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直頭戴襆頭,身穿官袍,腰懸橫刀,坐在戰馬之上一言不發。
謝勇、牛佐二人,也端坐在戰馬之上,手按腰間橫刀,都眯着雙眼,冷冷地看着眼前的漕幫衆人。
再往後,就是戴捕頭,微微有些氣喘,和手下二十多人,分列在謝直三人的左右。
漕幫衆人一見,頓時大驚,好多普通漕幫幫衆的腿肚子都開始哆嗦了。
“謝少府來了……”
“是謝少府!”
“哎呀,上回就是謝少府親口判了我去通濟渠,這回他怎麼又來了……”
就連賴三都震了一震,他也沒有想到,謝直能夠親自出面,河南縣尉可是名副其實的官員,這年頭的官員,講究個勞心不勞力,有事出主意就行,沒有誰願意親臨第一線的,就算那些出將入相的大人物,在戰場之上也都是坐鎮中軍,也沒見誰一出事就衝到第一線上去。
可是謝直這個河南縣尉卻不,他還就親自來了。
這就麻煩了。
現在汜水謝三郎在洛陽城是什麼名聲?權貴子弟紛紛外逃,平民百姓歌功頌德,洛陽幫派,對他又恨又怕,尤其是漕幫,上千人的幫派,竟然在短短兩個月的時間裡,讓謝直送了一半人去通濟渠挖淤泥,說恨,肯定的,要說怕,那是真怕……要是再給你送通濟渠去,怎麼辦?日子不過了!?
就從身後衆多漕幫幫衆的表現就可見一斑,一看到謝直親自出馬,不知道有多少漕幫幫衆都開始心裡打鼓,剛纔還敢對着馬六、對着大車幫一個勁嚷嚷呢,現在,全閉嘴了。
賴三一看,這不行啊,本來是鬧事來的,結果人家謝直一出面,全消停了,這是爲了拿掉人家河南縣尉,還是爲了讓人家把河南縣尉做得更穩啊?
一想到何幫主的交代,賴三突然一咬牙,拿了謝直這個河南縣尉的職位,不就是爲了弄死他嗎?現在,正好,他敢親自來現場,一會真打起來,人多手雜的,給他一棍子、一刀子,誰說的明白是誰?現場漕幫二百人,大車幫也一百多人,朝廷總不能把三四百人都抓了吧,這就叫法不責衆!
對,就這麼辦,趁亂弄死他,沒毛病!
他一想到這裡,忍不住高喊:
“漕幫的兄弟們!咱們今天是來討要血汗錢的!
一百貫,都是咱們的血汗錢!
謝少府又能怎麼樣!?他是河南縣尉,也不能不讓咱們漕幫兄弟過日子!
老王,你家婆娘病了,等着錢治病呢!
大李,你家五六個小崽子,都餓了三天了,今年要是還沒有錢拿,你吃什麼!?
小劉,你家老孃等着你拿錢買米呢!你沒錢,你娘就得餓死!你見着謝少府,怎麼着,怕了?等你回家,你娘問你,米呢,你怎麼說?你說見到謝少府了,人家不讓要錢,你話都沒敢說,就回家了?你娘死得時候,你跟親戚朋友怎麼說?說就是你自己慫,才把你娘餓死的!?你舅舅敢把你腿打斷了你信嗎!?”
賴三對漕幫幫衆很是熟悉,點了兩三個人一拱火,頓時再次把漕幫衆人煽動得羣情激奮,都是靠賣力氣討生活的窮漢子,誰家裡沒點子爲難事?在人窮的時候,幾乎所有的爲難事,都能歸攏成一個字,錢!
“咱們漕幫都是水面上的窮漢子,一天下來,肩膀頭子磨破了,兩條腿泡腫了,他河南縣謝少府在哪裡!?
現在,咱們這羣窮漢子,爲了一口吃食,爲了老孃、娃子的性命,討要自家的血汗錢,他謝少府到出來了!?
啥意思?逼着咱們這些窮苦人造反啊!?
漕幫的兄弟們,聽我一句,今天咱們就是討要自己的血汗錢,這是活命錢,誰敢攔着咱們,就是攔着咱們活命!咱們就跟他們拼了!”
“對,拼了!”
“誰不讓我活命,拿命來換!”
“對,我一個小屁民活不下去了,當官的也別想着能活好了!”
一時之間,漕幫幫衆讓賴三煽動得雙眼通紅,真有一言不合就要拼命的架勢。
戴捕頭一見,頓時大急,厲聲高呼:
“幹什麼?想造反啊!?誅九族知道不知道!?都給我閉嘴!”
可是,現在誰還能聽他這個?
賴三更是抓住了機會大喊。
“一百貫,都是咱們漕幫兄弟的血汗錢,既然他們不給,咱們就自己拿回來……”
說着,猛然揮動胳膊,一直面前的大車幫的總部,就要下令動手!
眼看着現場的局勢如同馬上就要噴發的火山一般,馬上就要變得不可收拾……
就在此時,一聲斷喝,響徹全場。
“我給!”
謝直!
謝直早就接到了大車幫的線報,當時就震驚了,我正要找賴三,還怕找不找呢,這回倒好,他自己撞上來了,行,正好一勺燴!
點齊人馬,牛佐、謝勇、戴捕頭以及十八名衙役。
謝直一看,不行,算是自己一共二十一個人,這夠幹嘛的?
大牢裡面的,一起叫出來。
十四名獄卒,除了四名繼續看守河南縣大牢之外,剩下的十名,全被謝直叫了出來。
除此之外,還有張大郎、張二郎兄弟倆,你倆也別在大牢裡養膘等死了,出來活動活動吧。
三十三人,齊出縣衙,直奔南市。
謝直帶着牛佐、謝勇三人騎馬,戴捕頭、張氏兄弟帶着衙役、獄卒步行跟隨,不多時就到了南市。
謝直一看,嚯,真挺熱鬧,他也沒有想到,賴三竟然煽動了這麼多的漕幫普通幫衆圍攻大車幫,即便他親自現身,賴三竟然還想行險。
不過,既然他到了,自然不能讓賴三打響了他的如意算盤。
謝直一聲斷喝之後,冷着臉,微眯着雙眼,輕輕帶動胯下的戰馬,向前。
牛佐、謝勇兩人趕緊催馬跟隨。
戴捕頭一見,咧了咧嘴,滿臉苦澀地帶着人緩步上前。
三個人,三匹馬,到了場地正中。
謝直端坐戰馬之上,居高臨下的看了賴三一眼,又看了看他身後的漕幫普通幫衆,輕鬆一笑。
“討錢?
好啊,謝某身爲河南縣一地的父母官,自然不能看着治下的民衆連活命的錢都沒有……
這錢,我給了!”
說完之後,謝直神色變冷,微眯着雙眼,死死盯着馬前十步開外的賴三。
“不過呢……
我只給漕幫普通幫衆的血汗錢。
別的錢,我可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