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劉淳從睡夢中醒來,早飯依舊是野豬肉,他努力啃着,同時也在思索着……洪武二十年,似乎有什麼事情要發生,可偏偏記不起來。
難道吃豬肉多了,也會變得和豬一樣笨?
劉淳氣哼哼大嚼着豬腿,發泄着心中的怒氣!
此刻柳三已經吃飽了,他割下了二十斤豬肉,背在身上,足夠吃到出山了。剩下的就扔到了水池旁,留給山裡的野獸享用。
“走吧!”
父子倆開始動身,他們在山裡轉了一陣,確定了南方之後,就一頭紮下去,一天下來,劉淳的野豬皮鞋都磨破了,手上腿上,盡是被野草割開的傷口,又痛又癢。
柳三把自己的外衣給了劉淳,讓他裹着,又艱難翻過一道山樑,劉淳突然聽到了鈴鐺聲,很清脆,穿過山巒,鑽進耳朵!
“往那邊走!”
他不顧一切向山下奔跑,當踏上大路的那一刻,劉淳幾乎要哭了。柳三同樣是死裡逃生,大呼僥倖。他們打聽了行路的商販,這條路是通往古北口的!
過了古北口,就是大明的地盤了!
“小子,咱們快着點,去古北口過夜!”
兩個人不顧疲勞,快步向前!
依照史書記載,明長城是從永樂年間開始修的,不過當劉淳趕到古北口的時候,就發現有許多施工的民夫忙碌着,依照山勢,修建城牆,在關口要塞,建造墩堡烽火臺,對小股的騎兵能起到防禦作用,當大股敵襲的時候,又能發出警報,站在這裡,才能體會到烽火連天是什麼樣的場景!
“這都是北元韃子,賊心不死,時時入寇搶掠,全都怪他們,老百姓纔不得安寧!”
柳三怒氣噴張,他記得是元韃子害死了全家,不光是他的家人,還有許許多多的鄉親,柳三爲數不多的童年記憶裡,最多的就是一個字:餓!
餓到發慌!
沒有糧食,吃野菜,挖泥鰍,等到這些也沒了,就吃草根,樹皮,啃觀音土……柳三親眼見到過,有人吃過觀音土之後,肚子漲得像個大球,比懷了三胞胎還嚴重,可四肢卻枯萎如麻桿,怪異的身形,好像傳說中的小鬼,哪怕餓死了,也滿臉痛苦的猙獰!
血仇不能不報!
“元韃子該死!好在他們猖狂不了多久了!”
柳三信心十足,他這次拿到了關鍵的情報,只要交給朝廷,運籌帷幄,一定能重創韃子。沒準還能深入大漠,痛擊北元,剷除心腹大患!
相比起柳三的躊躇滿志,劉淳則是更關心周圍的環境,他能很明顯感覺到,守城士兵的認真嚴謹,哪怕柳三拿出了錦衣衛的腰牌,他們也要確認之後,才肯放行。
在古北口休息了一晚上恢復體力,柳三生怕耽誤了軍情,第二天早上就急急出發。考慮到劉淳年紀還小,還僱了一架馬車,向北平而來。
上車之前,柳三把一個包袱扔給了劉淳。
“隨便買的,你先換上吧!”
他嘴上這麼說,可衣服的料子極好,大小也合適,顯然是花了心思!咱柳三爺,還能虧待自己的寶貝兒子!
真別說,劉淳這小子長得就是俊俏,換上了合適的衣服,越發顯得挺拔英俊,細皮嫩肉,脣紅齒白。
唯一的問題就是沒有頭髮,好在三爺準備了一個頭巾,把光禿禿的腦袋完美籠罩。
“嘿,光是這賣相,都能混個狀元郎!”
三爺撫掌大笑,什麼不愉快都不翼而飛了,這次可賺大了,不但立了大功,還撿了個兒子,真是蒼天有眼!
三爺翹着腿,斜靠在車廂裡,情不自禁地哼着小曲,開心到飛起……劉淳的心情也挺好的,他不時詢問情況,柳三耐心解答,讓劉淳對這個時代增加了許多瞭解。
從古北口,到北平,用了兩天多的時間……終於高聳的北平城,赫然出現在面前。
作爲昔日的元大都,北平格局宏大,城高池深,非比尋常。
只不過往來的客商,無暇欣賞北平的雄偉,他們全都聚集在城門口,看着上面的一張告示。
有識字的讀書人搖頭晃腦唸了出來:“……錦衣衛指揮使毛驤勾結奸佞,敗壞朝典,外通倭寇,內結權臣,罪行累累,罄竹難書……按律問斬,夷其三族!”
什麼?
錦衣衛指揮使毛驤被殺了?
臭名昭著的劊子手也有今天?
真是老天爺開了眼,這就是天道循環,報應不爽!
“殺,殺得太好了!”那個讀書人高舉雙臂,興奮大吼,狀若癲狂!
圍在城門口數以千計的百姓,不是每個人都知道毛驤是怎麼回事的。那個年輕的讀書人就主動講解起來。
他臉漲得通紅,“你們聽着啊……這些錦衣衛狗賊,簡直壞透了。”他一張嘴,就開始罵起了錦衣衛。
“這些殺人的惡鬼,專門殺害忠臣,陷害好人,手段殘忍,令人髮指!這麼多年了,光是死在這個毛驤手裡的人,就有十幾萬之多!他不光殺人,還抄家滅族……想不到啊,這個賊也有今天!怎麼樣?老天爺有眼睛,凡是幹了壞事的,都沒有好下場!”
年輕的讀書人眉飛色舞,高興壞了,老百姓並不清楚內情,只覺得殺了一個惡人,自然是好事。上了年紀的,乾脆跪在地上,高呼陛下聖明,感動地熱淚盈眶。
正在這時候有個少年在人羣當中探出頭,“那位書生,說的可真有道理!老天爺看得清清楚楚,要不土地廟前面,怎麼掛了那麼多人皮枕頭啊!”
朱元璋痛恨貪官,凡是貪污六十兩以上,就給扒了皮,填上草,掛在衙門或者土地廟外面。劉淳從古北口入關,路上就看到了好幾個。
那可都是文官,而且多半還栽在錦衣衛的手裡。
書生當然能聽出話裡的刺兒,他惡狠狠盯着劉淳。
“小子,你也敢胡說八道?”
劉淳纔不怕他,老子也是準錦衣衛,可不能你們這麼糟蹋!
“告訴你,錦衣衛是奉旨辦案!你敢說殺的人是忠良,就是要推翻欽案!是什麼居心?”
嚯!
瞬間一口大黑鍋就飛了過去,把年輕書生結結實實扣住了,他漲紅的面孔開始失去血色,嘴脣哆嗦着,“小子,你誣陷好人!”
“你說我誣陷,那你把錦衣衛上上下下,都給誣陷了,你算什麼?”
“我,我沒誣陷,錦衣衛無惡不作,人盡皆知,這,這不是把毛驤給殺了!”書生努力爭辯。
劉淳仰天大笑道:“毛驤是毛驤,錦衣衛是錦衣衛,連這點都分不清,還敢愚弄百姓,挑唆事端,小心爾的狗頭!”
別看劉淳年紀小,但聲音清朗,義正詞嚴,那個書生竟然被嚇得連連後退,失聲道:“你,你是什麼人,敢替錦衣衛說話?”
劉淳把肩膀一抱,冷笑道:“打抱不平的人!我可提醒你,錦衣衛手眼通天,你可要小心啊!”
劉淳輕蔑笑着,書生只覺得後背冒涼氣,沒準這小子真和錦衣衛有關係,“你,你嚇唬不到我的!”
這傢伙嘴上這麼說,可是卻不停往後退,落荒而逃了……老百姓看得哈哈大笑,那麼大的人,被個少年給嚇跑了,真是丟人!
百姓大笑,一鬨而散。
劉淳趁亂回到了柳三的身旁,卻發現柳三的臉色鐵青,額頭上冒出了一層細膩的冷汗。
“沒,沒事吧?”
柳三突然搖頭,悽然道:“怎麼會殺了指揮使大人,不應該啊!”柳三真替毛驤鳴不平!
毛驤是第一任的錦衣衛指揮使,他忠心耿耿,給朱元璋辦了許多的大案。像早年的郭恆案,空印案,他都參與過,而胡惟庸案更是他在後面策動,靠着辦胡惟庸案得力,才使得拱衛司變成了錦衣衛,毛驤也順利成爲錦衣衛的首任指揮使!
這樣的一個人,堪稱左膀右臂,怎麼會被殺了?
尤其是罪名,更加荒唐!
明明是毛驤告發的胡惟庸案,他怎麼會變成胡惟庸的同黨?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嗎?
柳三簡直不敢相信,他心裡有種預感,似乎毛驤之死絕不會這麼簡單,會不會牽連到其他人?
真是要命了!
“走,跟我去千戶所,我要問問朱千戶!”三爺低聲道。
他們快步向駐北平的錦衣衛千戶衙門趕來,就在他們剛剛趕到的時候,又一隊士兵搶在了前面,把錦衣衛衙門給封了。
爲首一位穿着紅袍的官員,對着裡面的人,得意洋洋道:“奉天子旨意,廢除錦衣衛!我等前來接管衙門,請裡面的人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