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離江夏王府還有小段距離,文成公主讓趕車的僕役刻意放慢了速度。
而後在車內,爭對着今早城中三份報紙的風向大轉變,朱雀門前的聚衆風波,包括望北閣中發生的一系列事情,將自己心中獨特的見解侃侃而談,向父親李道宗說了出來。
李道宗先是一副百無聊賴,權且聽着解悶的心思,不過越聽下去,越覺得女兒分析得頭頭是道,煞有介事一般。到
最後,他神情不禁動容起來,還是有些難以相信地質疑道:“任城是說,這一連串事件都是環環相扣,雖說此事少不了郭業的出謀劃策,但最終還是有陛下點頭首肯,在後面撐腰?”
文成公主嗯了一聲,說道:“這點毋庸置疑,從皇上對長孫國舅的態度變化,便能看出一二來。”
文成公主雖然被李二陛下收爲義女,敕封公主爵位,按理應該稱其一聲父皇,但是她始終改不了口,一直以皇上或陛下稱之。
也許她與李道宗都是一個心思,李道宗心中沒有文成公主,只有女兒任城郡主;同理,她也是如此想法,心中永遠只有一個父親,那便是——江夏王李道宗。
當然,在一些正規場合,她還是依樣畫葫蘆,對李二陛下敬稱父皇。
這興許就是人的天性使然,永遠都無法割捨的父女親情吧?
李道宗聽着女兒這般分析,揣度道:“虞世南接任尚書右僕射,國子監又牢牢掌控在褚遂良、陳康手中。如果依任城分析來看,皇上這是要刻意打壓長孫無忌爲首的天策府舊臣一系人馬啊。這是在隱晦地扶植虞世南等人自成一系,特意來制衡長孫無忌等人啊。看來是父親疏忽了,沒想到裡面還藏着這麼多千絲萬縷的由頭。”
“呵呵,若要女兒再來揣測,可不僅僅只是如此呢!”
文成公主輕笑一聲,有些頑皮地取笑着李道宗:“父親天天都與黃白之物爲伍,整個人就跟錢竄子一般,鑽進錢眼兒裡出不來了。嘻嘻,看來對朝堂之上缺了些敏感,有些後知後覺了。”
“嗯?難不成裡頭還有其他彎彎繞繞不成?”
李道宗再次大驚,哪裡還有心思理會女兒的調侃。
文成公主見好就收,清了清嗓子,正經危色說道:“父親,此次皇上不僅下令國子監放低門檻兒,凡寒門學子中有才之士皆可入學深造,這說明皇上打心眼裡對寒門學子與世族子弟宦官子弟一視同仁。新任國子監司業何許人也?天下寒門學子中的翹楚,虞世南、孔穎達、褚遂良這些人對待寒門學子的態度又如何?那是鼎力支持!而且,就說這新封益州侯的郭業,皇上對其不可謂是眷顧有加。郭業又是什麼家世背景?一個家徒四壁的寒門子弟出身。所有一切的一切,都圍繞着‘寒門’二字。
然而,這次誰的損失又是最大?無他,長孫無忌耳。但是,父親你要知道,長孫無忌不僅僅是一個人,也不單單代表着長孫氏一門。他代表着又是一些什麼人,確切地說,他與房玄齡等人都是什麼出身?他們代表着哪些人的利益?皇上大肆提拔,恩遇寒門出身之人,這邊卻變相地打壓着長孫無忌等人。父親,難道你現在還瞧不出端倪來,還品不出箇中三味來嗎?”
李道宗聽罷,緩緩低下頭來,口中嘀嘀咕咕寒門二字,突然,唰~~
臉色鉅變!!
他瞪大了眼睛失聲喊道:“任城是說,皇上要對盤踞縱橫數百年的關隴世族動…動手了?”
文成公主微微頷首一番,驟然又是一陣猛烈搖頭,晃得玉簪金釵搖曳,鈴啷作響,輕輕說道:“皇上的行事風格,父親難道還會不清楚嗎?皇上從來不會輕易冒然出手,更別說動手的對象還是盤踞數百年,勢力交叉盤根錯節在大唐十道數百州府的關隴世族力量。確切地說,皇上已經開始佈局籌謀,着手準備如何拔掉關隴世族了。呵呵,關隴世族無處不在,而且勢力實在是太過駭人。又有哪個雄心壯志的皇帝會喜歡這樣左右自己的勢力存在呢?”
“這,這怎麼可能?這怎麼可以?關隴世族的力量之大難以想象,大唐能夠奪得江山,定鼎中原,關隴世族功不可沒。皇上這是在玩火啊,萬一打死不成反被蛇咬,這後果何其嚴重?不行!!!“
身爲皇室,都姓李,李道宗與李二陛下可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李氏大唐江山如果出現什麼山崩地裂,李道宗這個皇室中的佼佼者首當其衝,利益會遭到損害。
大喝一聲後,他已經淡定不住了,準備喝停外頭趕車的馬伕,衝文成公主急急說道:“任城,爲父要回宮一趟面見皇上,跟他陳情其中的利害關係,好讓他知曉他這是在玩火**。”
“嗤……”
文成公主見着自己父親火急火燎,一副疾風知勁草,板蕩識忠臣的模樣,忍俊不禁地笑道:“父親,你這是瞎操的哪門子心啊?你覺得以當今皇上的城府和心機,會不知道挑釁關隴世族底線的危害嗎?既然皇上已經打定了主意,肯定自有他自己的把握和倚仗,不是嗎?再說了,父親不覺得如今以長孫無忌爲首的關隴世族有些太過囂張跋扈了嗎?這樣任其肆無忌憚下去,哼,最後遭到損害的只有李氏皇族中人。皇族的利益,本就該凌駕於一切勢力之上。
女兒倒是贊同那報紙上所言,君權神授,皇權至上。父親,這個時候,你只有無條件地支持皇上,千方百計地幫助皇上,徹底掀翻擊垮關隴世族,將他們連根拔起,纔是你真正要做之事呢。”
“啊……”
李道宗驚呼一聲後,再次陷入了沉默,思前想後一番心中才徹底冷靜下來。
沒錯,既然姓了李,既然身爲皇室的一份子,就應該和皇上同氣連枝,攜手將關隴世族這個滋生蔓長的大毒瘤連根拔除纔對。
皇族的尊嚴不容挑釁,皇族的利益不容受損,應該凌駕於所有勢力之上。
捋順了頭緒之後,李道宗不由汗顏道:“唉,還是任城想得周全,剛纔爲父的確有些莽撞了。吾兒果真是皇室諸女中少有的聰穎早慧之人吶。”
文成公主矜持地微笑道:“父親莫要再誇了,女兒可禁不起您這麼誇。再說了,哪有人這麼誇自家女兒的,這可有賣花贊花香之嫌呢。”
“哈哈哈,”李道宗見一向穩重的文成公主突然小女兒姿態起來,放聲大笑了起來。
笑過之後,臉上突然又扭曲出幾分苦楚,嘆道:“可是,可是如今皇上對虞世南這些新扶植的勢力頗爲看重。其中就有郭業這個混賬。女兒你是知道的,郭業當初可是害得你父親好慘啊,唉,長樂坊,偌大一個長樂坊就這麼白白地拱手讓人了。心疼吶,爲父每每想到這兒,便會痛心萬分啊!”
文成公主就知道父親還放不下心裡這個大疙瘩,不由一陣氣惱,嗔道:“父親,你這人真是被黃白之物堵住了心智,居然也落了下乘,真是當局者迷。”
李道宗聽着文成公主話裡有話,他知道女兒從來不會無的放矢,不由訝異道:“嗯?任城這話是什麼意思?爲父當局者迷,莫非你還旁觀者清不成?”
“正是呢!”
文成公主淡淡說道:“父親是不是覺得被郭業平白賺走長樂坊,心中耿耿於懷,倍感痛惜?不就是想着如何找補回來這份損失,多賺些黃白之物嗎?這還不好辦。”
一聽這個,李道宗更是來了興致,行頭十足地催問道:“到底怎麼個意思,任城你且說說,父親現在滿腦子糊塗賬,迷糊的很!”
文成公主輕聲道:“父親,做買賣總有盈虧,要想賺得盤鉢滿盈,並非就要一人吃獨食。有時候啊,一人計短三人計長,要學會放開心胸纔是。我記得郭業說過一句話,女兒一直引爲經典,那便是強強聯合……”
“何謂強強聯合?”
“父親你聽好了,你可知道衛國公府的魚暖暖,長安樑百萬家的樑叔宇,還有霍國公府的柴令文嗎?你可聽說過最近風頭漸盛,喊出匯通天下口號的長樂坊大錢莊?你莫急,聽女兒慢慢給你道來……”
文成公主耐着性子,循循善誘開導起來李道宗,好讓他徹底解除與郭業之間的心結。
說着說着,這緩緩而行的馬車已然抵達了江夏王府。
約莫到了一更時分,城中閉門鼓驟響,長安城的宵禁時間又到。
平康坊,長安城的風花雪月紅燈區中,郭業在風滿樓包下了一間精舍,正準備與昔日國子監的那羣好弟兄分享着自己今日的喜事。
如今秀秀、芷茹、貞娘都不在長安,進爵益州侯這份開心,郭業也只能召來長孫羽默、房遺愛、杜荷等昔日國子監的兄弟一起衆樂樂。
偌大的精舍中,酒菜上齊,吹笙拉弦的歌姬也到位了,可邀請的那些弟兄居然還沒到齊。
郭業突然有些煩躁不安起來,奶奶的,這幫孫子也太不給面子了,哥們自己掏銀子請你們風花雪月逛窯子,你們倒好,居然姍姍來遲還不到。
早已通知了他們今晚一更齊聚風滿樓,到現在連個鬼影都沒見。
除了在李承乾的太子府辦差的杜荷提早來之外,其他人沒有一個到達。
無奈之下,他只得讓杜荷跑一趟,再去通知長孫羽默一遍。
嘭~
就在他煩悶之際,房門被推開,杜荷滿頭焦汗地跑了進來,驚了郭業一下,更是嚇得那些吹笙拉弦的歌姬好大一跳。
杜荷一臉不悅跑到郭業跟前,沮喪道:“二哥,我回來了!”
郭業看了看門口,杜荷進來之後,居然沒有人跟進來,不由問道:“怎麼回事?他們還沒來?”
杜荷端起桌邊的一杯水酒,猛灌了一口後將杯子重重地放回桌上,咣噹一聲發出一記震響,而後氣呼呼地罵道:“二哥,不用等了,咱們倆自己好吃好喝好玩吧,不要等那些不講義氣的白眼狼了。”
“唔?”
郭業立馬感到不妙,急急催促道:“杜荷,你說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是沒見到他們呢?還是他們統統都不肯來?說,到底是怎麼一個情況?”
ps:這是第五更,晚上家裡來客人了,沒辦法,陪坐了一會兒耽誤了。我會繼續再寫第六更,將今天最後一更儘快寫完更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