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史府衙的後院中。
此時繼古井巷張家鉅變已隔了近三個時辰。
約莫黃昏時分。
後院天井一棵老槐樹下的石桌上,正煮着一壺茶,郭業一邊用嘴吹着炭爐中若燃若滅的炭火,一邊不時加着鬆 炭,神情甚是閒情逸致,渾然未將血流成河屍體橫陳的古井巷當作一回事。
雖說他未出府衙大門半步,但是對於古井巷中所發生的狀況卻是知之甚詳,瞭若指掌。
因爲,站在他跟前的郡丞陳集濤已經繪聲繪『色』地向他描述完了古井巷鉅變的所有細節。
撲騰撲騰
炭爐上的一壺水已然煮沸,熱氣沸騰白煙嫋嫋,氤氳之氣瀰漫着四周。
”刺史大人,水、水開了。”?? 奮鬥在初唐802
陳集濤見着郭業貌似有些走神兒,輕輕提醒了一句。
郭業恍然醒來,尷尬一笑,趕緊將砂壺從炭爐上提了下來,輕輕放在石桌之上。
隨後他看向陳集濤,口吻凝重地問道:”古井巷,張家上下近千口人,都死了? 一個不留? ”
陳集濤心中釋然,暗道,原來那副淡定模樣是裝出來的呀?我還以爲刺史大人年紀輕輕卻如此殺伐果斷,連骨 子裡的血都是冷的呢。
不過郭業這般表現,他心裡反而踏實了下來,至少他知道郭業沒有他想象中那般冷血嗜殺。
隨即,他恭敬回道:”稟報刺史大人,照您的吩咐,寧枉勿縱,雞犬不留。如今的古井巷儼然人間煉獄,指定 不帶一口喘氣的。”
郭業哦了一聲,點頭道:”那就好。死了死了都死了,那就死無對證了。縱是長孫無忌他們要向我發難,也根 本拿不出真憑實據來。”
陳集濤心中很清楚天策府舊臣系與士林清流系之間的嫌隙,身爲士林清流系中的一員,他自然能理解郭業的這 番說詞。
隨後他猶豫了一下,還是硬着頭皮低聲問了一句:”刺史大人,如今張家橫遭鉅變,滿門上下近千口人一日之 間喪命,此乃天大的案子。再加上揚州張家乃是大唐名門望族,名列中原八大世家之一,此事必定會引起朝野震動 。而古井巷又在我們揚州府衙的管治之下,到時候朝廷那邊”
”明仁,不用說了丨”
”ii^”
陳集濤瞪大了眼睛,錯愕地望着郭業,心中大呼無恥,吞吞吐吐地問道:”大、大人,就,就這麼簡單? ”
郭業嗤之以鼻地笑了一聲,撇撇嘴,反問道:”不這麼簡單,你以爲有多複雜?好了,不用再糾結這個問題了 。我問你,風雷堂、污衣幫、十二連環塢這些人現在何處? ”
陳集濤見着郭業竟然已經想好了對長安那邊的敷衍說詞,而且還是如此的談笑風生,心中不由一陣折服,大人 還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啥事兒都敢幹啊。
旋即,他心中也就放開了包袱,不再記掛擔心長安那邊的反應,很快回復郭業道:”古井巷這邊事了,鷹眼老 七和馬千里便帶着各自幫衆分別乘船離開了揚州,返回江都和鎮江而去。陳都尉已經交代過他們,暫時讓他們先蟄 伏一段時日,風頭正緊之時千萬不要冒頭。”?? 奮鬥在初唐802
郭業點點頭,讚道:”好,只要他們不冒頭,朝廷那邊縱是派兵剿匪爲張家擒拿兇手,也只能是無功而返。呵 呵,這些江湖中人永遠都是狡兔三窟,要有心躲避朝廷的追捕還是輕而易舉的。對了,那風雷堂呢?他們現在還在 揚州? ”
陳集濤搖了搖頭,道:”餘管事率着風雷堂弟子撤出古井巷後,便拿雷老虎留下的銀子遣散了衆弟子。嘿,曾 經稱霸揚州城近二十年的風雷堂,居然就這麼煙消瓦解了。至於餘管事,則帶着風雷堂那批懂得製造霹靂彈的弟子 暫時藏匿到了鄉下,他說等着風頭過後再來揚州尋大人您。”
郭業哦了一聲,餘進一把年紀想事情的確周全,現在他如果帶着一羣風雷堂弟子大搖大擺來府衙找自己,目標 未免太大。
這樣也好,暫時讓他帶着人先躲到鄉下,到時候等風頭過去之後,再想辦法將他和那幫千金不換的弟子送到西 川都護府那邊繼續研製霹靂彈,那就圓滿了。
好鋼就要用在刀刃上,像這些人如果棄之不用未免太過可惜。同樣,這些人如果落在了別有用心或野心家的手 中,那更是要出大事,就比如落在前隋太子楊勇手中,那可是要捅大婁子的。
與其這也不行那也不好,不如將這些人統統轉移到西川那邊,至少那邊已經被自己的人經營得如鐵桶一般牢固 ,安全而且隱蔽。
心中有了定計之後,踏實了不少,尤其是拔掉了揚州張家這根心頭刺,他整個人都覺得活絡了些。
想想,隨着張家的覆滅,那麼此番他來揚州的任務基本已經完成了一大半。接下來的時間,他只需將揚州好好 經營一番,將張家原先經營百年的後患都治上一治,再做點政績出來,那就大功告成,可以風風光光地回長安了。
屆時,加官進爵?還是另有重任?
那只有到了長安才能知曉了。
就在他想入霏霏之時,突然院外張九斤奔了進來,人未到跟前,聲音已然傳道:”稟報刺史大人,果毅都尉劉 振軒回來了,俺讓他在外頭候着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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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業白了一眼張九斤,這小子現在真是攔人攔上癮了,居然連劉振軒都敢讓他吃閉門羹。
倏地,他站起身來,刻意大聲笑着朗聲道:”此次能夠如此順利,完全歸功於振軒此番前往蜀中求援啊!若非 振軒領着漕幫數萬弟子及時返回,江面上那兩幫人馬可就夠我們吃上一壺了。張九斤,你個孬瓜,還不將劉都尉請 進院來? ”
聲音之大,足以傳遍整個後院,劉振軒自然也是聽到了耳中。
瞬間,他心中被張九斤攔截在外的憋屈頓時一消而散,大步走入後院的那道拱門,遙遙喊道:”侯爺,振軒特 來複命! ”
”振軒,來,趕緊過來,一路辛苦,千萬不要理會張九斤這孬瓜! ”
郭業笑意盈盈,站着相迎劉振軒。
當劉振軒走至跟前,他又衝陳集濤吩咐道:”明仁,你也別忙着走,相請不如偶遇,你去添點鬆炭,趁着天『色』 尚早,咱們三兒煮煮茶聊聊天。”
陳集濤嗯了一聲,拉着張九斤這個孬瓜走向了柴房那邊。
郭業則請劉振軒落座,詢問起了漕幫孫明延那邊的近況。
一時間,幾人煮茶談天,炭火旺起,水汽沸騰,好不熱鬧。
天『色』漸漸昏暗了下來,因爲時間的關係,此時的古井巷中還未來得及斂屍,仍舊一片狼藉。
夜『色』之下,屍體橫陳了無生機,更顯一片寂寥和慎得慌。
突然,一具久躺在地一直未有動彈的屍體蠕動了一下,不過很快又靜了下來。
猛地,又蠕動了一下,兩下,三下,嘭!
整個屍體如彈簧一般竄立了起來,仿若詐屍!
”呸,呸呸呸,嘔~”
這具屍體居然啐了幾口唾沬,乾嘔了起來,然後晃晃悠悠來到一面牆壁上靠了過去,大口大口喘着氣兒,彷彿 剛從窒息中恢復了正常的呼吸。
顯然,這具屍體,確切地說,應該是這個人還沒死透,成了張家近千口人中唯一的倖存者。
只見這人喘息一陣之後,狼狽地抹了抹臉上由泥濘與血潰混雜一塊兒的污穢,隨後不斷拍打着胸脯,嗚呼道: ”幸甚幸甚,老天有眼,天不絕我,竟然讓本公子裝死逃過了這一劫! ”
這人感慨一番過後,藉着微弱的月光掃視了一眼周圍的狀況,神情越發的後怕,心底不由冒起了陣陣寒氣,心 有餘悸地叫道:”如果他們明日來斂屍的時候發現我沒死,那就危險了。不行不行,揚州絕對不能久呆,本公子必 須連夜乘船離開揚州回杭州府找叔父去。”
說罷,他『摸』了『摸』身上的錢袋,還有些銀子,看來回杭州的船資應該夠,頓時心裡安生了不少。
趁着夜『色』,他加快了腳步抹黑扶牆想古井巷外逃去,不小心腳尖勾到一具屍體,又被絆了一跤,摔了個狗啃泥
額頭碰地摔了個大包,不過他還是忍着疼痛不敢叫出聲兒來,生怕驚動了歹人。
他繼續抹黑扶牆奔逃,心中卻已是暗暗大呼:”疼死本公子了,不行不行,唐人太狠了,說殺就殺,說滅門就 滅門,杭州也不能久留。呃中原太危險了,還是回高句麗爲妙! ”
淡淡月『色』下,濃濃黑夜中,一頭幸運的高句麗棒子踉踉蹌蹌,在疲於奔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