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陽宗的人真是越來越不成器了,就這樣還想入主中京城,簡直是笑話。”
一連串的氣彈在少浪劍的背上炸開,如一柄柄重錘直接擊打着他的身體,少浪劍悶哼一聲,吐了一口血出來。
“真是無用之極,看着就讓人噁心。”那個尖細的嗓音叫囂道,密密層層的雷電朝少浪劍轟去,打的少浪劍的身體似一葉孤舟,在驚濤駭浪中顛簸出入,狼狽至極。
哞——
鋼甲武士耐不住性子出手了,一錘擊在少浪劍的背上,將他掃出去幾十丈遠。
“哇塞,老大,你的家臣真是越來越能幹了,你們猜猜他這次會不會直接摔死。”
“哪能呢,人家可是堂堂的挽流士耶。”
“什麼狗屁挽流士,就是狗屁洪洞在我眼裡也是一文不值!喂,你們還愣着幹嘛,把人找回來啊。”
那十幾個三角地的殺手都是孤傲狠辣的人物,平日獨來獨往慣了的,怎能忍受被人當家奴一般呼來喝去?
只是稍有遲疑,一道閃電便將一人劈殺,屍體不倒,焦糊的身體還冒着青煙。
“不聽話就是這個下場,現在,你們可以動身了吧。”
淫威之下,莫敢不從。
人是撒出去了,但要找的人卻渺無蹤跡。少浪劍借鋼甲武士一擊之力,飛出去幾十丈遠後,墜落地點是一片荊棘叢,他順勢一滾,鑽了進去,忽然就沒了蹤影。這林深草密的,去哪尋人?
“心潔,把這片山林都燒了吧,用一場大火給他送葬,怎麼說人家也是挽流士嘛。”
“好主意啊。”
烏雲驟然散開,日光的精華卻在樹林上空凝結,聚成一個光球之後,被一股無形之力壓扁,被壓扁的日精開始急速旋轉,一個熾熱的光圈懸在半空,光圈奪人二目。
一衆三角地的殺手忍受不了這光亮,紛紛痛苦地彎下了腰,用手緊緊地捂住眼。
一支羽箭破空而來,以不可預知的軌跡,在空中盤旋一陣後忽然墜落,插在了施法之人的面前。
護法之人略感詫異,這箭來的好生詭異,來人實力不弱。
“此乃前朝皇陵,本朝太祖血誓保護,爾等速速退去。”
聲音似從古墓中傳來,陰森而霸氣。做法之人趕忙撤了法術,咣地一聲悶響,光芒大耀,日精輪破碎,殘存的日精引燃了一片樹林。
這是他有意爲之,爲的是試探對手的實力。
對手仍然沒有露面,燃燒的樹林被一股濃霧籠罩,濃霧散去,火也熄滅了,被燒焦的樹木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長出新枝。
“原來是守陵衛,看來我們有麻煩了。”
“有多麻煩,這些陰暗中的死物,只需掀了他們的墳,把他們暴露在烈日之下,不消一個時辰,他們就焦啦。”
“哎,犯得着嗎,爲了一個豬狗不如的東西。”
“那倒也是。那咱們回去喝酒吧。”
“正合我意。”
“你們兩個傢伙來了屁事不幹,儘讓我一個出力,真不像話。”
“你就得意吧,阿燦還弄了個傀儡出來玩玩,我呢,就可憐咯,連個展示身手的機會都沒有,唉,沒辦法,對手實在是太弱了。”
“的確太弱了。”
“弱的一塌糊塗。”
三個人準備瀟灑離去。
一個三角地的殺手很不識相地說了句:“三位就這麼走了?”
“若不然呢?”
“呃,我沒別的意思。”
“我看你這個人就很有意思呢。”
一直抱怨沒有機會一展身手的少年懶洋洋地將手一伸,攔路的三角地殺手身不由己地滑了過去,胸口貼着他的掌心,似被黏住一般,怎麼也掙脫不了。
“你幹嘛碰我的手,你這個人真是討厭耶。”那少年尖着嗓子叫嚷道,神情頗爲誇張。他裂開嘴,衝手中獵物邪魅地一笑,驀然之間,他的眼眸變成了灰白色。
“饒了我,不要啊——”
他的獵物惶恐地叫嚷起來,拼命掙扎着,但他很快發現自己的手腳僵硬的像塊石頭,竟分毫動彈不得。
這不是幻覺,他一身的活血活肉,在瞬息之間真的變成了石頭,乳白色、泛着迷人光輝的石頭。
“看起來挺不錯的樣子,嗯,你們要不要也來試試。”
那十幾個刀口飲血多年、縱橫江湖半生的殺手,步調一致地往後退卻,一個個噤若寒蟬,大氣也不敢喘一口。
“一羣廢物!”
給出這個結論後,三人瀟灑而去。
……
少浪劍蜷縮在一個樹洞裡,一直呆到繁星滿天,確認殺手都已經離開後,這才爬出來,渾身無一處不痛,骨架也似被人打散,自藝成以來,這樣的慘敗還是極罕見的。
他四方作揖,謝了守陵衛。這裡是前朝皇族的陵寢,守陵人都是一時精英,三百年的修煉加上地利,讓那三個驕橫的殺手也知難而退。
沿着一條林間小道蹣跚向前,翻過一道山樑,眼前似乎出現了一汪清水。少浪劍擔心是自己的幻覺,把眼睛揉了又揉。
“別揉了,真的是有
一潭碧水,但我建議你不要去喝,那是整個陵寢的陣眼,喝了會生不祥。”
少浪劍驟然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林中月現在距離他不足三丈遠,若她是歹人,自己哪還有命在?
“是你救了我?”
“咳咳,在下可不敢冒功請賞。救你的人是守陵衛,跟我無關。”
少浪劍笑了笑:“但你也是來救我的,對吧。”
林中月一身戎裝,身後站着一排精悍的蒙面武士。
她卻微笑不語。
“難道你也是來殺我的?”
雖是玩笑話,肌肉卻也繃的鐵緊,今日的很多事都刷新了他對這個世界的認知,如果林中月真的是來殺他的,他也不會感到奇怪,但他在臨死之前一定要問個明白,絕不能讓自己死的稀裡糊塗。
“放心吧,我只是恰巧路過,見你有難,留下來看看有沒有需要幫忙的。他們都是什麼人?”
“一撥是三角地的殺手,那三個我也不知道,他們既懂馭氣術,也會召神術,還擅長制幻,源流很雜,我實在弄不清他們的來歷。”
“這也從側面證明了你的價值。”林中月啓脣笑道,明眸皓齒,颯爽英姿。她揮揮手,侍從遞過來一個藥瓶:“他們的毒很厲害,我這藥只能暫時緩解,排毒還得靠你自己。”
少浪劍一口將藥吞了。
“你就這麼相信我?”
“什麼?”
“若這是毒藥呢。”
“嚐起來甜絲絲的,應該不會有毒吧。”
林中月再次咯咯笑了起來。
下三山不算大,地勢也稱不上險要,一行人沿着林蔭小道很快離開,下了山,陡然覺得氣溫升高了七八度,再不復剛纔的陰涼。
回頭看,鬱郁蒼蒼,冷月清風而已。
“第五王朝的皇陵的確不同凡響。”
“可惜地底下都被掏空了,是盜墓賊乾的,柏氏縱容的,說這樣可以毀壞前朝的風水,他王氣泄盡,柏氏的江山也就穩固了。”
前面是一個臨水的茶社,因爲災民作亂,早已歇業,只留一個老僕看管房舍。
侍從早已換上正常人的打扮,趕去將桌椅安排整齊,老僕得了好處忙着將熱茶獻上。
四周無人,少浪劍嘆道:“你一直留在京城沒走,你行事總是讓人捉摸不透。”
林中月道:“你應該感到慶幸纔對,而不是這般冷嘲熱諷。”
少浪劍道:“我的確應該感到慶幸,我若是死了,那纔是死的不明不白。”
林中月道:“你先不要得意,你的毒還沒有肅清,是否能活到明早得看造化。”
少浪劍道:“所以你更不應該讓我做個糊塗鬼。”
林中月再一次咯咯地笑了起來,她笑聲爽朗,舉止大方,起身繞過去給少浪劍續上熱茶:“你有沒有發現公野蘭是個女子,不許說謊。”少浪劍道:“我又不瞎,但她應該從小當男孩子養的,一身的脾氣倒是跟你有幾分相像。”“那你錯了,我從小可是當女孩養的,十七歲前我都是很淑女的。”“你現在也很淑女,只是你刻意不承認而已。”“不要說我,說你想知道的,我還真擔心你會熬不過今晚。”“不會的,頂多是多年的辛苦白忙,想死哪那麼容易?對了,公野蘭到底什麼來頭?她的身世一定不簡單。”
“她是衣夫人的骨肉,卻非公野望的骨肉,她是明誠太子存世的唯一骨血,太皇太后胡安氏的重孫兒。怎麼,你不感到震驚?”
少浪劍搖搖頭:“已經麻木了。”林中月淡淡一笑,呷了口茶:“德馨皇后是太皇太后爲太上皇選的人,她大太上皇五歲,是太皇太后胡安氏派在太上皇身邊的耳目兼監軍。但她本身又是個極有才華的女子,而且野心也很大,所以很快她就成了太上皇的首席謀士,深得寵信。後來太上皇親政,太皇太后卻退而不休繼續幕後干政,母子爭強鬥狠,連累着她夾在中間左右爲難。忽有一日她在太液池落水,不久中風,很快就歿了。此事料必你也知道。”
少浪劍道:“此事傳的很廣,我當然也知道一二,都說是太上皇不滿她充當太皇太后的耳目,設計把她害了。”林中月道:“這話你信嗎?”少浪劍嘆了一聲:“不敢信,也不敢不信,宮闈裡的秘密太多,外人很難揣測,就算是局中人只怕也未必看的真切。”林中月點點頭,沉吟一下,繼續說道:“明誠太子是個孝順的兒子,不滿母親被害,發了一些牢騷,據說還在酒後口出不遜,罵了太上皇。以太上皇的強橫,怎能容他?時有傳言,皇帝要廢太子,自古廢太子有幾個有好下場的?明誠太子爲了保住自己的一絲骨血,就將當時一個懷了他骨肉的宮廷女官,也就是現在的公野望的夫人衣竹,由太皇太后做主賜婚給了髮妻重病不能盡人倫的公野望,這位衣夫人自然也是個能人,不久就真的做了公野家的正經夫人。她是庶妻扶正,這個是抹殺不掉的。現在卻有傳言說當初太后直接賜婚讓她做的正妻,這當然是胡說八道,以她的家世何德何能做公野望的妻子?”
少浪劍道:“我聽說,衣夫人當日是太皇太后身邊的女官,她跟明誠太子,禁宮規矩森嚴,真的會有這等事嗎?”林中月道:“這有什
麼好奇怪的嗎,規矩越嚴證明地方越亂,規矩是用來管束人的嘛。”少浪劍還是搖頭:“這也不對,胡安太后那等強悍之人,犯得着去巴結明誠太子嗎,明誠太子是她的孫兒啊。”“可你別忘了,明誠太子也是皇太子啊,真龍朝未來的皇帝,以胡安氏的性格,自然是想盡一切辦法去籠絡他,他愛財就給他金山銀山,他好色就送他一個宮女好咯。”
少浪劍不吭聲了,稍稍沉默,又提出一個疑問:“公野望跟太上皇是自幼一起長大的兄弟,又是太上皇最倚重的肱骨之臣,他收留廢太子的螟蛉子究竟意欲何爲?”
“德馨皇后暴病而卒,太上皇藉此清肅後宮,將太皇太后的耳目全部剪除。外朝則因爲公野望的背叛而使太皇太后一敗塗地,太上皇親政後,她老人家被迫去上三山離宮休養。太上皇大權在握,漸生帝王心術,對任何人都不再信任。公野望背叛姑母,將他的好兄弟推上了權力巔峰,但得到的回報卻遠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多,甚至連個郡王都沒撈着,好兄弟過河拆橋,讓他痛苦失望,但此時太上皇名分已定,羽翼已成,明着對抗顯然不智,因此他就接受了太皇太后和明誠太子的安排,想利用衣竹肚子裡的那個孩子做個籌碼。”
少浪劍聽到這,笑道:“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公野蘭是個女子,他的如意算盤落空了。”林中月道:“公野蘭是女子嗎,她明明是個男子好不好。”少浪劍道:“我被你繞糊塗了,她明明是個女子,怎麼又變成了男子。”林中月咯咯笑道:“孩子生在公野家,說她是男,她便是男,說他是女,他便是女子。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少浪劍哼哼道:“是沒什麼好奇怪的,但願他能天長地久地瞞下去。”
“幹嘛要瞞的天長地久,她只是一顆棋子,隨時都可以丟棄的。”
少浪劍嘆道:“公野望現在是左右衛軍巡閱使,左右衛軍是他一手組建,都尉以上將領九成都是他的親信,京洛腹心之地盡在他的掌控之中。這枚棋子是該用了,還是該棄了?”
林中月莫測高深道:“你猜。”
少浪劍搖了搖頭,忽道:“事情沒這麼簡單,公野蘭忽然被人綁架,中途好幾撥人來殺她,這是有人要翻舊賬,若她是明誠太子骨肉的隱情被揭露,你猜會不會又要鬧出一場波瀾出來?”“那自然是免不了的,只是幕後黑手是誰,你可曾想過?”少浪劍道:“你也有可能啊。”林中月倒是不生氣,她笑盈盈地望着少浪劍:“若真是我做的呢?”
少浪劍聳聳肩:“也無所謂啊,時局如此,你這麼做也無可厚非。”
林中月道:“京洛是柏氏的腹心,能在此博弈的只有柏氏和公野家,其他人只能見縫插針,借力打力,一着不慎就有可能翻船,我有的是籌碼,有的是時間,幹嘛去趟這渾水?倒是你呢,一則是糊塗,二則是剛愎自用,三來也是運氣不好,所以就稀裡糊塗地陷了進去,被人追殺,差點連命都沒了。”
少浪劍搖了搖頭:“不,京洛之地現在已經有了第三股勢力,靈。他們正在四處煽風點火,不久就要撕掉面具光膀子上場了,我勸你行事之前千萬不要忽略了他們的存在。”
林中月道:“你有證據?”
少浪劍淡淡一笑:“直覺,但你最好相信。”
林中月訝然地望着少浪劍:“女人才憑直覺做事,你,究竟是男是女?”
……
這是一座顯然已經廢棄的田莊,田地裡荒草悽悽,狐兔亂竄,老鴰昇天,農舍的房屋東倒西歪,多數已經沒有了屋頂。
衆人推門進來時,一隻狐狸正躺在院中石磙上曬太陽。
“哥,你帶我來這幹嘛。”公野蘭的臉上寫滿了疑惑。
公野函說現在京城裡有些麻煩,要將她暫時安置在城外,但公野家的農莊多不可數,哪裡不能藏身,非要到這裡與狐狸爲伍?
“蘭兒,你不要怪我。”
公野函出手如電,一舉制住了公野蘭,兩個侍從手腳麻利地將她捆在了廊柱上。
“大哥,爲什麼要這樣,我做錯了什麼?”
“蘭兒,你什麼都沒有錯,你只是錯生在了我們公野家。”
公野函說罷憐惜地望了妹妹一眼,狠心離開。
他的侍從也隨之離去,只留下兩名蒙面武士。
一把閃亮的彎刀壓在公野蘭的喉嚨上,公野蘭已經滿臉是淚:
“我左右也走不了,你可否告訴我,爲何要殺我?”
Wшw ⊕тт kan ⊕C○
蒙面人一愣,緩緩收回刀子,哼了一聲道:“你不知自己是個孽種?”
公野蘭慘笑道:“將死之人,又何必侮辱我。”
蒙面人道:“抱歉,我不該侮辱一位金枝玉葉。但你的確是個孽種,你並非郡王骨肉,你是王妃不檢點而誕下的孽種,你的存在會讓整個王府蒙羞。”
公野蘭睜大了眼睛,顫聲道:“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要見父王!我要見母妃!”
蒙面人道:“殺你的命令正是郡王下達的,若不然我們怎敢傷害王妃的愛女,對不住了蘭公子。”
公野蘭已經淚流滿面,她死死地盯着蒙面人,死死地盯着他手中一寸寸欺近的刀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