。然須防其死灰塵復燃,待暮春草長,葛爾丹又成勢矣。”
馬思喀再次重申了已經農耕爲主體的國家與遊牧民族作戰時最頭疼的事情:季節性問題、補給問題。
也就是國家大,有足夠的力量作支持,康熙纔敢在這個時候出征。
與農業文明之青黃不接相對應的,乃是遊牧民族在冬末春初的物資匱乏。作爲遊牧民族,由於其流動性,並不長於對物資的存貯,最大的財富就是可以一起搬動的東西,還有腳下的草原。
現在,京城剛開春凍還沒化透,比這更北的有草原上,一望無垠,只有更冷,青草也無法冒頭。即使有勇士嘗試着破冰而出,也不夠牛馬啃的!戰馬普遍羸瘦,不堪驅策。而作爲食物的牛羊一類,經過一冬的消耗,也變得可憐巴巴。乳酪等物一冬也消耗得差不多了。
一旦開戰,這些物資的消耗只有加速的份兒。要反擊遊牧民族,冬末春初是最好的時候。過了這個村兒、就沒有這個店了。等到青草長、牛羊繁衍,葛爾丹又是一副打不死的小強狀橫空出世了。去年選出徵的時節,就是考慮到了這個因素,然後把葛爾丹打得亂七八糟。
但是即使是這樣,葛爾丹很慘,康熙也不輕鬆。即使早在好幾年前已經在陝西、寧夏等地設倉屯糧,離戰場還是不近,路途又有損耗,這些糧食送到前線能剩下六、七成已經很不錯了,這裡面還要留下回程的乾糧。
又有馬匹的損耗,冬天養馬,尤其是戰馬,那都是用精飼料喂的,攙上粗糧,也是好大的開支。又有八旗減員的問題、額外發餉的問題,物資損耗的問題。
而且,上一年聖駕凱旋而歸了,還在蒙古等地留了許多士卒,繼續堅持,人吃馬嚼、差旅補助、死傷撫卹、發放過年過節費……
何地有多少存糧,在康熙心中早有一筆賬,算完之後覺得這一仗打下來還不至於把家底全部打空。北地平定了,人民能夠更加安居樂業,更重要的是咱們可以繼續收稅了,國庫也會漸漸充盈起來,還是划算的。
提筆寫旨意,調糧、調馬。
寫好了,召來大學士,趕緊發出去辦。
伊桑阿個倒黴孩子,因爲選馬的問題被降了三級錄用,這會兒正在表現的時候,急急接着出去了。在門外=,差點兒沒撞上興沖沖趕來表現的大阿哥。
胤禔神采飛揚,汗阿瑪這回又帶上他了,還讓他帶隊設鹵簿,多榮耀的差使啊!賞伴帝之左右,一定要把事情做得妥妥當當的,然後趁汗阿瑪高興,再多關心關心他家太子弟弟。
外面小太監早看到他來了,急去殿裡稟報康熙。胤禔聽到裡面隱約傳出康熙的聲氣:“宣罷。”連忙理了理衣領,又正了正頭上的帽子,大步流星跨上臺階。到了門檻外,才緩下了腳步。
一撩衣襬,頗有活力地邁進了乾清宮。從外面進殿,光線的變化讓他的眼睛有一瞬間的不適應。胤禔眯了眯眼,整肅面容,到暖閣門外,又停了下來,再報一回名,這回康熙的聲音就很清楚了,讓他進去。
胤禔小步趨進,見康熙正在南沿炕上坐着,面前的炕桌上押着幾本摺子。麻利地打下馬蹄袖請安,聽到上面康熙說:“你來了?起來罷。給大阿哥設座。”
胤禔謝過恩,挽起馬蹄袖,落坐。康熙把筆擱到筆架上,轉了轉身子,起身下地,小太監連忙過來給他穿靴子,胤禔也就勢起身。聽着康熙的步子在地毯上發出沉沉的幾乎聽不見的聲響,開始彙報:“今兒一早,兒子就帶人去鑾儀衛查看了一回,與鑾儀使隆科多又查看了一回鹵簿,皆已齊備。辰時末刻,又從宮門往德勝門看一回,往步軍都統衙門去,凱音布言已選派能員,自宮門至德勝門清道、設防……”
一樣一樣,說得詳細。胤禔對於自己辦事這般詳細周到,也是非常得意的,語氣漸漸高揚了起來。
康熙看已經娶妻生子的長子,目前也是帶着縱容的。含笑道:“知道了,你也去與你媳婦兒道個別,明日你還要早起。跪安罷。”
“嗻!”答得又響又脆,“兒子告退。”
等胤禔離開了,康熙的目光裡又有了一點兒憂鬱,三回出征,都點了胤禔,如今第三回了,他怎麼還這麼亢奮?尚須磨鍊!要提醒他多向裕親王學習呢,這樣才能保全自己、保全兒孫啊。反正已經決定要帶他在身邊兒了,先把這個放下罷,到時候再言傳身教就是了。
康熙在地上活動完了筋骨,又往炕上坐了,小太監再過來給他脫靴子=?=
康熙打開一份摺子一看,不由好氣又好笑。上本的是山西道御史周士皇,疏言小丑已極困窮計日就戮,請御駕不必再臨沙漠。
康熙提筆,順勢給大學士也解釋一回:“覽周士皇條奏雖臣子之情當然,但周士皇未知其中之故耳。噶爾丹兇惡一日不可姑留前在烏闌布通地方、猖狂肆逆朕已遣兵敗之猶不悔過復竊伏我克魯倫地方……前三逆反叛……今蕩平年久,人遂視爲易事,且窮兵黷武好大喜功朕所深戒……著諭明周士皇伊所奏雖不當朕亦不罪也。”
山西周士皇心聲:皇帝,你一出行,要過咱們山西,山西又要出錢了,藩庫錢不夠使,地方官兒說不官又要派捐,咱是參他們好呢,還是不參他們好?求求你,別添亂了。咱山西窮啊。
可惜這話他不敢明說,只好寫摺子暗示,還被康熙當成懷疑他好大喜功。明諭發了之後,周士皇也只剩苦着臉的份兒了。開始琢磨着,即使聽到了風聲,也不要寫他們壓榨百姓吧,要是一查,他們貪的錢是爲了接駕,說出來也不好聽啊。不要寫他們貪污賄賂吧,唔,就參他們瀆職啊、無能啊、不修帷簿啊……至少咱是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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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表明了心意,安心了,又叫胤礽過來說話。
要出遠門兒了,當然要多囑咐留在家中的兒子幾句:“此番不同於前,葛爾丹覆亡在即,你不必擔心。”
胤礽徹夜領悟腹黑之道,小有所成,一臉擔憂:“話雖如此,兒子聽說有句俗語:在家千日好、出外一時難(他老婆說的,給他二舅子準備東西的時候順嘴咕嚕出來的)。汗阿瑪還是要多保重。”
同樣意思的話,之前回回送康熙的時候都要說一句,然而卻沒有這回一句俗語,讓它顯得更有人情味兒了。康熙欣慰地道:“你無須掛懷,我出行,有內務府跟着,有近侍、答應伺候着,吃不了苦頭。”
胤礽答應了,依然很擔心。本來吧,他親爹上戰場,雖然不至於親自殺敵,當兒子的依然掛心。再加上康熙還帶了個大阿哥一起去,上一回,胤禔就告了他的黑狀,這一回,還不知道又要出什麼幺蛾子了。
咬咬牙,胤礽放棄了一慣以來的‘愛你在心口難開’、‘關心一個人就爲他把一切都做好就夠了,說出來多難爲情’的裝X原則,繼續表達他對皇父的不捨。昨天參悟了半宿——連老婆把他扒得差不多光了都不知道,等回過神兒來,已經被換上了睡衣,塞被子裡了——終於決心,多對汗阿瑪表示關心。
老婆不是說父子天性麼?他一對比,發現了問題所在……我只要賣起萌來,收益絕對比你高!而且,我又不是不關心汗阿瑪,怎麼能叫你給掩蓋了呢?四下無人的時候肉麻一點,人多的時候剋制一點然後不小心‘真情流露’一下。豈不是更好?
打定主意,斜眼看了一下老婆,有這個天然呆作模板,她怎麼做,我照着怎麼做就是了!岳父大人也要隨駕的,逗逗她,看她說什麼……
“汗阿瑪此舉,是爲大清江山社稷千秋萬代,兒子竟避居福地,不得爲父分憂,實在是……實在是……”(我阿瑪這也是爲了全家,這麼大年紀了,身子還不好,實在是叫我擔心。)
康熙一頓飯吃得舒服極了,向胤礽再三表示,即使咱們爺兒倆離得遠了,還可以天天書信麼?你知道我是爲了你,爲了江山,就要領我的情,在後邊好好學習、好好工作,對了,要給我寫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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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兒,父子倆吃得歡暢。
而那邊兒,太子妃也被皇太后留飯了。小皇孫弘旦小朋友,自帶流動盒飯攤:額娘一枚、乳母兩個,也被留飯了。
隨着從爬行類往靈長類的進化,小朋友表達自己的**也越來越強烈。早上,淑嘉要去寧壽宮的時候,他一直咿咿呀呀,一聲高一聲低,然後突然還把聲音調到最大連着啊啊啊啊好幾聲。
淑嘉讓保姆抱好了他,正要離開,這小胖子抱出兩個胳膊一陣胡拍亂打,最後還哭了……哭得肝腸寸斷。[我不要被關在屋子裡,好沒意思,我要換個地方繼續爬……]
淑嘉一抱他,就老實了。看看鐘,時間不早了,看看天,萬里無雲、太陽也出來了。拿小被子把胖子包成個玉米麪兒的包子,帶着他去了寧壽宮。累得兩條胳膊發硬,發誓過了週歲要給小胖子減肥。
小胖子已經睡着了,宮妃們來的時候就只是圍觀了一下。皇太后就說了:“明兒皇帝就要啓駕了,你們都早早回去罷。”在宮裡呆久了,這一點眼色還是有的。宮妃們退後,皇太后就留淑嘉一起吃飯。
淑嘉叫保姆把小胖子弄醒,給他擦擦臉。皇太后在上菜的功夫,伸出手來戳了戳小胖子的胖肚皮,終於把小胖子完全弄醒了。好了,高興了,一直吃飯吧。
早飯吃完,繼續閒話,弘旦小朋友有點犯睏,打了個小噴嚏,被皇太后放到裡間,讓保姆看着他睡覺了。太子妃則陪皇太后聊天:“唉呀,皇帝與太子正說話呢,我等會兒再與他道別。你跟我說說話,不然我心裡發焦。”
淑嘉領命,與皇太后說起他哥哥這回也隨駕,皇太后道:“我彷彿記得上回你阿瑪、哥哥都去了?還有一個你們家的誰來着?”
淑嘉道:“是父親的堂弟,今番與二哥已經在費揚古軍前了呢。”
皇太后非常關切地說:“又去了啊,他們在軍前可苦着呢,帶親隨伺候的人了麼?上回皇帝與他們哥兒幾個都只帶了些內侍,我說了,哪怕是太監呢,畢竟也不如女人心細……”
淑嘉:老祖宗,軍中帶女眷,那可是犯忌諱的。哪怕是皇帝,一個弄不好還要被嘲諷,如果是皇子,保不齊回來的爵位就要降個幾檔呢。要是臣子,那回來就要議罪了。
沒想到,皇太后又欣慰了:“還好還好,這回皇帝聽進去了,明兒走的時候,要帶徐常在和……兩個答應去……哪兩個來着?”
盧雲從旁笑着接口:“是靈答應和雙答應。”
“對對對!瞧我這記性兒,就是她們仨!”皇太后笑開了。
太子妃驚呆了。[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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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是個挺有原則的皇帝,在他看來,這一回並不純是親征,滅了葛爾丹之後,他還會順路體察一下民情、聯絡蒙古來的。他帶的答應、常在,而不是妃、嬪,是照顧起居的、不是滿足X欲的。咳咳,如果兼有兩樣功能,也是以前者爲主。
他是個很標準的或者說模範的封建帝王,自制力好得驚人。
同時,在爲人處事上,於私、有人情味兒,於公、就理性得近乎冷漠了。比如,他如今是信任太子的,就放心把兒子扔北京城裡,處理各種事情,也不擔心兒子搞小朝廷架空他什麼的。比如,他不太放心大阿哥的水平,就要帶他在身邊,教育指導。他給大阿哥定位,乃是一個戡亂定國的武力賢王。
他不放心明珠、索額圖的黨爭,乾脆就把這倆走哪兒帶哪兒,你可千萬不要以爲他這是離不開這倆糟老頭子。他沒這麼重口味。那是在防範。
男人不同於女人,前朝不同於後宮。
對於喜歡、信任的女人,當然是要帶在身邊(這回算是出征的除外啊)、給好的待遇,即使這樣,已經育有皇子的貴人王氏,還是因爲出身的關係,雖然待遇已經提高了,目前依然沒有升到更高的職位上。
對於男人則不同了。男人裡也分弄臣與重臣,弄臣麼,如詞臣一類,有點解悶取樂之意,帶在身邊無妨。重臣裡,要放到重要的位置上,做皇帝的分-身,代皇帝做他忙不過來的事情,這樣的人,要皇帝非常信任才行,因爲皇帝是忙不過來纔派他去的,就代表沒有精神去監視、指導,須得讓皇帝放心才行。
這是個標準的帝王,理智得……讓人覺得有些怕,雖然他對自己着實不壞。以上,是淑嘉被雷劈了半天之後,終於冷靜下來,作的分析。
看來,如今公公與丈夫的父子之情正濃,而皇帝很信任太子,沒有培養別人代替他的打算。
淑嘉拍拍胸口,把某隻一直悶頭往前爬,快要撞到炕桌沿兒的爬行動物給抹了個彎兒。
小胖子扯着額孃的袖子,他居然……顫巍巍地站起來了!兩條小軟腿還在打着顫兒,兩秒鐘後,叭唧,又一屁股坐在炕上了!但是確實站起來了啊!淑嘉眨眨眼,保姆們呆了片刻,色赫圖氏驚喜地道:“咱們阿哥是不是會走了?”
淑嘉再三確認:“方纔我沒拉着他吧?”
方氏道:“是,是小阿哥自己個兒拉着您的袖子站起來的。”
可惜的是,不管她們再怎麼威逼利誘,小胖子又變回了爬行類……
衆女:“……”
淑嘉:小孩子應該是先會走路還是先會說話來的?有潛力啊!不對,觀音保和瑞禧他們是個什麼時候會走路的?完蛋了,完全不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