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學無術,心中有術
當郭業率衆抵達隴西縣城進入縣衙之時,已近中午光景。
進了衙門,他便吩咐程二牛和朱胖子安排人手將這些被拐賣的良家女子解送到戶曹房,查查是否有戶籍登記,屆時衙門中自有相關人員做出安置和遣送。
至於他自己,則是屁顛屁顛地趕赴功曹房,他必須趕在縣丞吳奎發難之前將發生的一應事情告訴馬元舉。
不然,到時候神仙都搭救不了他。
進了功曹房,馬元舉正和一刀筆小吏翻查着隴西縣城今年的公門中人的檔案,不時交頭接耳地小聲討論着。
因爲將近年關,吏部都會做一次全面的官員考覈,州府縣衙也會如此,不過吏部做的是七品官員以上的考覈,而縣衙做的卻是縣衙在編人員的業績考覈。
做爲一名光榮的在編公務員,郭業有幸進入此列。
馬元舉剛翻到郭業的檔案,就聽見一記猛烈的推門聲,赫然一見,不是郭業還能有誰?
郭業火急火燎地跑進功曹房,將下屬見上官的行禮都拋諸腦後,絲毫沒有了章程,先是對着那名刀筆小吏揮揮手,示意他先出去。
待得那名小吏出去之後,郭業才滿面焦急地對馬元舉低吼道:“馬功曹,出事兒,這回真是出大事兒了。”
馬元舉喔的一聲,詫異地看着郭業,靜靜地聽着這廝娓娓道出詳情。
郭業將此次如何搞了一個大烏龍,刁德貴如何公然抵抗,被他當場格殺之事一一講了出來,然後還將自己受傷地胳膊揚了起來,增加說服力。
馬元舉看着郭業解開那條早已染滿血漬的白絲手絹,胳膊上露出一道雖已止血但仍是猙獰畢露的傷口,特別是那依稀可見的森森白骨,更令馬元舉看着有些揪心。
只見馬元舉聽完看罷之後,並沒有發表任何意見,而是微微閤眼將頭仰起,陷入了沉思……
畢竟是在馬元舉這樣的九品吏員跟前撒謊,即便講得真真假假,虛虛虛實實,郭業還是心有忐忑,生怕對方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鬼心思。
當即,他也是微微揚起下巴,仔細瞅着馬元舉臉上的變幻。
約莫過了一小會兒,馬元舉就變幻了好幾副神情,先是眉頭緊鎖的糾結,再是臉色鐵青的慍怒,最後纔是豁然開朗般舒展了眉頭,忘我地哈哈大笑起來。
“哈哈哈……”
馬元舉一陣大笑,而後用一種極爲詭異的腔調對着郭業說道:“看你年紀輕輕,本事卻是不小啊?就連這膽子都大到沒邊兒了,呵呵,厲害,厲害啊!”
嗯?
郭業心裡突然一陣緊張,莫非馬元舉看穿了刁德貴之死的真正因由?
不過郭業還是強壯鎮定,挺起胸膛說道:“馬功曹過譽了,在下位卑不敢忘國憂。郭某雖是一介小小捕頭,但是這裡……”
說着,郭業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正義凜然地說道:“這裡裝的全是爲國爲民的情操,要不,在下也不會明知刁德貴的後臺是縣丞大人,還敢如此義無反顧地去捅這個大婁子了。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這是我輩年輕人應有的氣魄,不是嗎?”
不過貌似就在前番,郭某人還對程二牛說過,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是虎逼的行爲來着,這廝撒起謊來當真不要臉,端的厚顏無恥。
“哼!”
馬元舉看着郭業那張矯揉造作的嘴臉,不由冷哼道:“詭辯!”
從馬元舉的語氣和說話,很顯然,他已經將郭業這小捕頭看得透透,吃得死死。
郭業見狀,頭皮一陣發麻,頓時沒了主意,你妹的,這可咋整?壞菜兒了。
誰知,馬元舉突然又調轉語風,說道:“不過就衝你小捕頭剛纔那句‘位卑不敢忘國憂’,本官還是要助你一把,最起碼,你能將那近百名良家女子解救出來,總算是功德無量。”
呼~~
郭業被馬元舉前後兩種不搭邊的話說得猶如過山車一般,小心肝噗通噗通顫了三兩下,可算是妥妥地穩了下來。
看來剛纔那番裝逼的話,正好戳中了馬元舉這廝的死穴,讓他莫名感動了一把。
當即,郭業又擺出一副小無賴地嘴臉,對着馬元舉又是抱拳又是致謝。
馬元舉揮手搖頭,表示不屑,然後囑咐道:“你不是捱了刁德貴一刀嗎?趁這段時間,你就閉門謝客,在家好好養傷吧。我想,對待一個剛剛立了大功的受傷之人,於情於理,吳縣丞也不會逼迫得太緊。”
郭業一愣,我靠,什麼意思?
馬元舉這是話裡有話啊,捱了刁德貴一刀,閉門謝客養傷,立了大功的受傷之人,郭業稍稍組織了一下馬元舉這番意味深長的話。
猛然醒悟問道:“功曹大人是要在下裝病?”
誰知馬元舉聽罷,臉色瞬間板了起來,皺起眉頭厭惡地呵斥道:“俗氣!”
我草!
郭業被馬元舉沒頭沒腦地訓斥,頓時無語,俗氣你妹啊,你的意思不就是讓小哥我裝病麼?
戚,真是又想當婊子,又想要立貞節牌坊,讀書人是不是都這幅雞巴操性?
不過現在是馬元舉在幫他,他怎能再反駁人家,當即點頭稱是。
馬元舉走到書桌旁邊,正好郭業的檔案正在書桌上擱着,隨即他的左手擼起右手的袖子,提起毛筆在硯臺上蘸了三下墨汁兒,端端正正寫道:“貞觀三年,秋末,捕頭郭業率衆捕快破獲販賣人口案,解救良家少女近百人,當場擊斃公然反抗者——刁德貴,有大功。”
嘶,郭業這回算是徹底安了心,主管人事,管着全縣鐵飯碗的縣委組織部部長馬元舉這麼一寫,總算是替刁德貴之死蓋棺定了論。
回頭即便縣丞吳奎要搞他,至少在明面上不敢隨意擼他這個捕頭。
而且,特別是一直看他不順眼的縣尉谷德昭恰巧不在隴西縣衙。
妥了,安逸了!
當即,郭業小心翼翼地接過馬元舉手中的毛筆,恭恭敬敬地放到筆架上,嘿嘿笑道:“功曹大人辛苦了,多謝功曹大人的袒護。您就好比漫天夜空中那璀璨的北極星啊,一直在黑夜中照耀光明,指引着我前進的方向。您就好比……”
“行了!”
馬元舉揮手打斷了郭業這不要臉的阿諛奉承,又開始說教起來:“本官不吃你這一套,此次幫你完全看在你赤子情懷不畏強權的份兒上,哼,你真以爲你那鬼蜮伎倆能夠欺瞞得住我?郭業,顛倒是非黑白終究小道,實非君子所爲也。你要記住,光明磊落做人,坦坦蕩蕩做事,方是我輩讀書人之所爲。”
“子曰:君子不虛行,行必有正。你可明白其中道理?”
擦,又來!
霎時,郭業頭疼欲裂,此時的馬元舉在郭業眼中就像大話西遊裡那位喋喋不休,嘮嘮叨叨的唐僧,就差披件袈裟,唱上兩句“only
you”了。
郭業滿臉苦愁地抱拳對馬元舉作了一揖,求道:“馬功曹,我求求您,別說了,我謝謝您了。您就是我祖宗啊!”
隨即,這廝調轉身子,撒丫就往功曹房外跑去。
門外隱約傳來剛纔出去的那位刀筆小吏的問話:“郭捕頭這就走了?幹嘛不多坐一會兒啊?”
早已跑到房外的郭業甩過來一句話,喊道:“本捕頭剛剛破獲大案,中了悍匪一刀,傷及筋骨,失血過多,急需回家養傷,趕緊的,讓開!小心濺你丫一臉血……”
聲音傳到功曹房中的馬元舉耳中,不由一陣苦笑搖頭,頗爲無奈地嘆道:“嗨,這小子真是個不學無術的主兒啊!不過……”
不過一想到郭業這小子雖然一副無賴嘴臉,行爲又似潑皮混混,但是做的一些事情都是問心無愧,鋤強扶弱之事,端的是赤子情懷,絕對稱得上好男兒。
想到此處的馬元舉臉上神情一換,變成了會心一笑,讚道:“雖不學無術,但心中倒是有術,委實看不懂猜不透這小捕頭,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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