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無二日,國無二君。
其實,這話也不怎麼準確,至少在現在的大唐,大概有兩個半人,可稱爲君。
這兩個人,一個指的就是李二陛下,另外一個,當然就是長孫皇后。皇帝和皇后乃是敵體,實際上並無高下之分。
另外,所謂的半個,當然指的就是太子李治。
太子乃是半君。
別管他年紀多小,與郭業也有君臣之別。
郭業不敢怠慢,趕緊大開中門,把李治迎入了客廳。
李治高坐正位。
郭業大禮參拜,道:“參見太子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李治趕緊站起來,把郭業攙起,道:“不敢當,不敢當。孤王年少德薄,而秦國公卻是父皇的股肱之臣。怎敢當您如此大禮?再說了,您乃太子太傅,也就是我的老師,焉有老師拜徒弟的道理?”
然後,他也雙膝跪倒,道:“李治拜見老師!”
這小傢伙還真有禮貌,郭業心中對他好感大增,也把他攙了起來,道:“不敢當,不敢當。你我有君臣之分,郭某人不敢當太子如此大禮。”
李治沉吟道:“既然如此,以後弟子與您相見。先由我向您行禮,然後您再答禮。入座之時,您先坐,弟子再坐。總而言之,您和弟子相見,您的地位要略高於弟子。不知太傅以爲如何?”
郭業當然願意如此,跪李二陛下也就罷了,讓他跪一個小毛孩子,還真有點不大情願。不過嘴裡,可不能一口答應。他含混應道:“這……不大妥當吧。”
“沒什麼不妥的,這也顯出孤王我的尊師重道之意,還望老師成全。”然後,李治又羞赧的一笑,道:“這也是父皇的意思。”
郭業暗忖,說到底,李治還真是一個老實孩子,沒什麼城府,一下子就把底牌全暴露了。
他點頭道:“既然是陛下之命,那咱們定當遵從。”
“那就請您以後,直呼本王之名,叫李治,治兒都可以。弟子以後稱呼秦國公爲老師。”
“那好吧,治兒。”
“弟子在,還請老師上座,咱們換下位置。”
撲哧~~
見二人如此對答,孫子善不由得笑出聲來!
郭業臉一沉,道:“子善,你笑什麼!”
孫子善道:“弟子是沒想到,自己將來還會有一個小師弟。而這個師弟,竟然是當今太子。那我豈不成了太子的師兄了?真是幸何如之!”
李治趕緊站起身來,道:“原來是師兄在此,請受師弟一拜!”
孫子善哪敢受太子的禮,趕緊閃開半步,道:“不敢!不敢!我剛纔就是開個玩笑,哪敢真和太子稱兄道弟的?”
“哪裡,哪裡。既然咱倆同爲老師的弟子,就有同門之誼。論年紀,論入師門的時間,您都在我之上!我給您行禮,實在是理所應當。”
“那我當得你的大禮?”
“當得的!”
李治恭恭敬敬給孫子山鞠了一個躬,孫子善還禮。
郭業在一邊冷眼旁觀,覺得李治這孩子還真不賴,一點架子都沒有。如果說剛纔對自己彬彬有禮,是出於李二陛下的授意。那與孫子善的對答,可就完全出於本心了。
眼見者二人見禮已畢,郭業怕孫子善再說出什麼不妥的話來,便咳嗽一聲,道:“子善,這裡沒你什麼事了,你退下吧。”
“是。”
孫子善走了,郭業又道:“治兒,你今日前來,可是有什麼事要找爲師?”
“呃……弟子今日前來,一來是和老師見個面,準備了一份薄禮,獻給老師。二來……二來……”
郭業知道,這個二來,纔是李智前來的真正目的,道:“跟老師還兜什麼圈子,有話直說。”
“二來,弟子想向老師借上一筆錢。”
“不會吧?你還缺錢?”郭業一皺眉,道:“你三歲就被封爲晉王,俸祿不少,又沒什麼花銷。都攢了這麼多年了。前些日子被封爲太子,俸祿就更多了。怎麼還向我借錢。”
“弟子這麼多年積攢下來的錢是不少,不過要乾的那一樁大事,需要花的錢更多。而幹這件大事,向父皇要錢又怎麼不合適,想來想去,也只能求到了老師的頭上。”
“你還差多少錢?”
“五十萬貫!”
“啥?五……五十萬貫?”郭業大驚。
五十萬貫,對於他來說,當然不算什麼。但是從絕對數量上來講,那可是一筆鉅款。
長安城全部身家能超過這個數字的人,不會超過兩百個。
他說道:“我說治兒,這筆錢,爲師當然是拿得出來。但是,你可得把你準備用這筆錢幹什麼給我說清楚。你要是玩物喪志,或者蓄養私兵,我可不能把這錢給你。”
“老師,弟子保證這錢是花在正道上,既不會用來吃喝玩樂,也不會用於蓄養私兵。不過關於這筆錢財的真正用途,您能不能不問?”
“當然不行!”郭業把臉一板,道:“這錢無論我出不出,你都得把你準備乾的那件事說清楚。但有一絲隱瞞,我就治你一個忤逆師長之罪。”
“那好吧,弟子可以把這件事告訴您。但是您能不能先別告訴父皇?”
郭業越聽越不對勁,道:“那就要看你說的到底是什麼事情了。”
李治道:“弟子總共能拿出一百五十萬貫錢來,再加上您這五十萬,總共就是兩百萬貫錢。我想用這兩百萬貫,在長安蓋一座大大的寺廟。”
“蓋廟?
“正是,弟子已經想好了,這座寺廟要用最好的工匠,最好的木料,然後再用珠玉、丹青、赭堊、金翠作爲配飾。建成之後,重樓復殿,仿若西方極樂世界。總共要有院落十餘座,房屋兩千間……”
李治說得興致勃勃,郭業卻越聽越惱火,沉聲道:“別說了!”
怎奈太子爺說得正開心,根本就沒聽見他的話,繼續道:“寺裡還要有一座高塔,足足高二十丈,可稱咱們大唐第一高塔。這塔能修這麼高可不容易,必須得……”
郭業再也忍不住了,猛地一拍桌子,道:“別說了!不准你花兩百萬貫建什麼勞什子寺廟。”
“爲什麼?”
“還有爲什麼。”郭業氣急敗壞地說道:“僧尼不事生產,與國家何益?你身爲太子,不限制僧尼也就罷了,竟然還花這麼多民脂民膏,建什麼寺廟。老師我決不允許!”
“可是……”
“沒什麼可是的。你就是說出大天來,這個寺廟也不准你建!”
李治長這麼大,哪受過這麼嚴厲的訓斥?頓時眼圈泛紅,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
他哽咽道:“可是,難道我爲孃親祈福也不行嗎?興建寺廟雖然對國家沒益處,但是對孃親有好處不就行了。”
“對孃親有好處也不……”郭業一愣,道:“什麼?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聽說人死了,要去西天極樂世界。現在人們傳說,孃親快要死了。我建了這麼大一個寺廟,功德無量。孃親到了西天,佛祖一定會保佑她的。這也不行嗎?”
“你的意思是……這座寺廟是爲皇后娘娘所建?”
“是的。我從小錦衣玉食,也沒孝順過孃親什麼。眼見孃親的身體,一天比一天差,自己卻做不了什麼,只能拿出全部的積蓄,爲孃親祈福。老師,可以嗎?”
“可以!當然可以!”郭業聽了孩子抽泣聲中說出的真摯話語,也不由得眼圈發紅,道:“建!當然要建!誰不讓建,老師就跟誰急!治兒,你告訴老師,這座寺廟你準備叫什麼名?”
“大慈恩寺!以此名紀念孃親對治兒的生養恩情。”
“等等!”郭業把手一擺,道:“太子殿下,您不會不知道,咱們長安已經有一座大慈恩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