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中京城,衆人的心都是沉甸甸的。
黑暗中巍然聳立的兩座城不久之後就會合二爲一。
人族和靈族的累世恩怨是否也能就此畫上一個句號呢?
……
鮫人沿河入侵,已經佔據了河道,南渡不像以前那般順暢。
“不久之後中土將被一分爲二,就以這條江水爲界。邪靈在掃平江北之前,江南會有一個安定期。我們得勸公野望立即在江南稱王。”
“阿浪,我不明白,佔據江南做什麼,皇帝跟邪靈談判成功,天下仍然是柏氏一族的,邪靈帝君不是自願去帝號做國師嗎?”
司空湖笑道:“他費盡心力幹掉了一個太上皇,卻又爲自己請了一個太上皇,所謂的國師就是他的太上皇啊。”
少浪劍卻另有憂慮:“邪靈帝君本來可以自己做皇帝的,爲什麼要做什麼太上皇?”
司空湖道:“人家這個太上皇跟柏焉不同,人家是有實權的太上皇。”
“即便如此,他還是得容忍一個不聽話的兒子,哪如自己當皇帝來的好。若說實力不濟,權宜行事倒也罷了,可他明明是勝券在握,難道柏氏另有什麼大殺器在手?”
司空湖想說柏氏手中有一座神秘的暗城,還有三十萬屍兵,但他斟酌了一下,卻沒有說出口,三十萬屍兵或者威力無窮,但又怎及得數以百萬計的傀儡的圍攻?邪靈帝君的這個安排看起來的確是有些詭異,禁宮的帷幕太厚太黑,外人難測深淺,許多猜測最終都流於空想,所以還是不要胡思亂想的好。
柏韌在京城跟邪靈帝君談判的消息傳到江北公野望大營時,公野望正在升帳問事,聞言後一言不發,獨自走出大帳,面朝中京城方向跪下,磕了三個頭,起身對衆將說道:“陛下和太上皇**臣寧純、寧道明父子出賣了,京洛淪陷,二聖蒙難,我輩世受皇恩,豈可坐視不管?剷除邪靈,恢復天下,就在今朝。”當即下令渡江,大軍拔營向平江府開拔。
幾日之內,林州、幽州、海州、岱州、道州、皇陵衛府和阿斯密震川紛紛傳檄天下,痛斥寧氏父子賣國,反對與敵媾和。
林州大都督林錦客傳檄各州郡,尊柏韌爲太上皇,柏焉爲太上皇尊,擁立明誠太子嫡子柏蘭爲皇帝,起兵討伐奸臣寧純、寧道明。
一時天下**。
諸侯的反對並沒有阻止柏韌與邪靈帝君的媾和,兩家協議已成,邪靈帝君立即宣佈去帝號,受封真龍朝的佑國天師,在洛城設佑國天師府,號召靈族本部及一切教衆效忠真龍朝,效忠皇帝柏韌。
也許是爲了賭氣,也許是爲了示威,天下諸侯同聲要求誅殺的奸臣寧純、寧道明父子非但毫髮無損,反而連升三級。
寧純由禮部尚書入主政事堂,秉筆主持國政,封鄭國公;寧道明由太常少卿升任兵部尚書,封安鄉侯。寧氏父子是穩健的職業官僚,柏韌用其牽制陳維,陳維倒臺後,父子二人便脫穎而出,成爲公野望的箭靶,反皇帝風險太大,反寧氏父子風險就小的多了,至於寧氏父子心裡的委屈,又有誰去理會。
當初,天下皆曰寧氏可殺,父子二人惶惶不可終日,每日上朝都要與家人哭別,乃至壽衣和棺材都是現成的,就等着人口落地的那一刻。怎奈世道變化的太快,昨日還縮着脖子等死,忽然就封侯拜相,父子俱榮,成了朝中數一數二的新貴。人生的大起大落來的太快,實在是折磨人的小心臟啊。
少浪劍接到消息,心急如焚,疾馳至公野望軍中,對朱開說:“以前有中京城這個絆腳石,邪靈帝君有所顧忌,如今京城柏韌成了靈帝的傀儡,二者已經合流,靈帝一旦騰出手來勢必要對諸侯用兵,道州首當其衝。你當速回道州知會大都督。”
朱開在軍中,消息不及少浪劍靈通,聞言大驚失色,趕緊向公野望告辭,與十餘親信日夜兼程回道州去。
少浪劍又勸公野望儘快佔據南州,樹立義旗,分兵渡江襲擾京洛、洪州,以分江北諸侯的壓力。
公野望嘴上答應,轉身卻對公野越說:“江北諸侯除幽、林兩家,都支撐不了半年,這半年他無暇南顧,我們正好打牢根基,怎可輕易分兵?”
公野越對父親的自私十分不滿,卻又無可奈何,只得私下知會少浪劍,少浪劍聞言大失所望。一時對白小竹道:“你先回鳳鳴山,我要去趟海州,知會他們當心留神。”
白小竹道:“不行,說好了你到哪我跟到哪,你休想再甩開我。”
少浪劍道:“你已懷有身孕,不宜長途奔波,或回鳳鳴山,或暫時去平江府,兩者隨你選,總之你不能拿我們的孩子開玩笑。”
白小竹其實並沒有懷孕,只是前些日子受涼有些肚脹氣,她大驚小怪說自己懷孕了,少浪劍陰險地隱瞞了真相,聯合司空湖忽悠了她一把。
聽少浪劍這麼一說,雖然十分的不情願,也只好答應,答應先去平江府投奔蘇家,待少浪劍回來後,再送她回鳳鳴山安胎。
江北各州得知柏韌與靈帝媾和後,紛紛討伐,最激烈的當屬林州,連新皇帝都擁立了。敷衍了事的有幽州,雖然跟着吆喝了兩聲,但沒有任何實質行動。
還有一個州卻是一點動靜都沒有,洪州素來被視爲是柏氏的菜園子、米袋子和魚塘。永夜之後,這裡更
是成爲了京洛的唯一糧草供應基地。
坐鎮洪州的是柏氏皇族的家奴敬國公柏森,柏森本不姓柏,因功賜姓,從此也就把自己當成了皇族的一員。其爲人保守殘酷,各州皆反,唯其仍然效忠皇室。
聽聞海州烏行遠傳檄反對柏韌媾和,便遣使勾結烏行清,準備攻打海州城。
此時烏重胤已經病死,烏行遠執掌海州軍政大權。當初烏行清策動叛亂,意欲奪取海州軍權,被烏重胤、烏行遠挫敗,烏行清被殺,當日衆將皆議將烏行清一族斬殺乾淨,唯有烏行遠一人反對——老父親已病入膏肓,他不想在父親死前再起骨肉相殘的悲劇。
卻不想烏行清的長子烏保貞非但不感念烏行遠的這份誠意,反而變本加厲,在祖父烏重胤重病彌留之際,糾集舊部發動兵變,矛頭直指執掌海州軍政的烏行遠。
烏行遠在孟世展、烏崞奎等一干老臣的輔佐下以霹靂手段平定了這場叛亂,烏保貞倉皇竄逃至海州和洪州交界處的沼澤地帶苟延殘喘。
鎮守洪州的柏森得到中京城的密令,一直暗中接濟烏保貞,以期牽制海州。但公然與之合流攻打海州還是第一次。
烏行遠得知洪州出兵和自己的侄兒一起對付自己,便對孟世展等人說:“不如先下手爲強,分兵兩路奪了洪州城,切斷中京城的供應。”
孟世展勸道:“萬萬不可!柏韌與邪靈媾和,並不得人心,便是京城內部也有人不滿,只是迫於形勢敢怒不敢言,公子若切斷供應,等於是不分賢愚一棍子全部打死,便是得罪了天下人,將來何以立足?”
烏行遠道:“以公之計,又當如何?”
孟世展道:“挑頭鬧事的是柏森,打他一個便好。”
王朝時期,海州、洪州並立,進入帝國時代後,洪州一度曾是海州的附屬,海州大都督府對洪州可謂是知根知底,一日發兵攻打,竟是勢如破竹,不僅痛擊了柏森,又殺的烏保貞潰不成軍。
烏保貞一看事不巧,丟下兵馬朝森林沼澤地帶退去。
這森林很深,深的無邊無際,烏保貞很快就迷了路。
幾名隨扈因爲傷重,或死或掉隊,他的身邊很快就剩下一個人,而這個人並非他的親信。前方傳來一陣怪異的聲響,是猛獸磨牙的聲音。
一頭體型巨大的猙正趴伏在樹蔭下享用它的美食——一頭錦毛虎。
忽然,它嗅到一種異味。它擡起頭警惕地掃量着四周,卻見一個人哀嚎着衝他撲來。
猙怒吼一聲,暴起,將侵犯之敵斬於利爪之下。
這是一個人,它見過人,對人的印象很差,他們的肉質很粗糙,而且皮(衣裳)很厚,若非實在餓的發慌,它是不會拿這東西當點心的,它剛剛獵得一頭壯年錦毛虎,它的肉很鮮美,所以就沒有急着去吃這個獵物。
它的獵物身受重創,但一時還沒有死透,他瞪着一雙死魚眼望定一個方向。
猙是中級靈獸,聰明異常。
它擡起頭,順着他的目光望去,然後用力地嗅了嗅。
一聲咆哮後,它騰空而起,朝躲藏在樹洞裡的一個人撲去。
烏保貞尖聲嚷叫起來。
他渾身發麻,全無半點抵抗之力。
眼看猙的利爪即將扒開樹洞,將他掏出來吃掉,一道寒光閃過。
猙壯碩的身軀癱軟下去,五條色彩豔麗的尾巴軟的像五根麪條。
血從它的脖頸間流出,汪了一地,腥臭刺鼻。
又一道閃過,他藏身的大樹斷爲兩截,他賴以藏身的“小屋”的“屋頂”被人削了去。
“你是誰?”
烏保貞發現站在他面前的這個人有幾分面熟,似在什麼地方見過。
“五年前,太后的萬盛節上我們見過,那時你才十三歲。”
“是你,公野函。”
“是我,烏兄弟你一向可好。”
……
少浪劍躡蹤尋來,卻在森林深處把烏保貞給跟丟了,司空湖又不慎陷入枯葉下的沼澤,營救他耽誤了一些時間,所以等到他們再次找到烏保貞時,公野函的“受降典禮”已經結束。此時的烏保貞已經將自己的魂識交給了邪靈帝君,成爲了他忠實的奴僕。
接引使者公野函完成接引典禮後悄然離去,烏保貞雙眸閃爍着奇幻的色彩,時而泛出幽藍色的光芒,時而又恢復正常,他正甩開膀子大幹一場,將那頭猙大卸八塊。
他的刀翻飛如花,嫺熟至極。
“完了,來遲了一步。”司空湖喘息未定,烏保貞已經撲到了他的面前,來勢兇猛,毫無畏懼,帝君的信徒最不缺的就是勇氣。
司空湖閃身躲避之時,少浪劍飛起一腳將烏保貞踹出三丈遠。
然後他捏了捏腳。
“怎麼,你腳氣犯了。”
“你纔有腳氣。”
少浪劍沒有心情跟他開玩笑,成爲靈帝的信徒後,烏保貞的戰鬥力至少提升了三倍,而這僅僅只是一個開始。
他的眼眸是幽藍色,等到他的眼眸變成赤紅色的時候,他的戰力將提升十倍,那時候即便是少浪劍,想對付他也需要費番手段。
少浪劍一次次將他踢翻在地,他卻一次次又撲過來。
動力十足,火爆異常
,似乎有永遠使不完的力氣。
“你真的很無聊,這樣好玩嗎?”
這樣的確很無聊,實際上少浪劍自己也煩了。
這一次他沒有正面迎戰,而是側身一閃,烏保貞撲空之後將自己的後脖頸留給了少浪劍,後者以刀鞘輕輕一斬,烏保貞就趴在地上不動彈了。
“爲何不殺他?”
“他是烏行遠的侄兒,理應交給他去處置。”
烏行遠對這個眼睛時而泛出幽藍光芒的侄兒厭惡至極,他揮揮手,下令武士將其帶下去,司空湖提醒道:“手腳都要上鋼銬,還要用鐵籠子關,萬萬不可掉以輕心。”
他的多嘴多舌立即遭到海州官員的集體鄙視,烏行遠也略有不滿。
“邪靈帝君已經把手伸到了洪州,洪州若落入他們手中,海州便成了一座孤城,你雖沒有反對他,但也沒有贊同他,他早晚也不會放過你。”
“天啓侯這話說的我們就聽不懂了,現在道州、幽州都傳檄討賊,我們並不孤立啊,爲何洪州一失我們就成了甕中之鱉?”
“甕中之鱉是你自己說的,我們可沒說你是鱉。”
“你?”
“好啦,不要爲這種事爭執了,自邪靈帝君侵佔洛城,海州和京城以及周邊各兄弟州都失去了聯繫,彼此音訊不通,各種傳言都有,我們也不知道該信誰,不該信誰,所以只能暫且按兵不動。這有錯嗎?”
少浪劍笑道:“大都督穩重謹慎,乃海州之福,現在天下諸侯共討邪靈帝君和朝中奸佞,江北之地獨缺海州一塊,所謂千里之堤毀於蟻穴,若海州不能與各地統一步伐,難免會被各個擊破,到時候便是悔之晚矣。”
孟世展想說什麼,被烏行遠攔住,他思忖片刻,問少浪劍:“若我發兵取洪州,會不會腹背受敵?”
少浪劍道:“北川郡王已移鎮江南,江南士民歡呼雀躍,全力支持,道州已傳檄天下,正厲兵秣馬,若邪靈傀儡趁你出兵南下之機來取海州,兩家必定發兵擾其後路。如此,犄角之勢已成,邪靈敗亡就在眼前。”
孟世展道:“邪靈若這麼容易戰勝,洛城爲何會失陷?”
少浪劍道:“邪靈的恐怖之處在於擅用傀儡,早先因爲各處兵災人禍,聚集在京洛之間的難民不下數百萬之衆,一夜盡成傀儡,自然是銳不可當。但洛城之戰雖然落敗,屠殺的傀儡不下四十萬,而今江北之地除中京城、海州、洪州、道州,已無生民,無生民既無傀儡,他們的勢力在攻破洛城時登上巔峰,如今已經開始走下坡路了。否則,邪靈帝君爲何不攻中京城,爲何要與奸佞竄通挾持陛下?爲何坐視各州反叛而無實際動作,非是不願,而是力有不逮,如今之勢只要各家齊心協力,則優勢在我,假以時日必能各地稱雄,平起平坐。”
烏行遠激讚道:“好一個平起平坐!人道天啓侯以武力獲寵,其實大謬,天啓侯胸中有丘壑,眼中有江山,烏行遠欽佩之至。”
一時送二人去館驛休息,自己召集幕僚商議出兵之事。
不覺一個時辰過去,烏行遠覺得疲累,便散了會。一時有人回報烏行清的夫人正在殿外跪侯,烏行遠喚人叫她進來。
烏行道的夫人戚氏乃海州望族,雍容富貴,氣質高雅,烏家兄弟雖然不睦,但烏行遠對這個嫂子還是十分敬重的。
戚夫人求告烏行遠讓她見兒子一面,烏行遠耐不住她哀求,答應了她。
一時睏意上來,靠在軟榻上休息了一會兒。
醒來洗了個冷水澡,喝了碗湯藥,頓時精神煥發,處理了幾件急務後,聽聞戚夫人過來答謝,烏行遠雖有些不耐煩,到底還是讓她進來了。
戚夫人隨身帶了一碗湯,說是親自煲來給烏行遠補補身體。
烏行遠生性謹慎,從不喝來路不明的湯,眼下這個局面自然十分慎重。
戚夫人似乎看出了這一點,自先嚐了一口,試試溫涼,再換調羹,奉給烏行遠,即便如此,當侍衛用銀針檢查這碗湯時,烏行遠也沒有阻止。
湯沒有毒,但烏行遠還是隻抿了一口,跟嫂子說了兩句話便打發她去了。
此後一個時辰,他又處理了幾件要事,忽然覺得腹下一陣燥熱,面頰熱的紅撲撲的。侍立在身邊的幾個衛士見狀,便勸道:“大帥連日操勞,保重身體要緊。”
烏行遠點點頭,問:“孟師傅那邊有消息了嗎?”
隨從答尚無,又問是否過去問一問。烏行遠想出兵取洪州畢竟非同小可,要制定一個嚴謹的計劃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自己應該有點耐心,多給他們一點時間。
便對衛士說:“回內宅。”
烏行遠尚未娶妻,不過侍妾倒是有幾個,都是國色天香,一時佳選。
這幾個隨從跟着他有些時日,知道他的喜好,引着他去了最近的蘭花廳,結果卻是讓人吃驚非常,蘭花廳的主人並不在,倒是烏行清的夫人戚夫人在裡面喝茶等候。
叔嫂猝然相遇,彼此都很尷尬,剛見了禮沒說兩句話,烏行遠忽然眉頭一皺,臉皮醬紅的能滴出血來,竟然不顧一切地撲向了自家的嫂子。
戚夫人奮力掙扎,奈何四周無一個人去幫她,非但如此,烏行遠的隨從們還把大門關了起來,又順手按住了她的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