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以式人老成精,早就不在乎面子了。剛纔雖然對法琳和尚低三下四的,但那不過是爲了早點把這大和尚打發走罷了,實際上他的內心深處並沒有絲毫慌亂。
但是現在可不一樣了,姜家人丁稀薄。兒子早就先他而去,留下一子一女。女兒就是姜玉梅,爲國捐軀,刺殺李二陛下,無論成敗,都絕無幸理。
至於那一子就是姜玉閣了,這可是姜家的獨苗,他這一死,姜家可就絕了後了!
姜以式頓時方寸大亂,道:“要,當然要了。國師開恩,國師開恩啊!”
“好說,好說。”
姜以式就怕聽到這個“好說”二字,道:“您的意思是……還想折現?”
“不錯,正是如此。”
“但不知您老人家要多少錢?”
“他剛纔罵了貧僧一句,我要五萬貫。這都要殺貧僧了,怎麼也得要五十萬貫!”
“五十萬貫?那總數豈不是要六十五萬貫?”
“就是這個數。”
姜以式一嘬牙花子,道:“大師,您要這個數,那除非是我把大軍這個月的餉銀全部給您。我敢給,您真敢要麼?”
法琳也覺得自己要的太多了一點,略微緩和了一下口氣,道:“那你能拿出多少錢來?”
“小老兒挪用一下,大概能湊出十萬貫。”
姜玉閣大叫道:“爺爺,孫兒死不足惜,您千萬別向這個和尚屈服!您挪用了十萬貫錢不要緊,咱們家拿什麼還啊?”
“孽障,你給我閉嘴!你是想氣死老夫不成?你再多說一句話,老夫就在你面前拔劍自刎。”
被他這麼一嚇,姜玉閣也不敢吭聲了。
姜以式又對法琳和尚道:“十萬貫是老朽能拿出的最大數字了,再多了,就得剋扣大軍的軍餉。”
“好吧。大戰在即,我總不能讓你真的剋扣軍餉。”
“這麼說,您是同意了?”
“哪有那麼便宜?你先給我二十萬貫錢吧。”
“問題是我拿不出那麼錢啊。”
“你拿不出,別人拿得出。在場的這麼多人,湊一湊,難道湊不出十萬貫?”
“這……”可憐的姜老頭上位沒多久,一直從嚴治軍,什麼時候求過手下辦事?
現在形勢比人強,被逼無奈之下,他也只得對着中軍帳內的大夥躬身行禮,道:“小孫今日闖下滔天大禍,幸得國師寬宏,願意讓他拿錢抵罪,還差十萬貫錢,還望衆位幫襯一二。”
“……”中軍帳內一片安靜。
姜以式清廉是不假,但是在場的其他人,哪個不是擅長喝兵血的主?拿出十萬貫錢來,當然是毫無難度。
但問題的關鍵是……這錢借出去容易,要拿回來,勢必是難如登天。大家又不是錢多的沒處花,何必給他填這個窟窿?
孫大中輕輕咳嗽一聲,道:“大帥,有句話,在下不知當講不當講。”
“孫將軍有話儘管說。”
“是這樣的。您向大家借十萬貫錢,當然可以。但是不是得給大家立個字據啥的?”
姜以式嘆了口氣,道:“理應如此。”
“那好,小將沒多有少,可以借給您一萬貫錢。”
“多謝孫將軍了。”
有了孫大中帶頭,更關鍵的是有了字據,大家再無遲疑,紛紛表示願意慷慨解囊。
大夥明白,這個字據可不單單是借據那麼簡單。有了這個把柄在手,日後即便有些事犯到了姜老兒的手裡,也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這幾千貫錢花的,簡直是太值了。
姜以式刷刷點點,筆走龍蛇,不一會兒功夫,就又籌措到了十萬貫錢。
他說道:“信誠大師,二十萬貫錢今天晚上就能交到您的手裡。小老兒的孫兒……”
法琳和尚微微一笑,道:“你想我現在把他放了?”
“正是。”
“不忙不忙,放他之前,有件事兒還得請您老辦一下。”
“國師有事儘管吩咐。”
“你剛纔不是寫了借條嗎?反正一個羊也是趕着,倆羊也是牽着,您再寫四十五萬貫錢的給我就行了。”
“你……”姜以式深吸了一口氣,咬着牙說道,道:“好……我寫。”
法琳和尚說話算數,借條到手,馬上就把人放了。
姜玉閣知道自己闖了大禍,委委屈屈地再次站到了姜以式的身後,不敢吭聲。
法琳和尚微微一笑,道:“姜大帥,是不是覺得給貧僧這筆錢冤枉得慌?”
姜以式苦笑一聲,道:“事到如今,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只要國師滿意就好。”
“您誤會了。表面上,這筆錢是交到了貧僧的手裡,際上用這筆錢的,卻是另有其人。”
“到底是誰?”
“那當然就是國主了。想當初貧僧答應國主煉製丹藥治療他的暗疾。可惜的是,被鄭希良一攪合,國主就不再撥錢給貧僧了。煉製丹藥一事,也就遙遙無期。”
“您是準備拿錢給國主治病?”
“正是。唉,這又拖延了幾年時間,也不知還能不能治好。”
事關淵男建小.雞.雞的問題,別管是真是假,姜以式都不敢怠慢,道:“原來還有這個原因。是姜某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這筆錢若是能交給國主,老朽當然毫無怨言。”
“姜大帥能夠體諒,當然是最好。你這就給貧僧準備一間靜室吧,事不宜遲,貧僧這就要給國主煉丹。”
“謹遵法旨。”
法琳和尚這麼一陣折騰之後,高句麗軍的士氣頓時大跌。姜以式以水陸大都督之尊,都難免妖僧之辱,被逼獻上鉅額賄賂。朝廷如此昏暗,還值得大家保衛嗎?
至於說淵男建的暗疾?尼瑪你還好意思提!一個太監當上了國主,簡直是高句麗的奇恥大辱。這還真是國之將亡,必有妖孽。
法琳和尚眼見形勢大好,趕緊按照郭業的交代,開始了計劃的第二步。
“爺爺,爺爺,不好了!那個妖僧又開始整幺蛾子了!”
姜以式一皺眉,道:“別一口一個妖僧的,得叫人家國師。要不然被他聽見了,又要咱們給他折現咋辦?”
“沒事,反正蝨子多了不咬,債多了不愁。已經欠了他四十五貫了,就是再多四百巫師萬貫又如何?反正咱們是還不起。”
“那也不能不謹言慎行。這種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能不招惹還是儘量不要招惹。我來問你,國師他怎麼了?”
“他本身倒是沒什麼事,整天躲在帳篷裡不出來。但是他那些手下可太壞了,到處散步一些謠言,弄得咱們軍心不穩。”
“謠言?什麼謠言?”
“他們說,大唐已經和契丹、奚族聯盟,不日即有四十萬兩國聯軍前來給唐軍解圍。那契丹人也就罷了,關鍵是奚族人,乃是化外蠻夷。最喜歡吃人心肝,和他們對陣,入土爲安都是一種奢望。”
姜以式怒道:“一派胡言!這番話裡面,除了契丹和奚族已經降唐以外,就沒有一句話是對的。”
“您說得倒是不假。但是咱們這幾十萬大軍,大部分只是強徵來的農民,又幾個人有分辨的能力?大部分人已經信以爲真。”
“可惡!信誠和尚竟敢讓人亂我軍心。”
“這還不止呢。那些人還到處宣揚鄭希良的死訊,以及大唐秦國公郭業的功業。什麼兩百破五千,五萬破二十萬,說得有鼻子有眼的,宛若親歷。”
“就這些?”
“還有,他們還宣揚那秦國公郭業是什麼藥師王佛的化身,與他爲敵,就是與佛爺爲敵。今生必定遭報應橫死,就是死後也得被打入十八層地獄。”
“臥槽!”姜以式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道:“這些人究竟哪頭的?再這麼傳下去,咱們高句麗危矣!不行,不能再讓這些人胡說八道了。你快點法琳和尚找來,我要親自和談談。”
“您和他談,他要是不聽呢?”
姜以式沉聲道:“那說不得,也只能讓他在大營之中,來個暴病而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