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行的目的地位於冥州城以西,名曰大荒地,其地南北長八千里,東西最寬處超過三千里,域內皆沙漠、戈壁、沼澤、鹹湖。妖獸橫行,人跡罕至。
大荒地的最東端是一片橢圓形的沙漠,溝通中土和西域的商道從沙漠正中橫穿,千里沙漠只有一座補給站——沙迦堡。
兩年前一隻樹妖侵佔了沙迦堡,施毒麻醉城中居民,吸取他們的真陽氣。人體內的真陽氣是有限數的,被妖獸吸取後,便會夭壽。故此惡不得不除。
神鳥獨秀只認得冥州,並不是知道沙迦堡在哪,這剩下的路得靠他自己走。因此二日天剛矇矇亮,少浪劍就去向人打聽去沙迦堡的路,
一個奸商告訴他,去沙迦堡的路很遠,必須買一些裝備。少浪劍以爲有理。
不諳世事的少年很快被一羣奸商騙光了盤纏,而所必須的裝備卻毫無着落。
“唉……”
有人嘆息了一聲,是坐在街角柳樹下的一個賣柳條筐的老漢。
“老丈爲何嘆息。”
“嘆息你被他們騙光了盤纏,你如何回家?”
“我不回家,我要去大荒地辦件事。”
“可是沒了盤纏,你如何去得?”
“這也正是我憂心之處,小子一時不慎,竟着了他們的道兒。”
這少年心思淳樸,老者恨喜歡他,準備幫他,於是招呼道:“別的我或幫不了,不過要是去大荒地碰碰運氣,我也許能幫你,請隨我來。”
“多謝老丈。”
雖然只是初次見面,少浪劍卻對這老者十分信任。
老者自稱姓賈,人們都叫他賈老爹,賈老爹拿出錢袋子打了一角酒,買了兩斤熟肉,領着少浪劍高高興興出了冥州城。
他的家住在冥州城外五里處,路邊,靠山,在一座驛站的上風口,算不得偏僻,但也是離羣索居。
三間正房,三間偏房,一道半人高的土牆圍成的小院,這就是賈老爹居住的地方。
賈老爹說他本是驛站的驛卒,告老後遷居於此,靠爲驛站種菜過活,他無兒無女,無妻無伴,一個人生活,除了種菜,閒暇時他就到附近的土溝子裡採些赤柳條編些筐子、簍子到城裡發賣,賺點小錢買酒喝,日子過的輕鬆愜意。
正房的廊下伏着一條半人高的大黃狗,面目醜陋,目光兇狠,缺了半邊耳朵,臉上還有一道“川”字形的駭人傷疤,似被什麼猛獸利爪撓的。
自少浪劍進院,這狗的目光就一刻沒有離開過他,不過見老爹待少浪劍親熱,它也就放鬆了警惕,趴伏着沒動身,並象徵性地晃了晃尾巴以示歡迎。
老者喊狗作“大黃”,親熱地跟它打了聲招呼,這才請少浪劍在門前石桌前坐定,進屋拿了乾果、肉脯讓他先墊墊飢,自己便去了雜物間,翻翻揀揀,不過一盞茶的功夫,老者頂着一頭蛛網走到少浪劍面前,他懷裡抱着一個積滿灰塵的大包袱。
他謝絕了少浪劍的幫忙,在下風口將包袱打開,從中取出一副牛皮製造的護肩,護肩上的銅釘已經生了綠鏽,不過皮色卻還是澄黃,保養的很好。
老者用衣袖在銅釘上用力地蹭了蹭,銅釘登時閃閃發亮。
“三年前,有個年輕人自大荒地出來,身上有傷,他說他在大荒地斬了一頭白狐,得了兩枚蠶豆米大小的珠子。他說他要回平江府老家去,那兩顆珠子變賣後可以買一百頃好地,奉養父母踏踏實實過日子,以後再也不出來冒險了。大荒地妖獸太多,太過兇猛,實在不是人能應付的。這幅護肩就是他留下的,我每年都上一次油,又放了香料防蟲,你看,還跟新的一樣呢。”
硝過的牛皮冷冰冰、硬梆梆,表面有數道深深的抓痕,望之令人生寒。
賈老爹幫着把護肩給少浪劍戴上,稍稍顯得有點大,便道:“他個頭比你高,肩膀比你的寬,大一點不要緊,我給你改一改便好。”
於是丈量了尺寸,便將護肩取下,準備連夜用功改造。
少浪劍將貼身佩戴的一塊玉佩送給老者,以表達謝意,這塊玉是他舅舅留下的,據說價值連城,這麼多年他一直隨身攜帶,從不曾離開半分。現在,他身上除了這塊玉最值錢的就是那口精鋼劍了,那是斬妖所用,給不得別人。
老者笑道:“他發了財不回來了,我要它又有何用,你拿去用便是。”
少浪劍道:“我去大荒地,若得手,便也是豪富之人,屆時我會贖回這塊玉,若不幸做了人狼的糞便,要它又有何用。”
老者哈哈大笑,痛快地接了玉佩,洗了手臉就去和麪烙餅,又去驛站找廚房師傅討了一些新鮮蔬菜來。冥州地方氣候惡劣,物產貧乏,尤其缺乏新鮮蔬果,中產人家只能吃肉、喝奶,用新鮮蔬果待客,那是客人的莫大光榮。
少浪劍倒不在乎這些,他在趙陽山上天天稀粥、米飯、麪餅、果蔬,若非破戒偷吃,根本就沒有葷腥可沾。
趙陽宗不是
吃不起肉,也不是不準吃肉,而是認爲食肉易生雜念,不利於修行,風氣所至,弟子在山上修行時就只能食素。
一時飯菜準備齊備,倒也十分豐盛,賈老爹將打來的酒給少浪劍滿上一杯,酒質十分醇厚,聞起來很香。
少浪劍飲了一杯,竟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他對這種刺激性**並無特殊愛好,甚至還有些厭惡,只是賈老爹殷勤相勸,這才勉強飲了一杯。
“要說這大荒地可真是塊寶地,妖獸多的不得了,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都有。最多的是人狼,這畜生脾氣不好,兇狠暴戾,誰走進它的領地,它就跟誰拼命,不是你死就是它亡。不過這畜生全身都是寶:眼珠子後面有靈珠,雖不及白狐的值錢,一顆珠子也能買十頃好地;骨頭可以泡酒喝,效果比虎骨還好;狼皮又輕又韌,不僅可以保暖,夏天還能驅蚊蟲……”
賈老爹列舉完人狼的種種好處,卻又一嘆:“不過這畜生甚難對付,多少英雄好漢折在它手上啊。你此去務必萬分小心,我還等着你回來陪我喝酒呢。”
老爹說着眼圈濡溼了,他揉了揉眼睛,忽然想起了什麼,起身去了自己的臥房,翻箱倒櫃地找了一陣子後,取了一本紙頁發黃的書回來:“這是兩年前一個少年留下的,他說他要去大荒地剷除一頭妖獸,建立一樁功業,好討師父歡喜。去了一個月,一天深夜在外面敲門,我開門一看,他渾身是血,胸腹讓人狼的利爪刨開,肚腸流出體外,兜在衣甲裡,他奄奄一息,眼看就不行了,臨死之前把這本書,還有一口桃木劍交給了我。唉,他死的時候真是年輕啊,還不到二十歲呢。老爹我不識字,你看看這書有沒有用,有用你就拿去。好像是本練功的拳譜,可惜去年我烤火時掉進了火盆裡,把封底燒了半頁,也不知道礙不礙事。”
少浪劍一眼看去,不覺眼圈一紅,這書的封面上分明寫着“秋水訣”三個字。
《秋水訣》是趙陽宗重要的修煉典籍,只有內室弟子才擁有,每本書的封底上都鈐印着持書人的名號,登記在冊,人存書在,絕對不允許外傳。
這本書的封底被炭火燒去半頁,持書人的名字蕩然無存,卻絕不影響閱讀。
本門的修煉典籍實在不宜流散在外,少浪劍將書小心翼翼收起來,謝過老爹。
賈老爹老眼昏花,倒沒發現少浪劍有什麼異樣,只是催他吃肉、喝酒。
少浪劍心情不佳,喝了幾杯後只覺得頭暈腦脹,便告辭回房休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