廠禮堂裡,舞臺上擺着一排桌子,上面鋪了紅布。
李路端坐在居中的位置,江豪在他的左手邊坐着,他右手邊的位置是空着的,那裡是付永貴的位置。而此時,包括付永貴在內,所有的廠領導都沒有在自己的位置坐着,因爲他們正在滿頭大汗地召集職工回來開會。
職工全都散了,有的出去逛街,有的回了孃家,有的更是乾脆找不到人。造成這樣的局面,是因爲罷工已經持續了五天的時間,而工會領導告訴大家,至少七天內不會恢復生產。
有組織出面,大家放心外出。
大多數職工們的思想還沒轉變過來,他們一方面認爲紅星廠的制度沒能給他們保障,另一方面卻依然存在着“有組織替我們撐腰”這樣的思想。這是一種無所適從的矛盾心理,是因時代環境所形成。
付永貴沒有辦法從李路的神情上看出什麼來,或者該說的已經說了,他此時懊悔也是來不及。
他的心理亦是不復雜。
困境中的三二五廠,抱着試一試的心態,他跑到陸港去聯繫上了紅星防務公司的總代理公司紅星廠,希望能夠拿到一些亞洲虎坦克履帶的訂單。起初,他並不抱多大希望,因爲他知道紅星防務公司的前身——光明廠的一部分,是一個綜合類的坦克裝甲車工廠,幾乎坦克的所有部件,人家都有生產能力。別說坦克裝甲車,人家火炮都能生產。
試一試的心態下,結果得到的是全面的合作。然而,陳煌一幫人要私吞掉三二五廠,爲了反擊,付永貴取得了紅星廠的全面支持,他重新掌控了三二五廠,保住了七百多職工的飯碗。
事情如果就這麼正常地運轉下去,他付永貴個人未來或將成爲紅星系的重要成員,而三二五廠也必將會取得更大的發展。
可惜,當數百萬元的技改資金投入進來之後,包括他付永貴在內,幾乎所有人都產生了這樣一個念頭——老闆有錢,既然眉頭都不皺一下就投了幾百萬搞技改,那肯定是很大方。
於是,紅星廠職工更好的待遇就不知道什麼時候成了導火索,點燃,直接引爆罷工。這裡面和付永貴的默許有着密切的關係!
歸根結底是認識出了問題,他認爲三二五廠已經是紅星系無可取代的一部分了!
太過於天真,甚至乾脆利落地踩了李路的底線——用罷工這種方式來要挾。
一個多小時,下面零零散散也只是坐了三百多人,還有一大半的人沒召集齊。而且職工們到位之後,各種嘈雜,交談聲亂糟糟的,情緒很是不滿。
江豪說,“我真搞不懂他們的不滿情緒是怎麼來的。”
李路點了一根菸抽起來,並沒有說什麼。不會抽菸的江豪,也拿起李路放在桌面上的煙取了一根,試着點上抽了一口,隨即就是劇烈的咳嗽。
微微笑了笑,李路說,“你大概是很形象地演繹了底下這些人的心理。”
猛地一愣,江豪若有所思。
付永貴滿頭大汗地跑過來,額頭上的汗水都顧不上擦去,他說,“李總,其他人正在加緊聯繫。可能……要不推遲一天開會?”
看了看時間,李路說,“兩個小時了,就這樣吧,開會。”
“這……”付永貴怔住了。
江豪冷冷地說道,“付廠長,沒聽懂嗎?”
“是,是,開會。”付永貴連忙去召集廠領導過來就坐,然後開始主持會議。
付永貴整理隊伍坐下,然後說道,“今天,我們紅星公司的老總李路先生蒞臨咱們三二五廠視察工作,關於大家提出的要求,李路先生……”
“啵啵啵……”
用手拍麥克風的聲音,整個禮堂的人都感到耳朵有些受不了。付永貴看過去,是李路在拍打麥克風。
“付廠長,我來說吧。”李路看也沒看他一眼,直接對着麥克風開始了講話,“我叫李路,三二五廠是私營企業,換言之,我是這家工廠的老闆。也就是說,給你們開工資的是我。這個意思,你們應該懂得。”
他不打算客氣了,也不打算整那些虛的。即使背後有陳煌之流在搗鬼,三二五廠的職工也要爲他們的行爲付出代價。
李路道,“三二五廠罷工五天,這個消息,我是兩個小時前才知道的。我甚至不敢想象,整整五天,陸港那邊都沒能接到確切的彙報。兩個小時前我到了這裡,我走了一遭,這是一個滿負荷開工生產的工廠嗎?不是,倒是更像頻臨倒閉的工廠。”
他的目光緩緩地掃過底下所有人,底下不到四百名職工此時開始感受到了危險,他們已經強烈地感知到,臺上那個年輕老闆來者不善。
李路語氣十分的冰涼和嚴肅,他道,“亞洲虎坦克是創匯項目,上到國家部委下到普通職工,當然,普通職工沒有包括你們,因爲你們罷工了。停止了生產五天,你們知道,三二五廠這樣的行爲給亞洲虎坦克造成了什麼樣的影響?”
他突然的猛地一拍桌子,所有人的心臟都劇烈地調了一下,猛地站起來,李路提高了音量,道,“幾十家工廠要爲你們的任性付出不必要的代價!如果是在戰場上,你們這些人的行爲,等同於叛國!”
這話讓所有人的心都猛地沉了下去,李路的措辭,已經非常的嚴重。
“你們要求漲工資要求分紅,作爲職工,你們有這個權利,有提要求的權利。我經常說,人是最重要的,對一家工廠來說,工人隊伍最重要。你們完全可以回想一下,尤其是車間的工人師傅,你們以前拿到手是多少錢,現在拿到手是多少錢,各項福利保障和以前相比,是增加了還是減少了。心裡都有桿秤。”
李路再一次嚴肅地說道,“要求,可以提,什麼要求都可以提,提出來再研究。但是,絕對不能用這種偏激的手段來要挾廠子!把廠子搞垮了,你們跟誰要分紅去?分西北風嗎?”
“我本應該處理廠領導,而不是現在這樣直接面對你們。但是今天我生氣了,我真的非常生氣。就現在,我不會有很多話對你們說,就一道選擇題,交給你們,你們自由選擇。第一,馬上回到你們的工作崗位上,第二,遞交辭職書去財務結算。”
大開殺戒了。
付永貴心裡都是苦,說不出來的苦。
李路最後說道,“最後一點,所有此時此刻不在位的,上到廠領導下到普通職工,全部開除!我一個都不要!”
“散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