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沼澤後是一片稀疏草原,一路上遇到了許多廢棄的村落,靠近沼澤的村落無一例外地都經歷過殘酷的屠殺,但越往後走,屠殺的痕跡越少。
想來是毒只國發生了嚴重的內亂後,邊地駐軍緊急內撤,失去軍隊的鎮壓後,血靈走出棲息的沼澤地大肆屠戮村莊,許多不死族居住的村莊因此遭難,消息傳開,遠處的村鎮居民便主動放棄家園,遷往更加安全的地帶。
有人的地方禽獸本就少,加之血靈的侵害,數百里內生氣全無,衆人很快斷了糧。這一日,落腳在一處廢棄的村落,選定宿營地後便分散開尋找食物,司空湖拿起了自制的魚竿準備去釣魚,白小竹走的腳疼就在村子裡隨便翻翻,卻奇蹟般地在一個隱蔽的地窖找到了不死族儲存的糧食。
現在已經查明,即使是在終年沒有陽光的地方,也是有植物可以生長的,它們也結成果實,最常見的就是地下兵站裡見到的那種鐵漿豆。
“鐵漿豆的吃法很多,最常見的就是用水泡軟後用鐵磨磨成漿水,漿水晾乾後就成了麪粉,用這種面可以捏窩頭,烙餅,還可以蒸包子呢。”
白小竹將衆人帶到村落正中央的一架鐵磨前,指着鐵磨上的乳白色的粉末殘渣饒有興致地介紹道。
司空湖搔搔頭:“姑娘,我知道你見聞廣博,博古通今,無不知無不曉,可問題在於我們現在只想弄點吃的,這鐵漿豆怎麼才能磨成漿水,要用多久才能晾乾,又怎麼做成食物以供我等充飢呢。”
白小竹瞪了他一眼:“還‘以供我等充飢呢’,說話別那麼拽好不好,我要是知道怎麼弄,還要跟你們說,本姑娘早就動手了。”
這一下輪到司空湖翻白眼了。
少浪劍道:“我們還是出去打獵吧。”
司空湖道:“此地人煙繁密,獵物極其稀少,少到幾乎沒有,還是跟我去釣魚吧。你們知道嗎,不死族是不吃魚的,這地方別的什麼都沒有,就是魚管夠。”
白小竹嘟起小嘴:“又吃魚,早都吃膩了。”
少浪劍笑着打了個圓場,和衣巧、白執恭打了聲招呼後,就和司空湖過去了。
不死族既然能在冥域生存下來自然有它們的一套生存技能,這套生存技能說起來也不復雜,甚至相對中土還顯得十分簡陋。不過人族要想學會又豈在一時半刻?更別提白小竹這種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家小姐了。
少浪劍大膽推斷,即便是冥域邊緣的雪國人,只怕也不瞭解不死族的這些秘密。
這些秘密,少浪劍覺得有必要搞清楚。通過這些天的勘察,少浪劍已經知道不死族除了種植像鐵漿豆這樣的糧食,也像人一樣飼養牲畜,獲取肉食、奶和皮毛。
因爲血靈的突襲,不死族居民走的很匆忙,難免遺留一些家畜在周圍,這些家畜恐懼外面的黑暗,一直滯留村落裡不去,少浪劍很輕鬆地打到了三隻類似野雞的飛禽,噎的司空湖目瞪口呆,無話可說。
少浪劍親自動手宰殺,洗剝乾淨。這時間,白執恭已經把火升了起來。
“雞肉”烤熟,清香四溢,司空湖迫不及待地撕下一個“雞腿”:“我先試試有沒有毒啊,你們要是看到我中毒,可千萬不能丟下我不管啊。”
白小竹亮了亮手中的藥瓶:“放心吧,只要你犯病,我立即就把藥灌進去,撐死你!”
司空湖點點頭,大口吃了起來,吃的滿嘴是油,嘖嘖連聲。
突然,他呃了一聲,一翻白眼。
白小竹大驚:“中毒了?快灌藥!”
少浪劍攔住她,淡定地說:“只是噎着了。”
司空湖捋了捋胸膛,點點頭,笑道:“味道不錯,而且沒毒,可以開吃了。”
無人懷疑少浪劍準備的食物有毒,只是整天吃肉吃的膩歪的慌,個個胃口都不大好。衣巧撕了一個“雞翅”遞給白小竹,說道:“吃吧,不吃東西可不行。”
白小竹懶洋洋地咬了一口,忽然精神一振:“好香耶。”
冥地的獸類很多,但味道着實一般,白小竹沒想到今晚吃的這個“雞”味道卻與往常不同,鮮嫩多汁,甚至比中土的雞還要好吃。
一隻雞很快消滅殆盡,白小竹吮吸着手指,意猶未盡,催促司空湖再烤一隻來解饞,被衣巧笑着勸阻了。
吃完東西就地睡覺,連碗都不用洗,白小竹高興地嚷嚷道:“冥域也不錯嘛,有吃有喝,還可以隨時隨地睡覺。”
衣巧道:“你要是喜歡,以後就不必回去了。”
白小竹道:“那怎麼成,這裡黑漆巴烏的,哪有中土熱鬧。”想了想又道:“其實要我留下也不是不行,不過我一個人就很害怕……”
衆人知道她打的誰的主意,故意不理睬她。白小竹道:“哼,你們不理我,拉倒,反正也不用洗碗,我睡覺啦。”
說罷抖開睡袋,靠着火堆睡了下去。
白執恭行事嚴謹,更愛整潔,將清理出來的食物殘渣丟在火裡燒了,又和司空湖一起劈了八根木樁,每個
木樁頂部都刻上一個凹槽,八根木樁按八方方位插在四周,將八顆黃玉珠放進凹槽,組成了一個臨時的燈陣。如此一來,除非對方窮兇極惡,否則一般的猛獸是不敢侵犯他們的。
一切佈置完畢,司空湖開始打坐修煉,白執恭忙完之後也開始打坐,他氣丹已經結成,距離破境入流僅一步之遙,少浪劍很想幫他點開這層窗戶紙,但白執恭並不領情。少浪劍也就放棄了,倒非小氣,而是慮及白執恭這樣做也無可厚非,有些事,必須得靠自己去參悟。
衣巧只睡了一會就跟着衣巧走了,女孩子自有女孩子的故事,少浪劍不方便多問,只是叮囑她們沒事不要走遠,更要注意安全,結果就吃了白小竹一個大大的白眼。
他只是笑笑,吃的白眼多了,一天不吃還真覺得少了點什麼。
兩個女孩子嘀嘀咕咕走遠了,少浪劍也盤膝打坐,瞬間運行六週天。
氣丹結成之日,真陽氣在體內運行一週需要三天時間,且中間不得暫停。修煉者常需離羣索居,獨自修煉,稍有差池,非但寸功難進,還極有可能傷及本身,故此十分艱難。而入流之後,真陽氣運行一週天所需時間,初階需要一天時間,中途不得打斷;中階一個時辰,中途可暫停一次;高階只需一刻鐘,中途可以暫停兩三次。
品境初階,一刻鐘內可行六次周天,中途可隨意暫停。
真陽氣乃天地本源之氣,至純至精,在體內運行時不僅可以療養傷口、涵養內臟,還可以充盈內丹,即填充消耗的內丹附着層真陽氣,並有改進內丹修爲的功效。故此修真之人只要他足夠勤奮,無不一有機會就打坐運行周天,日積月累,持之以恆,方成大神通,達大圓滿境界。
司空湖和白執恭此刻都沒辦法完成周天運行,他們只是在涵養精神,隨時可以醒來,少浪劍因運行周天所需時間較短,又可以隨時暫停,故而抓緊時間運行。
運行兩個周天後,精神已足,內氣盈滿,少浪劍籲出一口氣,暫停了修煉,冥地兇險重重,沒有強有力的護法,他可不敢耽擱太久。
眼睛剛剛睜開,耳畔就傳來一聲尖叫。少浪劍電閃般趕到,到底遲了一步,衣巧滿面羞紅,自責道:“都怪我,都怪我,我不該讓她一個人呆在外面……”
少浪劍四顧之後什麼都明白了,衣巧這兩天身體有些不方便,兩個女孩兒找了一間不死族人的草屋,衣巧站在屋裡拆換必用之物,留白小竹在外面把風。
無聊時,兩人說些閒話,忽然不遠處傳來一陣異動,唬得衣巧隱身不敢動,白小竹卻沒心沒肺地追了過去,結果就被人擒拿了去。
“是兩個黑甲人,騎着八爪虎,朝西北方向去了,好像是斥候。”
衣巧整好衣裳追出來時白小竹已經被人帶走,雖然沒能追上救人,卻也看清了一些東西。
少浪劍自責道:“怪我,佈設黃玉燈陣可以震懾暗黑生物,卻也暴露了我們的行蹤,這兩個黑甲武士一定是不死族的斥候,或者早就發現了我們的蹤跡,故意設伏。”
衣巧聽他這麼說,心裡稍稍好過一些,忙問:“我們怎麼辦?”
少浪劍道:“沒別的辦法,我先去探探。”
衣巧道:“我跟你一起去。”
少浪劍道:“第一,人多目標大,不及人少;第二,有人需要照顧;第三,你身體不方便。”衣巧咬咬牙,道:“那你小心。”
少浪劍和司空湖、白執恭打了聲招呼後,便一個人向西北方向尋去。
十里外,一座巨大的城池。
城外曠野上,兩支軍隊正在緊張對峙,從它們的衣甲旗幟看,彼此很有淵源,甚至本來就是一家,但此刻卻是勢不兩立的死對頭。少浪劍仔細觀察不死族的軍陣,發現跟人族的陣法並無本質不同,有步軍,有騎兵,有弓箭手,有盾牌手,有長槍兵,所不同是兩支軍隊都裝備着大量的車兵。
車兵,那是人族第五王朝時的主力兵種。第五王朝末期諸侯混戰,擁有萬乘的君主有十一人,彼此攻伐,打的天翻地覆。
地處偏遠的柏氏無力打造車兵,又想爭霸天下,便向蠻人學習訓練騎兵,不想卻是異軍突起,橫掃十一國,一統天下,建立了真龍帝國,改王朝爲帝國,綿延至今。
時至今日,車兵在中土軍中已經銷聲匿跡,卻被不死族保留了下來,而且發揚光大了。
除了主力車兵,最讓少浪劍印象深刻的是兩支軍隊都裝備有少量的飛虎兵。
冥地有一種怪獸,胎生,四足,有長尾,肋生雙翅,頭似花豹,古籍上稱之爲“飛虎”。不死族將其馴養成坐騎,用於征戰。傳說中冥王有三千飛虎兵,故而能橫掃西方冥域,當然眼下這兩支軍隊級別不高,飛虎兵不多,且主要不是用來作戰,而是用來偵察敵情。
看了一陣,忽然鼓樂大作,眼看着兩支軍隊各派出一支精良的小部隊,開進至中間的開闊地帶,互相表演刺殺動作,呼喊聲驚天動地。
少浪劍一怔:大道傾覆,人心不古,沒想
到這裡卻古風猶存,這可不就是古籍中記載着上古軍禮舞嗎。
雙清書院的藏書有記載,上古時刻,軍隊打仗是很講究規矩禮儀的,如何列陣,何時擂鼓,何時進軍,如何作戰,乃至如何撤退,如何認輸,如何受降都有着一整套的儀式。
交戰雙方必須循規蹈矩,否則即便是打了勝仗也會被人瞧不起。
這一整套禮儀玩下來,可以大大降低戰爭的殘酷性,說起來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少浪劍淡淡一笑,軍禮儀式很複雜,然後還有武將捉對廝殺的,類似今世擂臺比武的流程,最後纔是開打,這中間又分成了若干步驟,一整套下來沒有一天是搞不定的。
少浪劍沒心思欣賞上古遺風,他矮下身形,急速向城郭飄去。
城池很高,但在少浪劍眼裡只是平地。
先前經過邊境城池時,少浪劍仔細觀察過城池格局,這是他在軍中養成的習慣,不死族的城池跟雪國的很相似,一般也是分作內外三重,核心區域是軍政中心,中間是駐軍、商戶和普通市民,外面是貧民和奴隸。
少浪劍穿過外城,直奔中間城郭,在幾個固定位置轉了一圈,就找到了不死族的監獄,光看外形比人族的監獄要簡陋的多,一道土牆圍着幾間破草屋而已,這草屋是官差公房,犯人清一色關在地牢裡,地牢口朝天,深達數丈,沿邊緣築有圍牆。看守探頭即可看到牢內情況,投餵食物也是從上面直接丟下去。
冥地幾乎不下雨,但幾乎天天有濃霧,濃霧含水極大,到處都是溼漉漉的。這地牢裡也是溼漉漉的,所幸不死族人早已習慣這種氣候,即使整日生活在泥漿裡,也不會有事。
但白小竹會有事。
少浪劍瘋了一般,急着把她找出來。人多的監牢直接滑過,白小竹是人族,是斥候抓來的要犯,勢必要嚴加審問,即便是眼下戰事吃緊,也斷然沒有關在集體大牢裡的可能。
但很快,少浪劍就發現自己可能出現了誤判,這裡沒有單獨關押犯人的監牢。
那麼白小竹究竟被關在哪,是在其他地方,還是混在集體牢房裡?少浪劍望了眼不遠處的高牆,想進去一探究竟,但又立即止住。不死族雖然與人族有若干相似之處,但到底不是人族,兩者思維必然有區別。
白小竹或者就是此處也說不定。
少浪劍呼了一口氣,決定一間一間去找。這裡共有六處露天監牢,每間裡面都關着七八十個人,這些人衣衫襤褸,蓬頭垢面,加之冥地晦暗不明,根本就看不清臉,更讓他頭皮發炸的是,這裡的監牢,男女混雜,每個牢裡都有一個牢頭,牢頭手下都有一杆弟兄,這些牢頭霸佔了所有年輕貌美的女人。
白小竹?
雖然脾氣很臭,又沒心沒肺,但怎麼說也是個美人兒,至少是個小美人,這要是落在一羣狼中間……
少浪劍簡直不敢想下去了,他跳進一個監牢,瘋狂搜尋起來,脾氣暴躁的像個煞神。
不死族人的脾氣也爆,這裡又是監牢,監押的都非良善之輩,尤其那些牢頭個個都是惡霸中的惡霸,窮兇極惡之徒,火併自不可少。
少浪劍少有的開了殺戒,殘肢斷臂,碧血橫飛,一個監牢屠空,轉至另一個監牢。城外那場大戰顯然關係整座城池的命運,因此所有衙門的人手都抽調出去,即便不能衝鋒殺敵,站在後面壯壯聲威也好,更何況監獄看守的戰鬥力素來很高,哪能浪費了。
本就懶得去管那幫人渣的死活,加上人手不足,又是在這個節骨眼上,萬一,下面鬥毆是假,引誘他們開門,然後趁機逃跑呢?所以不論下面打成什麼樣,上面的看守也不管不問,只要不跳出來造反就行,當然跳出來一個兩個也無所謂,反正他跳出來之後又下去了,六個監牢,哪個不關人,隨便他怎麼折騰吧。
少浪劍從一個監牢跳到另一個監牢,打的昏天黑地,卻沒有一個看守過來問一下。他們不管,少浪劍自己卻也煩了,到了第四個監牢時他也學乖了,打翻人雖然不怎麼費力,但耗費時間。白小竹身陷不測,他來此是救人,不是來逞能耍威風的,故而從第四間監牢開始,他也學的乖巧起來,只打領頭的獄霸,其餘的小頭目一概不管,他認定以白小竹的姿色,到了這肯定是老大的盤中餐,別的小混混想吃也沒資格。
第四座監牢依然讓他失望。第五座,然後是第六座,少浪劍幾乎瘋了,心焦如焚,所幸當家老大是個很聰明的角色,一見少浪劍的面就問:“人?”少浪劍道:“順我者昌,逆我者亡。我過來找個人,不想濫殺無辜。”老大道:“曉得,請便。”少浪劍厲聲喝道:“所有女犯人站到一邊。”
所有女犯人在一起有三十六人,十二個大肚子可以首先排除,老的幼的排除,剩下就十一個年輕女子排成一排,少浪劍逐次掃過去,驟然間心裡一動,他發現了一個身材跟白小竹有幾分相像的女子。
“小竹?”
他欣喜地撲過去,結果卻讓他絕望,不是小竹,只是背影有幾分相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