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誰搗亂呢!?
柳放頓時大急!
是不是謝志!?
擡眼一看,還真不是,只見謝家三郎正打哈欠呢,手中拿着一支毛筆,在紙張上點點畫畫,看那意思,好像畫王-八……呢吧?
這不是重點,重點剛纔是誰!?
劉縣令的臉也黑了。
就連謝直聽了這聲輕笑都十分好奇,真當縣令給你說相聲呢?還真有捧場的?誰啊!?
放眼望去,只見末座之上有爲黑大漢,嘴角噙着冷笑,頗爲玩味地看了楊龜壽一眼,這才施施然起身,叉手一禮:
“小子於誠,失禮了,請縣尊、少府見諒。”
王昌齡沒說話,劉縣令黑着臉也沒說話,旁邊張喜一看,縣尊這是自持身份不便開口,得,別說別的了,我問吧。
“因何發笑?”
“羣賢畢至、老少鹹集,這八個字,不妥。
“有何不妥?”
“只見楊家子,不見汜水人。”
劉縣令聽了,臉色更黑了。
謝直在一旁聽了,差點笑出聲來,這是用縣令自己的話當面打臉啊!你想吹捧楊龜壽,沒問題,但是好歹也得等大家都做完詩,有了個比較你再吹,現在可好,楊龜壽剛說完,就開足馬力一頓猛幹,別人能服氣嗎?
另外這於誠也是損,一句“楊家子”直接點出了楊龜壽的家庭背景,卻絕口不提他本身的才學,這是啥意思?就差指着劉縣令的鼻子罵街了——你是不是收了楊家的好處!說!——這讓劉縣令剛纔的吹捧全都白說了,人家王昌齡還怎麼收徒?真要是收了,是收的楊龜壽還是收的楊家子,難道他王昌齡收個徒弟也要向楊家收好處不成?
張喜也是聰明人,幾乎在一瞬間就想明白了這些事,不由得心中叫苦,我有病啊我?這個時候出頭?事情辦不成,別縣令和楊家都恨上了我!不過他也有辦法,不等別人反應過來,直接開口。
“你是何人?”
“於誠。”
“家中做何營生?”
“家父早亡,家母爲人漂洗衣衫,於誠幫人做工記賬,閒暇時節讀書進學。”
“漂母之子?賬房先生?也敢妄稱青年才俊?!還不給我退下!”
那於誠一聽,頓時急了,即便剛纔硬懟縣令也不見他如何,現在卻漲紅了臉。
“漂母又怎麼了!?漂母一飯之恩換來三齊王千金報償!
我是賬房先生又如何?胡不聞吃自己的飯、留自己的汗、靠天靠地靠父母、不算是好漢!?”
張喜還想說什麼,卻不想王昌齡突然眼前一亮。
“好志氣!”
張喜一句話憋到嗓子眼差點沒憋死,他還沒招兒,今天王少府是主角兒,人家說話了,他一個小小的法房文吏只能閉嘴。
他閉嘴了,劉縣令卻開口了。
“鄉野俚語,難登大雅之堂。”
王昌齡點點頭,“確實失之雅馴,不過正是這種沒讀過書時候說出來的話,才正是真心所言。”說完之後看向於誠,“你既然家境貧寒,又不得不替人算賬謀生,想必學問尚淺,不過正是如此,倒也顯現出你這份赤城,如此說來,你可願意……”
柳放一聽,不由得大急,這“你可願意”後面,肯定跟着“拜我爲師”啊,這還了得!?爲了拜師王昌齡,他楊、柳費了多少心思就不多說了,就說今天,汜水縣青年才俊齊聚一堂,又是“第一才子”,又是“第二才子”的,這要是讓一段順口溜先拔頭籌,這些人以後也別讀書了,全都出門撞馬車去吧,實在是沒臉見人了!
不僅他如此,楊龜壽更是直接氣青了臉,其他衆人羨慕有之,嫉妒有之,不一而足,不過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看着這位於誠。
卻不想,於誠很是猶豫了一下,然後纔開口說道:“不敢欺瞞少府,這四句,乃是於某閒暇時節偶然得知的,並非於某所做。於某既然以‘誠’爲名,自然不敢掠他人之美,還請少府明鑑。”
“原來如此……”王昌齡的言語中帶着一絲失望,不過看待於誠的眼神中多了一絲欣賞,這孩子倒是一個實誠人,“既然不是你所做,那你可知是何人所做?”
“於某不知……不過有傳言……”於誠說完之後,竟然回身看了一眼,隨即略帶猶豫地說道:“不算是好漢四句,乃是謝家三郎所做……”
“不可能!”別人還沒說話呢,楊龜壽便是一聲驚叫,滿是不可置信。
他身邊的柳放也被嚇了一跳,不過馬上就反應了過來,趕緊抓了他一把,不過卻難掩眼神中的震驚。
正堂之上的其他人,即便沒有他們這麼大的反應,也是震撼不已,就連劉縣令也是一震。
王昌齡開口問道:“謝直,你怎麼說?”
他能怎麼說?自己說過的話要負責啊,只能無奈點頭。
楊龜壽和柳放一看,鼻子差點氣歪了,謝三郎你還要點臉不要了?全縣上下就數你謝家家世好、勢力大,你還“靠天靠地靠父母,不算是好漢”,好意思不好意思啊?
王昌齡都有點看不下去了,哈哈一笑,“縣中寒門子弟要說出這話來,倒還妥當,你這堂堂謝家子弟,也不想靠天靠地靠父母嗎?”
倒是那於城上前一步,躬身一禮。
“昨日聽聞這四句,於某大受震動,這四句雖然直白淺顯,卻說出了我寒門學子的心聲,卻沒想到,果然是謝三公子所言,還請三公子受我一拜。”
旁邊還有起鬨的,也不知道是誰家的寒門學子,紛紛起身,“請三公子受我等一拜。”
“不敢當,不敢當……”
謝直連忙起身回禮。
他其實挺尷尬的,本來想安安靜靜地做一個美男子,卻不想被這於城一下子給架到前臺了,要不是他自己知道,他都快以爲這位是自己找的托兒了。
楊龜壽實在是看不下去了,這個世界怎麼了這是!?都是世家子弟,他費勁巴拉地請劉縣令出馬展現一下自己,就被寒門子弟當場搗亂,謝直四句順口溜說出口,就被寒門子弟集體感謝,還講不講道理了啊!?
一念至此,楊龜壽開口:
“謝家乃是我汜水縣首屈一指的豪門,三郎所言不靠天不靠地不靠父母,未免有矯情之嫌!”
謝直還沒說話呢,於城倒是先不幹了。
“楊家子此言差矣!
靠天靠地靠父母,終究不如依靠自己,謝家三公子與我等寒門不同,我等是無所依靠,而三公子是早早悟通了這個道理,他知道靠天靠地靠父母,終究還是要依靠自己!
這樣一來,豈不更顯得難能可貴!?
起碼也比某些人依靠家世求着別人吹捧自己來的要好吧!?
哼,也不知道是誰在矯情!?”
說着還瞟了一眼上座的劉縣令。
楊龜壽聽了,差點氣個腦淤血出來,“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