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中午,驕陽雖非似火,卻也是頗爲燥熱。
蜀州刺史府內,院中。
刺史樑世道吃過午飯,袍衫敞開袒着胸倚在院中的一把躺椅上,頭頂有蒼天大樹遮蔭,嘎吱嘎吱搖着躺椅乘着涼,手中蒲扇撲哧撲哧扇着,雙眼微閉似假寐。
午飯之後小憩一覺避避暑,賽過活神仙。
突然,一位不速之客跌跌撞撞從外頭衝進了院中,嗓門出奇之大地喊道:“刺史大人,刺史大人,不得了啦,出事兒,出大事兒了!”
噌~
樑世道雙眼爆睜,整個人條件反射一般地從躺椅上坐立起來,臉上怒氣霧隱霧現地循着聲音的方向望去。
眨麼眼,來人已經跑到了他的跟前。
正是蜀州的折衝都尉——餘奎。
適時,樑世道才發現自己衣冠不整,正袒胸露肚,連連轉過身去整理起來,口中不滯怒斥道:“慌慌張張成何體統?天還沒塌下來呢!”
怒斥一番後,這才穿戴整齊的轉過身來,望着一臉惶惶的餘奎,喝道:“說吧,到底出了什麼事兒?”
餘奎抹了抹額頭的汗漬,瞟了兩眼衣衫還有些皺巴巴的樑世道,暗暗腹貶道,真他媽的假正經,裝什麼孫子輩兒。
嘴上不敢嘰歪,心裡罵罵過了癮後,餘奎才一副小心翼翼模樣地說道:“刺史大人,今早下官就接到了蜀王殿下以蜀州大都督府名義簽發的一紙令函。”
樑世道皺緊了眉頭,恨不得一蒲扇甩死餘奎這狗東西,氣沖沖地問道:“就這事兒?你就因爲這事兒而慌慌張張?餘奎,莫非你是在消遣本刺史?”
“不不不,”餘奎連連推手搖頭,急忙解釋道,“下官哪裡敢消遣您啊?刺史大人。您知道這令函上面寫的啥嗎?”
樑世道此時的眉頭都已經擰成了疙瘩,看着餘奎這般模樣,不由心說,莫非裡頭還大有文章?
隨即強忍着心中的不滿,重新坐回躺椅上,伸手索要道:“別跟我兜圈子,把令函拿來我看!”
餘奎不語,從袖中掏出令函恭恭敬敬地奉上,遞到了樑世道的手中。
樑世道將這一紙令函從頭到尾看了個遍,不由一陣冷笑道:“嘿嘿,蜀王小小年紀還真夠不安份兒的,放着太平王爺不去當,非要給本刺史添堵。八成這幕後也有姓郭的一番出謀劃策吧?”
冷笑一番後,他像是發泄一般將這令函撕扯掰碎扔在了地上,陰惻惻道:“蜀州大都督令,速召九大州府的折衝都尉前來蜀州拜見。嘖嘖,好大的威風,好大的氣勢啊。”
餘奎不知道樑世道心裡是咋想的,連忙附和道:“是啊是啊,這一紙令函不僅發給了下官,其他八府的折衝都尉大人應該都有份兒。蜀王殿下鬧這麼大的動靜,這是要幹啥子喲?”
“他想幹什麼?”
樑世道眯着眼睛揣測道:“無非就是想告訴本刺史,他蜀王李恪纔是蜀州大都督;無非是想在本刺史面前顯顯威風。不然,你覺得他這番舉動還能代表什麼?”
餘奎總感覺這事兒沒有樑世道說得那麼簡單,問道:“刺史大人,那下官是不是要遵從令函,以蜀州折衝都尉的身份於五日後前去拜見蜀王殿下呢?”
“去!怎麼不去?”
樑世道伸出手指指點着餘奎,以命令的口吻說道:“不僅你要去,你替本刺史修書給霸州折衝都尉府的張都尉,真州的樊都尉,永州的許都尉,端州的杜都尉等四人。你給他們說,屆時定要遵從蜀王的令函,如約赴會前來拜見咱們這位蜀州大都督。”
“啊?”
這下,餘奎更加摸不着頭腦了,很是糊塗地問道:“刺史大人,這是爲啥啊?這不是更加助漲了蜀王殿下的威風嗎?要不如,索性就當沒收到過這封令函算了,置之不理誰也不要去。”
樑世道搖頭道:“不行,去還是要去的。畢竟他名義上是節制九州軍務的大都督,如果不去的話,便會給他留下口舌。假如他藉故上奏朝廷,會給我們徒惹麻煩來。”
說到這兒,樑世道又陰笑着提醒道:“去拜見他並不代表他說什麼大傢伙就要做什麼,懂了嗎?”
餘奎面上浮現恍然大悟的神色,拖着長音哦了一聲,說道:“刺史大人的意思下官明白了,大傢伙要抱成團,對他陽奉陰違,是這意思不?”
樑世道用孺子可教的眼神滿意地看着他,不過口中卻是矜持地說道:“餘都尉,話不能亂說呀。蜀王就藩蜀州乃是奉旨而來,本刺史因爲府庫缺銀的緣故未能替他興造蜀州大都督府,已經是心有愧疚。回頭你替本刺史準備五百兩紋銀送到蜀王殿下那兒,就當是蜀州刺史府對於蜀王的一番心意吧。好歹召集九位折衝都尉赴會,蜀王那兒總要有酒有肉有歌舞吧?不能太過寒磣,不是?”
五百兩紋銀?
餘奎臉色不動,心中卻是差點沒將樑世道的祖宗十八代給罵了出來,奶奶的,虧你敢送得出手,堂堂皇室親王就藩蜀州,你丫就給人送過去五百兩銀子?你這纔是寒磣人呢,樑世道!
樑世道見着餘奎沒有答話,又是補充道:“呵呵,五百兩紋銀是少了點,但對於我蜀州刺史府來說,能夠拿得出來五百兩已經是相當不易了。唉,整個府庫空空如也,奈何,奈何~~”
餘奎只得賠笑附和道:“是啊是啊,巧婦難爲無米之炊,刺史大人您也不易,我想蜀王殿下應該能夠理解的。這事兒就交給下官來辦吧。”
“好!”
坐在躺椅上的樑世道徐徐向後靠攏,整個人又重新躺在了椅子上,悠哉悠哉地搖着椅子,揮揮手道:“好了,沒別的事兒,你先下去吧。蜀王召見你們幾位,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你們總該知道吧?”
餘奎點點頭,小心應道:“刺史大人放心,我們曉得輕重。”
不過說完話,餘奎貌似沒有離去的意思。
樑世道見着,好奇問道:“怎麼?還有事情要跟本官說?”
餘奎爲難地撓了撓臉腮,苦笑道:“刺史大人,下官有些擔心,心裡老是覺得不安。”
樑世道雙手搭在躺椅的扶手上,停止搖晃問道:“你有什麼好擔心?所爲何事?”
餘奎低聲道:“您說這一次蜀王殿下就藩封地,蜀中幾十個州郡可供選擇,可陛下偏偏讓他就藩在蜀州郡城,節制着周圍其他八個州府的軍務。你說,皇上是不是收到什麼風聲,衝着咱們在蜀州境內的蟒龍山下那處峽谷而來啊?”
“閉嘴!”
唰的一下,樑世道臉色頓時蒼白如紙,整個人神經緊繃起來,從躺椅上再次坐立而起,雙眼泛着兇光地喝道:“瞎嚷嚷什麼?我看你是嫌命太長了。餘奎,我告訴你,如果你想好好活着,最好給本官管好你這張破嘴。”
“大人息怒,息怒啊!”
餘奎也是被樑世道罵得一陣惶恐,連連低聲保證道:“下官跟大人都是同坐一條船,怎會瞎咧咧胡亂說話?我只是擔心我們……”
“滾,滾出去!”
樑世道見着餘奎還在嘰歪,二話不說將手中蒲扇砸在他的臉上,猛然起立揮手逐客道:“你再胡言亂語,小心自己的腦袋不保。”
“啊?大人,下官也只是……”
“還說?給我滾,滾出去!”
“哦……”
餘奎嚇得後脖子一陣發涼,悻悻然地退了下去,心慌意亂地匆匆出了刺史府。
樑世道見着餘奎離去後,不知道爲何心裡沒來由一陣發慌,心中暗道,莫非真像他說得那般,蜀王奉旨就藩蜀州,真是衝着蟒龍山下的那處峽谷而來?
不行!
樑世道突然奔着書房方向快速跑去,口中喃喃自語道,以防萬一,我必須要給蕭僕射蕭大人去信一封,問個究竟!
而就在此時,漕幫幫衆奉總舵主孫明延之命,押運着幾大騾車的銀子也已上了岸,一會兒便進了蜀州郡城。
僅僅半個時辰,幾大騾車裝載着沉甸甸的銀兩,抵達了蜀王李恪暫住的蜀州折衝都尉府大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