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主流清穿
太子的臉色實在太好,雅爾江阿心裡吐了吐舌頭打完小報告又摘清一下自己:“事兒倒是好事,只是他們弄得動靜太大了,平添了許多仇人。【蝦米文學
胤礽原是生氣的,聽到‘仇人’二字,不由站住了:“仇人是怎麼說的?”
弄了半天,您連這個都不知道啊?您是怎麼使的人啊?雅爾江阿飛快地答道:“阿米達等人,四下串連,人或有猶豫,動轍出口相脅……要人命什麼的,不怕死麼什麼的。”雅爾江阿只是覺得,你自己存在了,讓人覺得不能得罪你,那是你自己的本事,用到出口威脅,那就落了下乘,太讓人瞧不起了。
胤礽徹底怒了,眼睛都紅了。雅爾江阿沒想到太子會爲這事動這樣的大怒,心說,生氣是該生氣的,一羣狗奴才在外頭盡幫主子得罪人了。瞧胤礽的樣子不好,急忙想溜。
胤礽一把抓住了他:“消息確切麼?”要擱旁的時候,這句話就算是把雅爾江阿得罪了。擱現在,雅爾江阿只是用不太好的語氣道:“不確切我能在您跟前兒說索相的壞話?”
胤礽聽出味兒不對來了:“這是什麼話兒說的?”倒像是在諷刺索額圖的壞話在太子跟前說不得似的。
雅爾江阿道:“就是這麼說的,”沒好氣地翻一翻白眼,“要不是近來太子爺待我如兄弟,這話我都不敢說呢。外頭,嘖嘖,”搖搖頭,“把太子與索額圖看成一體,索額圖在外面蹦躂,大家都當太子等不及了要請立太孫。”
“汗阿瑪不會如此想。”
“架不住有人在汗阿瑪耳朵邊兒唸叨啊,您想,萬一有人對汗阿瑪說,太子爺教唆人在外頭脅迫衆臣——”索額圖一夥拉人聯名,可是找上過簡親王府的,連雅爾江阿也被善意提醒過。雅爾江阿是個連太子的賬都能不買的人,哪裡能被一羣奴才給要脅了。他咽不下這口氣,不尋機會找回場子,他就不是雅爾江阿了。
太子與他越來越親近,而以雅爾江阿的嗅覺,倒也發現了太子與索額圖已經不太親近了。索額圖告病,太子爺冷處理,這是有間隙了,此時不下黑手更待何時?雅爾江阿索性再放低一點姿態,遊說太子這其中利害關係。我不說不應該立太孫,把重點放到‘串連脅迫’上,問題一下子從錦上添花變成了火上澆油。
胤礽自己是早已經想通了的,哪裡還用雅爾江阿再提醒。雅爾江阿說的,正是他所想的,已是信了他七分。拍拍雅爾江阿的肩膀:“好兄弟,虧得你提醒我。以後我還要多多倚仗你呢。”
“臣弟只是請太子仔細了,揆敘現可是起居注官。言盡於此。”雅爾江阿告狀成功,心裡淡定,偷笑兩聲,嚴肅臉向胤礽告辭。既拿到了太子的保證,康熙那裡也已經掛了號了——這次隨駕他把康熙哄得很好——該回去拍拍他爹的馬屁,讓老爺子上表了。
胤礽對索額圖,還是存着照顧之心的。憑他是誰,在你生命裡呆了二十幾年,都不是個容易忽略的存在。哪怕已經認識到,索額圖這麼些年的努力竟不全是爲了太子爺,胤礽還是對索額圖保留了很大的善意。
爲保全索額圖,他希望索額圖主動提出退休,這樣不管看誰的面子,只要索額圖不繼續鬧騰下去,不論是康熙還是胤礽都會保他全家平安富貴。以往的事情,大概是可以既往不咎的。
嚴格來說,太子爺這也算是仁至義盡了。不然還能讓他怎麼辦?否則就是讓索額圖自己來說,他還想要什麼?權傾朝野還是架空皇帝?不是做夢麼?
胤礽對於雅爾江阿的話也不是全信了,十幾年形成的習慣了,下意識地還要護一護索額圖。不行,他還是得查一查,不能雅爾江阿說了什麼就是什麼了。索額圖在他的印象裡,還是個不算很笨的人,像這回這樣弄出這麼大聲勢的事情來,不太像是他會辦的。
接着,太子爺發現了,他的麻煩大了。
還是那句話,如果太子想要做什麼能拿到明面兒上來說的事兒,完全沒問題,幾乎全國所有的資源都由着他用。但是,如果他想辦一點私人的、比較陰暗的事情,其人手就少得可憐——尤其在不通過索額圖的時候。
坐在書房裡,胤礽頗有老僧入定之勢。思想鬥爭了半天,最後得出結論,他得弄幾個在暗處的、用得着的人才好。比如今天這事兒,雅爾江阿提供了信息,他要覈實,就需要有另一個消息來源,而且不能是與雅爾江阿關係太密切的消息來源,以防串通,影響他的判斷。
繼厚黑之後,太子爺又邁出了其墮落人生的第二步:懷疑。有懷疑就有防範,有懷疑就有求證。太子爺那原本純潔的內心,開始翻騰起陰謀的黑霧。由此及彼,他開始聯想到,要如何求證,如何掌握可信的情報。
培養人去聽壁腳,是最笨的辦法,也是他現在的條件很難辦到的。那麼,就要有線人,有樂意告訴他的人。他需要有數個不同的消息源,共同向他反饋信息,這樣才能儘可能從這些人不同的主觀角度來分析出事件的真相。
他終於明白了,他汗阿瑪怎麼那麼喜歡跟大臣聊天兒。這其實就是一個收集信息、篩選信息,最後作出判斷的過程。
我怎麼那麼笨?!在汗阿瑪身邊這麼些年,明明汗阿瑪已經做給我看了,我居然都沒有醒悟!
那麼,現在問題來了,眼下這個消息,他要找誰證實去?如果雅爾江阿說的是真的,他的大禍眼看就要臨頭了。威脅朝臣這種事情,往輕了說,是枉顧法典,往重了說,簡直就是不把皇帝放在眼裡有謀反之心了。必須儘快證實,然後果斷作出反應。
索額圖在告病,就算胤礽肯問,恐怕他也未必肯回答。皇太子四顧茫然,發現他已經有了孤家寡人的傾向,一時之間竟無人可用。顧不得康熙會有什麼想法了,胤礽硬着頭皮,先見了德住。
到年底了,派出去辦事的德住也該回來送上孝敬了。德住的日子過得挺滋潤,保養得越發好了,胤礽看得心裡酸溜溜的。太子爺最近日子不好過,夏天瘦的那一圈,剛養回來一些又嗖回去了。
德住眼眶含淚,幾乎要哭出來了:“太子爺,您怎麼清減成這樣了?”
胤礽道:“我倒覺得輕鬆了,那麼多肉在身上,累贅得慌。”
德住果斷地落淚了。
胤礽一揮手:“你這是什麼樣子?”給他賜了座,賞了茶,細細一看,“我還念着你在外辛苦,看着倒還沒見消瘦。”
德住開始表忠心:“奴才在外,無一刻不念及太子……”
胤礽耐着性子聽他嘮叨完:“你辛苦了。”
“奴才份內之事,”想了想,還是希望離領導近一點再近一點的,他主動提起了胤礽關心的事情,“奴才今番給小主子淘換了些東西,也不知道小主子稀罕不稀罕。【蝦米文學 可惜奴才如今不夠格兒聯名,不然在摺子上寫個名字,也是沾了小主子的光了。”
胤礽漫不經心地掀着茶碗的蓋兒:“你也知道了?”一哂,“他們偏生出事兒來。”
“奴才知道得算是晚了,也是奴才沒用,這些事情上頭沒奴才什麼事兒,前兩天才聽到風聲的,”羨慕的語氣,“索相好大手筆,半拉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年說還要拜訪明相……”
茶碗蓋吱啦一聲劃在碗上,聽得人後背上直起雞皮疙瘩。“啊,那個不急。你把東西繳到後頭去,給太子妃看看罷。”
德住心中小有失望,規規矩矩地磕頭告退了。
到了後邊兒,隔着簾子磕了頭,太子妃也只說了一句:“辛苦。”他連小胖子的面兒都沒見到。
不是太子妃故意冷落他,太子妃自己還有心事呢,能見他就不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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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大概是這宮中女眷中最特殊的存在了,這一點從她大婚的流程中就可見一斑——再沒有其他人用同一種禮儀了。同樣的,她的各種待遇都是特例。不似后妃,也不似妯娌。
妯娌們能回個孃家什麼的,太子妃不能。后妃們尋常不得見孃家人,這個太子妃倒是能。西魯特氏一個月能見女兒一次。
這一次,帶回來一個爆炸性的新聞:索額圖要請封太孫。
淑嘉覺得吧,這不算一件壞事,如果做成了,當然是好。不但胤礽的地位穩固了,小胖子也可從中受益。
她萬萬想不到的是,西魯特氏還帶來了另一個消息。爲了達成目的,索額圖根本是在不擇手段,舉凡拉攏、許諾甚至威脅的手段都用上了。石家人說了:“太子妃好歹勸着點兒太子,別太心急了。這樣弄下去,要防小人在萬歲爺那裡下舌頭,這麼大地動靜、口稱能殺人,根本是在找死!”
淑嘉倒吸一口涼氣。她是極希望小胖子現在就被康熙給予一個認可的,可不是這個蠢辦法!索額圖這樣做,根本是在坑她全家!
“家裡還有一句話給太子妃,不要着急。家裡也盼着太子妃好,只是時機不對。到了時候,家裡自不會袖手旁觀。請太子妃稍安毋躁。”西魯特氏說這話的時候,一直在嘆氣,早知道是這樣,當初就不該那麼高興閨女當了太子妃。這心都操不完了。
淑嘉這才急了,這事兒她根本不知道!坑爹啊!胤礽都沒跟他說!胤礽,你這個豬頭!“我從來不知道有這樣的事兒,太子爺也沒跟我說呢。”
“好歹勸着點兒。我雖是婦道人家,也知道這事兒不對味兒。”
“知道了。”
在這種情況下,太子妃要還能對與索額圖關係不錯的德住表現得沒事人一樣,那她纔是修煉出來了。
德住告退後,不久,胤礽就回來。他自見完德住,又見了幾個人。與索額圖親近的人,極力誇讚索相辛苦,爲索相辦事的人都辛苦,咱們大家也辛苦。胤礽信了八分了。
又不敢相信,自己一向倚仗的居然是這一羣利令智昏的蠢貨,還想求證一下。明珠一方這樣敵對的就不要再想了,只好改問中立的。胤礽也知道,現在的態勢,要是他去問,即使是比較中立的、不太怕報復的人,也不會直言索額圖之惡。只好改找一箇中立的人。
他找上了福全。
福全是臨時被康熙叫來的,康熙預定明年冊封諸子,吉日都選定了,卻還不太放心兒子們搬出去住。叫來福全,是想再拜託一下哥哥:“藩王就邸,恐其滋事。你向來沉默靜守,爲諸王典範,多與他們聊一聊。”福全性情溫和,給兒子們以好的影響最好了。
福全默,看來康熙也不大放心這些兒子們呢。深深地躬身一禮,在康熙看來是應了。福全心裡愁得跟什麼似的,老大跟他不和,他跟老二那裡的索額圖不和。將來不管哪一個上臺,他都可能受欺負。
出了乾清宮,福全覺得天都是灰的。剛走出乾清門,又被胤礽親自出來攔截了。眼前所有景色一起灰了。
沒想到太子居然繼續對他很禮貌:“伯王安好?”然後關切地看着福全的臉色,“福全氣色不大好,不如到我那裡歇一歇?”
到你那裡一歇,恐怕更不好了!
不等拒絕,胤礽居然上前攙着他了。
福全騎虎難下,人又一向不是特別機靈,愣神的功夫就被客串綁架犯的太子侄子給綁架到了毓慶宮。神思恍惚地看着太子招呼着給他打水洗臉、沏參茶,還要宣御醫。福全心裡默唸:這貨不是太子這貨不是太子……太子之前雖然對他也挺有禮貌,卻還沒到這個份兒上。做這個事的,要是康熙,福全完全可以接,要是太子,他嚇了一大跳!
說得好聽一點,是禮下於人必有所求。說得難聽一點,是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福全的神經瞬間繃得緊緊的,索額圖那幫子人前陣子還找他簽名來的,他當時沒答應,還被用奇怪的眼神看了好幾下。虧得他馬上在康熙那裡備了案,這事兒現在肯定傳到太子耳朵裡了。(猜錯了,還沒來得及說,索額圖就被太子弄病了。)
福全戒備的表情露入胤礽眼裡,不由苦笑。要是擱以前,他估計是看不出來的,現在想想,他不知道錯過了多少這樣的場景,還自以爲得意。然後,他發現,跟福全說話,有點難。
這一位既然已經戒備上了,要他說實話就不太容易。胤礽也知道,他以前跟索額圖太好了,現在要向別人打聽一下關於索額圖的事情,顯得太不真實了。太子爺這回知道了,有些時候,不是你想知道,別人就會回答的,哪怕你是太子。
問話,也是需要技巧的。從此,太子又領悟出另一項技能:套話。
不動聲色地下套:“伯王這是累着了麼?近來可有什麼煩心事兒?”
“一切都好,只是臨近年關了,事兒多些罷了。”
“這倒是了,這兩天事兒着實多了些,前兩天剛送走四公主。這兩天又要點看八弟娶福晉所需之物了,偏偏索額圖又告病。”
聽到索額圖,福全雷達全開、防禦值全滿:“他啊,啊,是個大忙人兒,忙正事都累病了。”太子要提摺子的事兒可怎麼是好?他要讓我具本怎麼辦?皇上沒發話啊!
“他忙的可不止朝政。”
“……”不能接口,要是接了口,就得上摺子了。
對付老實人最難了,要是他們不願意說,以他們的性情找不出合適的藉口乾脆就連套話也不給你,直接閉緊了嘴巴,跟你耗上了。
太子殿下選擇了另一種方法:示弱,曉之以理,動之以情。
“我等生於皇家,生而富貴,無人敢逆。自幼及長,敢逆耳忠言者少,阿諛奉承者多。入耳皆讚美之詞,欲求直言而不可得。所可信者,唯同姓親人耳。伯王是我長輩,要是連您都不說實話了。我就太可憐了。我聽說,現在外頭很不太平,我很擔心,此事不是我本意,”苦笑,“侄兒近來才覺得,先前是自己自大了,一直道是我說什麼他聽什麼,如今看來……侄兒已經無能爲力了。”
“呃,太子,你這是……”壞了,他怎麼沒脾氣了?
“弘旦還小,將來還未可知。索額圖就上下串連,此非我所願而不能止之。侄兒心裡還想,這麼些年了,沒有慢待過他,他竟連我的話也不聽了。且威嚇朝臣,狀幾近反,斷不能容了。伯王給我句實話罷,除了您,我不知道該問誰了。”
福全是個老實人,左右爲難着。在福全看來,現在的太子還是個好孩子,不告訴他實在不忍心;同時他對索額圖也很不滿,這幾年唯一擔心的事情,就是得罪了索額圖、索額圖再在太子那裡說什麼、等到日後太子給他小鞋穿,他不怕,但是他怕自己死後子孫被記恨就不好辦了——更該表現一下了。
但是索額圖與太子關係又素來很好,自己與太子一向不是很親近,疏不間親(?)忍一忍,老實人的本性發作了,還記得當初胤禔事件的教訓,不直接告狀了,含糊道:“您都知道了。”
胤礽瞋目:“是真的了?”
福全不再說話,直接點頭了。
胤礽泄氣了:“謝伯王。以前,是我信錯人了。”
福全頗爲欣慰,這樣至少索額圖的影響不會那麼深,他的後半生、他家兒孫都保住了。想了想,忍不住多說了一句:“那個事兒,我請教過皇上,皇上沒發話。”
胤礽鄭重地點了點頭,又深深一揖。福全連忙扶着他:“使不得。”
“應該的。往日是我的疏忽,許也曾無意之中對伯王無禮過,還望伯王多擔待。”
老實人有一個特點,經不得別人對他們好。你對他好了,他當然會有所回報,所以福全很認真負責地隔天向康熙彙報了事情,略了最後自己提醒的那一句,誇大了太子對事件嚴重性的認識,以及無力控制索額圖的無奈。
老實人說的話,相信的人總是多的。康熙相信了。
這是後話,現在要說的是太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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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嘉快要發瘋了,她絕對不反對冊立太孫,只是沒想到有人會用這樣蠢的方法。
現在,她有個在她看來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讓胤礽阻止事態的發展,表示出明確的反對意見。不管之前胤礽是否支持了禁止宮女太監亂傳‘太孫’一詞,如果一個大好的機會擺在面前,他未必會反對。她自己在聽到具體操作者的蠢事之前,也有所心動的。她先前擔心的,只是康熙的意見而已,如果康熙同意了,她是雙手雙腳跟着贊成的。
這件事情實在是太誘人了。
抵得住麼?
完全沒問題!事實上,太子纔是最堅決抵制的人!
當淑嘉小心地提起,今天她額娘過來,帶來了一些消息的時候。胤礽的雷達就打開了:“什麼消息?”
“外頭風傳,有人想爲咱們兒子請個名份……”
胤礽臉色立時凝重了起來:“究竟是怎麼說的,你一字一句告訴我,一個字也不要漏了。”
淑嘉頭一回發現胤礽嚴肅起來的時候,給人的壓迫感十足。把原話重複了一回,看胤礽沒有開臉,說到“別太心急”看胤礽不開臉,生怕他積怨,連忙把後半截給說了“怕有人藉此生事。”
胤礽沒生氣,只是決定,他要見一見石家老神棍。
淑嘉一夜沒睡好,第二天從寧壽宮回來,聽說胤礽在見她爹和她爺爺,臉都白了。
其實這次會面還是很不錯的,老狐狸打出了他的組合拳裡的第二招。
華善一直在等着索額圖繼續犯錯,犯一個冒犯了皇權的錯誤,現在他可以發揮了:“奴才說句掉腦袋的話,太孫這事兒,索額圖能比奴才得到的更多麼?奴才爲什麼不去做?有些事兒,知道了是一回事兒,知道不能做又是另一回事兒。恪守臣節,纔是真的明白人。有些東西,不能碰。老實貓着。”
石文炳想死的心都有了,這些道理他隱隱已經想到了,只是沒有那麼清晰。封建官僚體制發展了兩千年,到這個時候,很多事情只要在朝廷裡混得足夠久,對儒學又不那麼特別迷信,人老成精的狐狸們都能悟到一二。或許不夠清晰,有人卻已經知道,不能讓皇帝知道你結黨謀私、覬覦大位。
胤礽把他那個滿頭冒汗的岳父先放一邊,認真請教華善:“您接着說。”
華善咳嗽一聲:“威嚇朝臣,這是擾亂朝綱。得罪人得罪大發了,誰樂意被人威脅了性命呢?這是一根刺,有被嚇得從此服服帖帖的,可要真有一個被惹毛了的,後果不用奴才說,太子爺也能知道。索額圖看得上眼的人,本事可都不小。”
胤礽長嘆一聲:“受教了。”
石文炳終於忍不住了:“太子爺,一動不如一靜,恪守臣節、不違子道,何處不可往?君子坦蕩蕩,天子聖明。邦有道,危言危行。,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臣侍君以忠,君自待臣以誠。這道理,您比奴才明白”再讓他爹說下去,皇帝該直接殺過來砍他們全家了。
這話的味兒怎麼這麼熟呢?胤礽等他們離開了,才醒過味兒來:分明透着康熙的味兒!由此聯想到,當初石家女兒被選做太子妃不是沒有原因的,汗阿瑪就是喜歡這個調調的。
說的全是大道理,又教你挑不出理來,全由直道行,終達目的地。嗨,這不就是傳說中的陽謀麼?!太子殿下忽然之間醍醐灌頂,他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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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英有些驚訝,太子爺怎麼突然找上他了?實在不明白,在這要過年的時候,宮裡宮外一團忙,他
他做過胤礽的老師,當然,他比較幸運,不像湯斌那樣倒黴地被整。作爲康熙比較賞識的一個文人,作爲朝廷大員,皇帝出巡他跟着,皇帝發詔,他給起草譽寫。稱得上是最靠近權利中心的幾人之一了。
當然,按照康熙的理解,有些人他和他兒子是必須共用的,張英也在詹事府裡兼職,確切地說,他現管着胤礽的詹事府。不過他的主業現是禮部尚書,平常不在詹事府裡混,掛職而已。
現在太子爺要見他,名正言順地就把他給拎了來。
太子爺對曾經的老師還是非常客氣地,受完了禮,還回了半禮。先是寒暄:“師傅可大安了?”今年早些時候,張英以老病乞休,是以胤礽有此一問。
張英微微頷首:“有勞太子過問,臣已好多了。仍是心懷田園。”
“師傅且還不能走呢,汗阿瑪如今正用得着你,我,也有事要你幫個忙。”
“?”
“從詹事府找個人,彈了他們。”一張名單被胤礽輕飄飄地扔了過來。
張英接過名單的時候,心裡沉得像壓了座雷峰塔。外頭索黨的人胡鬧,怎麼太子也跟着鬧起來了?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要給人好看?
打開一看,饒是他老成持重,也差點嚇掉了眼鏡,這名單上的,都是索額圖的人啊!
是了,太子爺這是要逼着索額圖表態,也是表明了自己的態度。當然,簡略的內容太子也暗示了,罪餘之人,妄議國事。與此同時,以前被判刑的罪名又被翻了出來,貪污、索賄、循私……
“這個……”張英語無倫次了,完全不能想象,太子爺居然自斷臂膀。
張英的比喻比較貼切,不過用另一個字來形容也是可以的——壯士斷腕。太子爺要擠膿包,說得卻仍然冠冕堂皇:“愛之適以害之。我總道索額圖是好的,由着他去了。不料他身邊盡是小人,他又老邁,竟由着這起子小人興風作浪,敗壞名聲了。他辛苦了一輩子,我總不能叫他晚節不保,還是我爲他除了這羣小人罷。”
張英愣了足足有五分鐘,才說:“這樣……索相做事可就艱難了。”不下臺不行了,不下臺也沒多少力氣再管事兒了。
胤礽非常淡定:“他那裡,我去辦。這個,您給辦好了,我不想再見着這些人了。”
張英接了個燙手山芋,他與旁人不同,名義上還是康熙與胤礽共用的。胤礽給他下命令都不用請示的,說了,他就得辦。第二天看不到成績,胤礽能等,到第三天上,他怎麼解釋恐怕都沒用了。
他倒是想稱病,可這樣做又太明顯了,硬着頭皮,先安排一詹事上表彈劾。此人正是王掞的兒子王奕清。此君家風純正,對索額圖一黨一直看不下去,不幸的是,他們家的家教是一定要恪守正統,礙於太子的存在,不得不忍下去了。
王奕清接了這個命令,挽了袖子就上。得到了內部消息,太子把底稿燒了,解悶了自家父親也爽快簽名的事實,沒有後顧之憂,把一篇文章作得花團錦簇。把索黨諸人說得猶如被惡魔魂穿了一般,聽得明珠一黨目瞪口呆。
康熙看了這道彈表,自是高興異常。前思後想,爲保全太子不受影響,直接把這些人殺的殺、關的關、還流放了好幾個——沒有經過正常司法程度,不交部審問,不下獄問罪。稀裡糊塗就幹掉了。
康熙心裡還感嘆,太子就是太仁弱了,居然對索額圖還留了一點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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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什麼餘地啊!
胤礽親自去看望了索額圖一回,完全不顧人家正病着。很認真地告訴索額圖:“閒不下來也罷了,那起子小人我替你清了,以後不要再聽他們的話,做傻事了。”然後把諸人之惡形惡狀告訴了索額圖。
一段婚姻裡,丈夫出軌,最後一個知道的一定是妻子。一件壞事裡,最後一個知道的必然是當事者本人。索額圖自己雖然已經變得很跋扈了,卻沒想到自己這些盟友比自己還不靠譜。
這會兒再表白,有用麼?索額圖嘴裡的味道是苦的,彷彿是早上喝的那碗藥還沒嚥下去一般。太子雖沒再說讓他致仕的話,可是撥了牙的老虎,還能吃肉麼?
給索額圖更大一擊的,是過年毓慶宮賞他的東西里,除了往年舊有的之外。還有‘太子爺特命內務府制的’一柄手杖。
悶悶地過了一個年,索額圖扛到了正月,對着手杖發了三天呆。書房外伺候的人最後聽到一聲:“太子……太子、太子……好太子!”
終於,在開印的頭一天,上表請求解任。
康熙意思意思地挽留了一下,索額圖卻從旨意的字裡行間讀出了‘希望你滾好’的意思。心裡一涼,手中的筆彷彿有千斤重,又寫了第二封辭呈,聲稱自己以前向個月都病着,也沒工作,有他沒他一個樣。
康熙再次不準。
第三封辭呈,索額圖識相地檢討了自己‘誤交歹人’的錯誤。認爲自己身居領侍衛內大臣如此重要的位置,居然識人不清,恐怕會對皇帝構成危害,堅決要求退休。
康熙本就不是誠心,順水推舟就準了。還給了索額圖豐厚的退休金。
索額圖走了,留給胤礽一個滄桑的背影。胤礽卻沒功夫去看,索額圖的後事,他已經估計到了,他汗阿瑪是想把所有事情都做得讓人挑不出來的人,應該給索額圖一個安逸又不能蹦躂的環境。這,正是胤礽要的。
也就是說,太子爺現在要關心的,不是索額圖,這個麻煩已經解決了,他要操心的是接下來的路要怎麼走。
很快,他就發現了,麻煩纔剛剛開始。
作者有話要說:
索相下臺一鞠躬,關於有些同學疑惑的索三的智商問題,只能說,丫真的恐嚇人來的,還被康熙知道來的。他真有奇怪的想法來的,請封個太孫神馬的,太正常了。以及,解釋一下,請封太孫不是爲了石家,而是爲了不讓即將封王的老大一邊有太多籌碼,先壓對方一頭再說。
領侍衛內大臣和碩額駙尚之隆等、傳上諭:觀索額圖、並無退悔之意。背後怨尤、議論國事。伊之黨類,朕皆訪知。阿米達、麻爾圖、額庫禮、溫待邵甘佟寶伊等結黨議論國事、威嚇衆人。且索額圖施威恐嚇、舉國之人盡懼索額圖乎、亦有不懼者。即今索額圖家人、已將伊告發。索額圖能殺害乎。至溫待、額庫禮、俱犯重罪流徙之人、因其年老、令回京師。伊等應安靜以養餘年、乃與索額圖結黨議論國事、妄自怨尤。伊等之黨、俱屬利口。……果至可殺之時、索額圖能殺人或被人殺俱未可料。雖口稱殺人、被殺者誰乎。
從前索額圖助伊(皇太子)潛謀大事,朕悉知其情,將索額圖處死。
搖頭嘆息。遇上康熙了啊……
PS:明天同事生日,要聚餐。回來得早就更,回來得晚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