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昌齡對謝玉有過承諾?
謝家人面面相覷,誰都不知道,然後所有人的目光又再一次集中在王昌齡的身上,等他說出具體的內容來。
王昌齡開口說道:
“王某與昆崗兄結識於長安城,訂交於秘書省,真正說起來,還是王某受了謝山兄的諸多照顧……
有一次酒宴,我二人談論詩文,王某十分欽佩昆崗兄的才華,而昆崗兄也對王某的詩文大加讚賞,不過正所謂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我二人雖然相互欽佩,卻也難分高下。
故此,昆崗兄就有一提議,不如各自從對方的嫡系血脈中挑選一人作爲弟子悉心教導,等到學成以後再做比較,以各自弟子的才學再論我二人才學的高下!
這樣一來,既能一試高低,還能不傷和氣,堪稱兩全其美!
王某也就欣然允諾……”
謝直侍立在謝老爺子身後,想了半天這才反應過來,這招不錯啊!“從嫡系血脈中挑選一人作爲弟子”,翻譯過來就是,我兒子你教,你兒子我教,教明白了,讓他們倆比去,最後有個結果就行,到了那時候,輸贏又能如何?我弟子輸了,但是我兒子贏了啊,折騰半天,這不就是肉全爛在鍋裡了嗎?好事!
只聽王昌齡繼續說道:
“……可惜昆崗兄天不假年,上任揚州不過短短一年就撒手人寰,不想長安一別,便是天人永隔……
不過也正是昆崗兄英靈不散,偏偏把我安排到汜水縣做了這一任縣尉,豈不正是上天相助?
也正是因爲如此,王某此來的第三件事,就是踐諾!
願在昆崗兄血脈之中挑選一人做弟子悉心教導,還請世叔成全!”
謝老爺子一聽,頓時大喜過望,王昌齡成名極早,七絕聖手的名頭,即便是他這個爲國征戰的老兵也多有耳聞,如今王昌齡竟然主動提出要收謝家子弟爲徒,豈不是天上掉下來的好事。
老爺子都開樂開花了,卻也故作沉吟地說道:
“謝家子弟麼,這一代有大郎謝方、三郎謝直,再下一代有曾孫謝文……”
老爺子的話還沒有說完呢,就被一個聲音突兀地打斷了。
“老爺子,您可別忘了二郎謝正……”
柳氏!
她急了,七絕聖手的名頭,不僅老爺子聽過,她也聽過,楊家的柳三姨不知道在她耳邊嘀咕過多少次了,只不過以前她兒子願在洛陽求學,實在是鞭長莫及,她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楊家、柳家動用資源運作,現在,謝家有了這麼一個天上掉餡餅的機會,她能放過嗎?
開口插話之後,柳氏也算是徹底豁出去了,不過謝老爺子瞬間變得鐵青的臉色,直接說道:
“老爺子,是您開了金口要集中力量辦大事,如今咱們謝家哪裡還有比二郎科考更大的事情?也是您說要傾斜一切資源助二郎一考及第的,如今有少府前來謝府踐諾,何不讓二郎……”
她話還沒說完,旁邊的吳氏就不幹了,貪心沒夠是吧!?還什麼便宜都得讓你二房佔了!?
“二叔母此言差矣!集中力量辦大事不錯,傾斜資源給二郎也不錯,但是老爺子說這些的時候,咱們一同計算謝家的資源,根本就沒有少府!
如今世叔前來踐諾,乃是我公公謝玉邀約在前,又有三郎前往驛站飲宴才和世叔重新相識在後,說到底,世叔這份資源,是三郎自己重新撿起來的!
如果三郎如同我夫君一般,對文事毫無興趣也就罷了,可是三郎本身就是要拜世叔爲師,二叔母怎可又把二郎推了出來?”
柳氏聽了一瞪眼,“吳氏,休要胡攪蠻纏,你說這個,不就是想讓謝文拜在少府門下?”
吳氏冷哼一聲,“二叔母有所不知,我家謝文年方六歲,正是啓蒙階段,求不求得名師,並不重要,吳氏剛纔言語乃是出自一片公心,我只願每一個我謝家子弟都能如願以償,等到小文啓蒙之後需要進學的時候,跟着他三叔學習,也是一樣……”
“夠了!都閉嘴!”謝老爺子原本不願搭理這些婦道人家,結果看她們馬上就要打起來了,不由得一聲斷喝,隨後一聲苦笑,對着王昌齡說道:
“讓少伯看笑話了……”
說着便是一聲長嘆。
王昌齡能說啥,還得勸慰,“世叔不必如此……舐犢情深乃是人之常情,剛纔一幕,倒是讓王某想起剛剛進學的時候,家父家母也都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東西留給王某……
不過,王某倒是有一事不明,還要請教世叔……
三郎謝直本是我昆崗兄的血脈,爲何以前不得進學?”
謝老爺子一聽,頓時臉上一紅,是啊,堂堂校書郎的兒子,爲什麼連四書五經都沒學過,識字伊始還是靠着一本大唐律疏?這個事自有原因,不過說到底,也是他這個當祖父的,對謝直的教育問題不夠重視,現在大兒子的好朋友直接開口詢問,說是請教,還隱含了一層埋怨的意思在裡面。
老爺子一聲苦笑,說道:“少伯有所不知,我兒謝玉宦遊長安多年,他家的兩子一女都是在我這個老武夫的身邊長大,我也是他們的親祖父,怎麼不願他們讀書進學,但是誰能想到,這三個孩子小時候都玩瘋了,一到讀書的時候就昏昏欲睡,我家的大郎謝方更是厲害,看書不過一刻,必然睡着,我也是沒辦法,只得悉心教授了他一套大唐刀法,等到年齡大了,安排他去了隴右從軍。
至於三郎謝直,也是如此,要不是他二叔捏着棍子教導,恐怕現在連字都認不全。
就是這樣,我才讓二郎謝正讀書進學。
誰承想,三郎去了一趟石淙山,跌落山崖昏迷三天之後,竟然要嚷着讀書進學。
我也不是不讓他讀書,只不過他二哥謝正科考在即,準備等他科考完了再給三郎尋訪名師……”
王昌齡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突然問道:“三郎,去石淙山幹什麼?”
謝老爺子轉頭,對謝直說,“還不快快告訴你世叔?”
謝直聞言,直接開口:“先父過世之後遺留給三郎的東西,除一份石淙山摩岩石刻的摹本之外,別無他物,三郎多年以來就是靠着臨摹此貼練字,前些日子練字小成便動了心思要看看真本,這才前往了石淙山。”
王昌齡點頭,“如此說來,你能獨創字體,正是從你父親遺留的摹本演化而來?
這麼一說的話……倒是個孝子啊……”
柳氏一聽就急了,要知道在大唐,什麼“忠臣”、“孝子”、“義友”、“烈婦”之類的稱謂,乃是對一個人品德的最高讚譽,說不好都能入選國史,做到真正的千古留名,王昌齡稱讚謝直“孝子”,這就是起了愛才之心啊,急切之間連忙開口:
“看少府這話說的,謝家子弟哪一個還不是孝子了?
只不過您要是收徒的話,不光要看品德,還得看看才學不是?
我兒謝正,自幼讀書,才華橫溢……”
不等她說完,王昌齡就問謝直:“謝正,你家二哥?就是‘至今窺牧馬,不敢過臨洮’的謝正?倒是好才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