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滿縣城西門口,齊馳唏噓、感慨時,數百名來迎接賈環的文官、武將們亦是感慨難言。
今日清晨之前,多少人都已經失去希望。而到現在,午後未初時,他們等到的是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圍困金滿縣快三個月的拔野古孝德,被揍的如同喪家之犬一樣倉惶逃走。人生大起大落,莫過於此!
而賈環求援金滿,平定北庭的功績,又何須多言?
這時,胡熾上前提醒道:“大帥,時候不早。該請賈使君至總督府用飯。”
齊馳從感慨的情緒中走出來,道:“理當如是。”
胡熾再向賈環拱手一禮,笑着道:“今日再見使君,恍若隔世,使君風采更勝昔日!可喜可賀!”
他很害怕賈環這種殺富商如殺牛羊的人上位、執政。但,如今賈環解金滿之圍,對他相當於有救命之恩。他胡熾,一代大商賈,富可敵國,這點道理不懂?
他不會再說賈環的壞話,不會再去站在賈環的對立面。
賈環微微詫異胡熾的話,那是一種疏遠中帶着感激的態度。對他的看法似乎消失。點頭,微笑道:“胡兄過譽。”他和胡錢王初見是在九江。胡錢王爲齊大帥前驅,將往京城探路。不知道龍江先生在江南如何了?
有胡熾帶頭,其他人紛紛上前和賈環打招呼。這是金滿縣文武官員、軍民發自內心的擁護、感激。齊馳捻鬚一笑,並不催促,等着賈環和衆人說話完。
賈環和齊總督幕府的同僚們一一聊着。見到曾季高時,略感詫異。他沒想到曾季高會出城迎接他,客氣的道:“曾兄好!”
他和曾季高當年曾被喻爲幕府雙璧。但因出戰疏勒一事,鬧的很不愉快。曾季高的性格是恃才傲物,矜功自伐。當然,曾季高確實非常有水平。
整個西域的戰略,都是他一手策劃、操辦!是齊總督的謀主。而在白楊河慘敗後,他作出最正確的決定,至有今日之勝。軍中直呼其爲“曾軍師”。這是非常大的榮耀。
統兵十萬,沙場爭雄,克敵制勝,曾季高之才也!
他認可曾季高的實力。但不會遷就其脾氣。總不能曾季高錯了,致使和他有心結。他反倒去道歉吧?曾季高和他關係冷淡。去年,他自疏勒回龜茲,曾季高就不曾迎他。
曾季高四十多歲,微矮的身材,表情僵硬,拱手回禮,道:“賈兄一戰而定北庭,功在社稷!”
他的脾氣,他即便是佩服賈環,也不會說出來!自碎葉率軍越兩千裡而來,並擊潰胡騎,這是何等的水準?他敬佩,並不是什麼丟人的事。
賈環就笑起來。這是祝賀他了。他大約能把握到曾季高的心理狀態。心中舒暢。
滿場祝賀,不及曾季高這一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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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的金滿,春天已經來到。冰雪融化,大地回春,白雲藍天。草原的色彩變成綠色。一派勃勃的生機。
大戰之後,北庭三縣中的各種善後的工作,在總督府的組織下,有條不紊的進行,展開。軍隊的救治,休憩,獎賞。百姓安居,民生的恢復。
這數天的時間中,家家戶戶帶着孝服,送別着親人。更有悽慘者,整個村莊都被屠戮。
而北庭平定後,天山通往高昌的山口亦恢復通信,大量的物資,由民夫們自龜茲、高昌運來。
戰爭的傷口在短時間內,不會癒合,但一起正在好轉。
但這並不意味着戰爭的氛圍在放鬆!只是由高潮轉爲尾聲。沈遷、楊大眼追擊元兇拔野古孝德未回。樂白率軍八千,跨越大漠,北出沙陀州,準備掃掉金山之南草原上的拔野古部老營二十萬人。
賈環已經去信弓月城下,令楊紀攻佔弓月城,滅掉突騎施人。這份功勞,是賈環獎勵給楊紀的。作爲其忠心的回報。
金滿縣主街西段的府邸中,賈環正處理着碎葉、碎葉川地區的政務時,錢槐在書房外道:“三爺,齊大帥派人請你過去商議事情。”
“哦?”賈環放下毛筆,道:“我這就是過去。”
他正要和齊大帥談一談,等沈遷抓捕拔野古孝德回來後,將西域布政司、總督府,移駐碎葉!龜茲的地理位置,決定了它無法掌控廣袤的西域,發揮其影響力。
…
…
月黑雁飛高,單于夜遁逃。
三月一日,拔野古孝德自金滿縣城下率約三千騎兵逃走,直越大漠,逃亡沙陀人的老營,烏倫古河東段。他並沒有逃往金山南面的草原。那很容易被周軍繞道,提前截住。
然而…
周軍確實分兵了。但,追來的周軍陣中有一員猛將,屢次以少勝多。殺得他麾下士卒本來不高的士氣,越發的低落。每晚都有人趁着月色逃走。
三月初六,草原上的夜色徐徐的來臨。陽春三月,夜裡依舊清冷。深藍色的天空,一輪孤月高懸。
幾堆篝火燃燒着。拔野古孝德坐在篝火邊,渾身帶着血污,有他的,有別人的。他武藝精熟,衝陣時殺了不少周軍。衣衫破破爛爛的。精良的鎧甲早丟掉。馬匹不堪負重。
一名親兵將水袋遞過來,“首領,你喝口水。”
拔野古孝德彷彿未聞,呆呆的看着火堆。衆多往事浮上心頭。
…
…
夜色的草原中,一隊身穿紅色服飾的騎兵奔馳着。蹄聲如雷。一杆“沈”字大旗迎風飄揚。
這時,前面的哨騎回來報道:“沈將軍,前面已經找到拔野古孝德的隊伍。就在四十里開外的一處山坡下。”
沈遷舉起銀槍,停止行進中的隊伍,道:“休息半個時辰。”兩千騎兵紛紛下馬,各自餵馬休息。
這場追擊,只要銜住即可。他們帶的馬多,一定可以追上拔野古孝德。沈遷非常的謹慎,在戰鬥前,一定會讓將士們保持充足的體力。
沈遷坐在地上,喝着清水,嚼着徐伯遞來的燒餅乾糧,看着深藍色的夜空吟誦道:“憶昔霍將軍,連年此征討!”
楊大眼聽得咧嘴一笑。他跟着沈遷混久了,才知道沈二爺是兩榜進士出身。這誰看得出來啊?
沈遷星目俊臉,英俊的青年將軍,見楊大眼笑,笑道:“大眼,子玉給你們說過沒有?咱們的目標不是把北庭這一戰打完,而是要打的漠北去,滅掉諸胡!”
楊大眼爲鐵勒人,但疏勒歸周,即爲周民。習漢俗,穿漢服,用漢字,即爲漢人。楊大眼搖頭道:“三爺忙得腳不沾地,那跟我們說些個事。”
沈遷仰望着星空,深深的吸一口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周騎所至,即是漢土。千百年後的人,會記得他率兵打到此地嗎?
“大眼,等會看你的了。”
楊大眼拍拍胸脯。
…
…
半個時辰,只是堪堪的消除些許疲勞,很快就過去。
周軍騎兵上馬,殺向拔野古孝德臨時營地。四十里路,對騎兵而言,並不算遠。
黝黑的深夜中,戰爭爆發的短促而激烈。拔野古孝德在親兵們的保護下,再一次的逃跑。這一次,他只剩下十餘人。楊大眼帶着精銳周軍200人,緊追不捨。
黎明漸漸的到來。綠色的草原如同一塊綠色的毛毯。天蒼蒼,野茫茫。
“籲…!”
拔野古孝德勒住了馬匹。身邊最後的五名親衛都衝過去,連忙回來,“首領…”
拔野古孝德時年十七歲,藍色的胡服已經破爛,身軀高大,充滿着陽剛之氣。原本爲英俊的美少年,現在如同在泥漿裡走了一遍。他氣喘吁吁,道:“你們逃吧!周軍要殺的人是我。”
他的馬支撐不住了。
窮途末路!
天際邊,周軍的騎兵正迅猛的疾馳而來。彷彿迅速的變大一般。這邊親衛還沒來得及勸說兩句,楊大眼已經率兵殺到。
“嗖!”
“嗖!”
拔野古孝德的五名親衛應聲而倒。周軍迅速的形成一個弧形的包圍圈。
楊大眼徐徐的收弓,駐馬在晨風中,咧嘴笑道:“拔野古孝德,你逃不了!”
拔野古孝德沒有作聲,默默的拔出腰間的長劍。他實際上聽不懂楊大眼的漢語。但,他從對方的神情中,能看懂對方的意思。他已是獵物。
多少次,他都是獵人啊!如今淪落到這樣的下場、結局。他不甘心。
“駕!”拔野古孝德催馬上前,進行最後的搏殺。他曾經是王!絕不投降!
楊大眼將馬速加起來,揮舞着狼牙棒,一棒橫掃。拔野古孝德如同破布袋一樣橫飛出去。
這場追逐七日的戰鬥結束。
“綁起來。”
…
…
上午十時許,賈環抵達總督府,由齊馳的老僕帶着前往齊馳的書房。一路所遇到的將士、書吏、奴僕,無不行禮,“見過賈使君!”
書房中佈置的精巧、雅緻。牆角青花瓷瓶裡裝着鮮花。金獸的硯臺,擱着一支毛筆。
齊馳一身灰衫便服,笑着做個手勢:“子玉請坐。”說着話,從書桌後走出來,和賈環在檀木桌椅邊落座。老僕奉上清茶。
齊馳還沒開口,和賈環寒暄着時,一名信使在門外匯報道:“稟報大帥、賈使君,沈將軍在沙陀州以西的草原上活捉拔野古孝德!”
齊馳微怔,隨即笑起來,讚許的道:“好,好!”
賈環亦是微微一笑。他給沈遷的命令:能活捉就儘量活捉!多少漢家百姓被此人屠戮?
齊馳捻鬚,沉吟着對賈環道:“子玉,此人民憤極大,我擬公開處決。子玉的意見呢。”
賈環贊同,言簡意賅的道:“凌遲。”
不要問爲何用如此酷刑。拔野古孝德,必須要用這樣的方式,結束他罪惡的一生!他的血,洗不掉那罄竹難書的罪孽!口誅筆伐,株連,這都是必須的!
記着:天道好還,中國有必伸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