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修煉超過千年的鬼王是異常兇殘的,但少浪劍卻絲毫不懼,越是這種高等級的靈物越是能控制自己的行爲。如果不幸撞見這種東西,自己就耍一套江南蘇家的“秋風劍法”,表明自己江南世家子弟的身份,若蘇家的名頭鎮不住他,那就再耍一套趙陽宗的劈風斬,用趙陽宗弟子的名頭唬他。
害死一個趙陽宗弟子容易,得罪整個趙陽宗,卻無疑是自取滅亡。
殺滅一個“千年鬼王”即使在趙陽宗也是一件露臉的事,趙陽宗的弟子們個個摩拳擦掌等着揚名立萬呢。
鬼王們若能明白這個道理,避之唯恐不及,哪個會傻到自己跳出來找死?
少浪劍擔心的是這裡忽然出現一個低等級鬼王,有智慧,但智慧又不高,還不知道世道的險惡和道上的規矩,萬一它瘋瘋癲癲跳出來與自己爲難,卻如何是好?
這種愣頭青鬼王其實才是最難纏的。
陰煞之氣越來越重,司空湖貼少浪劍越來越緊,恨不得在少浪劍的身上戳個窟窿鑽進去躲起來方纔安心。面對這樣一個慫貨,少浪劍不得不停下腳步來跟他講講道理,道理講過,司空湖依然粘着他,因爲陰煞之氣的確是越來越重。
少浪劍的眉頭也不禁擰了起來,這種陰煞極重之地若不蹦出點什麼簡直不合理嘛。
過界碑約半里地,眼前出現一條潺潺流動的河流,河水呈暗紅色,是條血河。
血河的河灘上跪伏着一個老嫗,低垂着頭,肩膀一抖一縮,嗚嗚咽咽哭的十分傷心。
天門河自三百年前改道後,此地便無一絲清泉。
這血河自何而來?
這老嫗又從哪冒出的?
少浪劍心裡一緊,難道真有一個愣頭青鬼王在此佔山爲王,攔路打劫?
默誦真訣,開了天眼通,天眼一開世間萬物便顯出了其本質,幻象頓時無處遁形。
沒有血河,沒有老嫗,只有一團被扭曲了的空氣和一頭衰老的妖獸。
少浪劍釋然,這不是鬼王攔道,而是妖獸出來耍賤。
鬼王的本質是“寸陽”,“寸陽”通過擾亂人體內真陽氣運行,使人神思混亂,自己產生幻覺。
一般而論修真之人不會被此幻象所惑,因爲修真之人身上的真陽氣較常人要旺盛的多,即便是“鬼王”這樣的強悍“寸陽”也很難“衝身”成功。即使被“寸陽”衝身“成功”,只需默誦真訣,運使真陽氣穩住被衝亂的周身運行,則一切幻象自然迎刃而解。
少浪劍能開天眼,說明周身運行未被衝亂,故而可以判定製造幻象的不是鬼王。
但妖獸製造的幻象卻有所不同,某些修爲高深的妖獸可以改變真陽氣的運行軌跡,從而製造出幻象迷惑人的眼睛。
真陽氣無處不在,循天理而動,某些妖獸和修真者可以看穿其運行軌跡,以內丹(靈珠)之力加以引導、扭曲,從而製造出幻象。
中土三大宗門中,趙陽宗重視馭氣,圓真教醉心煉魂,神將門精擅造像。這頭妖獸憑藉本能製造的幻象與神將門的造像術自然不能相提並論,但少浪劍也絲毫不敢大意。
能造像的妖獸多半是中級靈獸,這種靈獸多是一方霸主,手段相當強大。
少浪劍手中劍一擡,一記片鋒斬已經飛了過去。
老嫗的一條胳膊飛了出去,哭聲淒厲。
全無還手之力,她竟真是個人?!
少浪劍只是稍愣神的功夫,這老嫗卻已凌空飛起,猛地朝少浪劍撲了過來。
少浪劍的劍鋒急速劃出一張氣鋒網,橫三豎三。
砰!
老嫗重重地摔
在了砂礫上。
哼哼唧唧,又自娛自樂地玩起了哄人的一套。
“裝的。”司空湖判斷道。
少浪劍將手中的純鋼劍交給司空湖,拔出了插在腰帶上的桃木劍。這柄劍是他在長寧城東路口花了三枚銅錢買的,攤販老闆聲稱此物可以辟邪,少浪劍自然知道桃木劍本身並不能辟邪,但因桃木的紋理很適宜真陽氣外化,卻常爲修真之人、尤其是白衣秀士和束髻士們所親睞。少浪劍的修爲尚淺,使用桃木劍可節省真陽氣的耗費,但缺點是劍身太脆,不適應近身肉搏,對付獸族就有些吃力了。
司空湖提醒道:“還是用鐵傢伙吧,你那劍太脆。”
少浪劍道:“她皮太厚,鋼劍也傷不了她。”
老嫗見二人嘀嘀咕咕不理睬自己,心中惱怒,縱身跳了起來,咧嘴一笑,鄒巴巴的嘴臉綻開來如一朵枯敗的菊花。她左搖右晃,禿嚕了兩聲,隱約露出了白腹猿的嘴臉。
“瞧啊,英雄少年恃強凌弱,要殘殺一個手無寸鐵的老婆婆。嘖嘖,真是慘絕人寰吶。”
“我呸,你個死妖婆!臉皮可真厚。”司空湖罵完跳到一邊,準備在背後支持少浪劍。
白腹猿的皮的確很厚,不光是臉皮,身上的皮更厚。即便是精鋼劍也未必能傷她分毫,何況這種一兩銀子買來的純鋼劍。江南的金屬冶煉和鑄造水平很低,江南人口中的純鋼劍其實就是熟鐵劍,鋒利尚不及菜刀。
指望靠它砍傷白腹猿基本是奢望,少浪劍知道要想取勝只能用片鋒斬。
片鋒斬雖是內氣外化的最簡單的運用形式,威力卻十分可觀,但對一個氣丹剛剛結成的修真者來說,指着當飯吃未免有些吃力。
少浪劍出手之時十分謹慎,三道片鋒斬分道襲向白腹猿,全部擊中目標,但對敵人造成的傷害卻十分有限。他的修爲太淺,而白腹猿的皮肉又太厚了點。
行家伸伸手,便知有沒有。自認爲已經窺知對手實力的白腹猿,高興地鼓掌而起,“噝啦”一聲扯碎了套在身上的衣裳,她的身軀急劇膨脹,瞬間高過了一丈五,顯出面目猙獰的本相。
哇嗷!司空湖四肢着地,狂吠一聲,然後逃之夭夭。
白腹猿是中級靈獸,實力遠在人狗之上。司空湖賭少浪劍必敗無疑,爲免成爲同伴的累贅,他選擇先行撤離。
“我當是什麼妖孽,原來是頭輕佻的猴子。”
“猴子?!不錯,我就是專門吃人的猴子!專吃你這樣的惡毒少年,我要吃了你。”
白腹猿緊握雙拳兇猛地捶打自己的胸脯,空空作響,示威完畢,卻又像老嫗一樣佝僂起身子,跌跌撞撞地朝少浪劍走來。
少浪劍嘴角微微一挑,猴子就是猴子,天生愛矯情,愛裝。
少浪劍輕飄飄地向後一縱,使的是梯雲縱,這一退就是四丈遠,白腹猿的速度已經十分駭人,卻仍舊撲了個空,一擊失手,它再度出擊,這回它的速度更快了十分,怒吼連連。
少浪劍用腳尖將一塊一尺見方的石板挑了起來,石板翻着跟頭朝白腹猿砸去。
嗚!石板去勢甚急。
噗!白腹猿一拳將這塊青石板砸的粉碎,碎片恰似落了一層碎石雨。
不過它的速度絲毫不減,霎那之間就到了少浪劍的面前。
怒吼着將尖利的雙指插入少浪劍的體內!
卻沒有血液流出。
少浪劍真身已退,原地殘留的是他的幻影。
兩次出擊不中,白腹猿惱羞成怒,它怒吼一聲人立起來,雙手猛捶胸脯:“膽小鬼爲何只是逃跑,過來廝殺呀。”
“廝殺?你也配
。”少浪劍不屑地哼哼,意在激怒老猿。
“少年,你可以瞧不上我,但我要告訴你,我每天都要吃三個人。”白腹猿說完怒容消失的無影無蹤,它盤膝坐了下來。
“呃……吃人?這個地方?”白腹猿情緒變化太快,少浪劍有些跟不上趟。
“是,就是這個地方?”
“這裡有人,讓你吃?你確信自己不是在做夢?”
白腹猿卻不理會少浪劍的嘲弄,它盤膝坐下,垂目如入定狀,繼續他的故事:
“清晨,我變化成英俊的少年,飛去江南的茶園……”
“打住,打住,你還沒睡醒吧,你飛去江南,這裡就是江南啊。”
“你管得着嗎?討厭!”白腹猿不滿地嚷了一句,繼續沉浸在它的世界,“清晨,我變化成英俊的少年,飛去江南的茶園,去勾引那些早起勞作的大姑娘小媳婦們。金烏未出時,陰盛陽衰,她們的骨肉正爽脆可口的緊,我哄她們到樹叢中,先行採陰補陽之術,趁她們意亂情迷時,一口咬斷她們的喉嚨,喝光她們的血,拿她們的心肝當點心,再飽餐她們酥嫩的骨肉,嘎吱,嘎吱,嗯……真是爽脆到了極致。”
“原來是隻犯神經的猴子在這意淫。”少浪劍忽然醒悟。
“正午,陰消陽長,我扮作商販,販賣一些既精美又便宜的貨物,哄騙南州城裡那些貪財的乖乖男們入彀。江南的男人真是人中精品,他們身體強壯,智商又高,面相還好,他們多半都很有教養,說話溫文爾雅,細聲慢語,聽在耳朵裡就是那麼讓人舒坦。
“他們比北地的女人都會精打細算,我正好抓住他們的這個弱點,哄他們到幽僻的小巷來,哄他們進到我幻化出的小屋裡,然後迷/奸他們,吸取他們的三分真陽氣,趁他們的骨肉沒有酸臭前大快朵頤。”
少浪劍哼了一聲:“說來說去,你還是隻不要臉的猴子。”
“我不要臉?哈哈,我的確不要臉。不過在我的眼裡他們就是食物,就像你們吃鮮美的肥羊一樣。這有什麼好羞愧的?”
這個解釋讓少浪劍感到有點噁心,會有人吃肥羊前幹那些齷齪事嗎?
“不到黃昏,我的肚子又餓了,我就變化成美妙的女子,專門勾引那些浮浪子弟乖乖送上門來,吸取他們的真陽氣,再挑揀最肥嫩的做晚飯。”
少浪劍說:“那些浮浪子陽氣已竭,肉已板硬,有什麼好吃的,你其實是淫/賤。”
“哦,那又怎樣,我是猴子,你不能以人類的道德來約束我?”
少浪劍點點頭:“那倒也是。不過我懷疑你真的能變化人形?”
“信不信由你。”白腹猿毫不理會少浪劍的質疑,依舊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過了子時我的肚子又餓了,我就變化成老、弱、病、殘、孕,哄那些良心未泯的笨蛋來吃掉,咔嚓,咔嚓,咔嚓,真是美味啊!昨晚我在長寧城內吃了一個十七歲的少女,她被母親責打,傷心地一個人在街上行走,邊走邊哭。我變化成一個老嫗,故意摔倒在她面前,她跑過來扶我,我哄她說我的腳崴了,你送我回家,她竟然信以爲真!哼哼,我哄她到偏僻處,一口咬斷了她的脖頸,世道險惡,誰讓你來扶我?這樣的蠢人,吃掉一個少一個,我是在爲民除害。我吸光了她渾身的的血液,然後……。瞧,這是她的繡花鞋,她的聲音如乳鶯初啼,她的皮肉柔嫩爽滑,白白膩膩,我真的好喜歡。”
“你真是該死。”
少浪劍實在不能忍受一隻猴子捧着一隻繡花鞋在鼻子底下嗅來嗅去,並作出滿臉沉醉的模樣。
嗆啷!長劍出鞘,斜劃,一道弧形氣鋒飛了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