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隔牆有耳

卻說謝直答應了高主事,準備去看看他侄子高明如何,然後再決定是否收這孩子爲徒,正好告辭的時候,卻被人喊住了。

我在這呢能有熟人呢!?

謝直一愣!

洛陽糧案雖然是他一手揭開的,但是在金鑾殿上連放三炮之前,還真對洛陽糧案的全貌不甚瞭解,要說他最熟悉的,還是漕幫的那一幫人。

不過呢,御史臺乃是整個大唐朝堂的監察系統,在三法司裡面,隱隱約約佔據着一個超然的地位,就連御史臺的大牢,都隱隱壓了其他司法部門一頭——這裡只關犯官,不關閒雜人等!

也就是說,漕幫的那一幫人,都沒有資格被關押在御史臺之中。

而有資格被御史臺親自關押的,除了高主事,都是洛陽糧案的一衆犯官,謝直還真得不熟悉。

回頭一看,果然不認識。

只見這位犯官的年歲可是不算小了,一頭花白的頭髮,鬆鬆垮垮地疏在一起,還有幾縷不自然的飄蕩下來,一張臉倒是周正,不過卻也不滿了灰塵,接着御史臺大牢裡面有限的光線,也能看清楚他臉上的疲憊。

這位犯官一見謝直把目光轉向了他,也不由得精神一震,連忙開口。

“可是謝三郎當面?”

謝直沒說話,卻把目光轉向了高主事,詢問意味頗濃。

高主事剛剛把自家侄子硬塞給謝直,自然對他感激不盡,要是侄子真能拜師謝直,從高明來算,他們之間的關係也算不淺了,一見謝直動問,想都沒想就把這位犯官的底子給掀了。

“正是河南府士曹參軍,楊玄璬!”

謝直一聽,猛然一震,竟然是他!

真要是說起來,別看謝直到了洛陽城之後幹了這麼多的事情幹,除了事件本身,單單從立場來說,淨跟人家老楊家對着幹了,楊七、楊二姐、楊銛……可是說來好笑,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楊玄璬。

主要是因爲這位楊家家主身爲河南府士曹參軍,又趕上了河陰倉、通濟渠等一連串的“國家工程”,他不得不代表河南府這個當地的行政層面出面親自操持,一年到頭奔波在外,連家都沒時間回去,又怎麼會見過謝直?

在當時的楊玄璬看來,他真正的對手,應該是同爲河南府諸曹參軍的謝璞,至於謝直,不就是謝璞家的侄子嘛,出面鬧事,也就應該由自家兒子楊銛出面接下他的招數而已,這纔是旗鼓相當,說白了,謝直與楊家的爭鬥,不過是小兒輩之間鬧着玩而已,輸贏勝敗又能如何?

結果,等謝直到了河南縣白身三告,他想後悔都來不及了,楊銛氣得吐血,楊家女兒的名聲被謝直懟了個稀碎!

等那個時候楊玄璬再想出手如何,卻也來不及了,正所謂積重難返,就是說的這種情況,而且他當時正在通濟渠監工,同時又肩負着洛陽糧案這一衆犯官“發家致富”的夢想,實在是一點功夫都沒有啊……

然後的事情就不必多說了,他深恨謝直,準備利用何大龍對謝直的怨恨,接着洛陽城糧價飛漲的機會煽動通濟渠青壯鬧事,卻迎來了謝直的親自現身,僅僅憑藉自家的威名和兩柄長弓,就把他多日的謀劃戳了個稀爛,隨後更是在金鑾殿上連放三炮、一舉揭開了洛陽糧案的遮羞布,讓一切蠅營狗苟全部大白於天下。

最讓楊玄璬接受不了的,卻是謝直控制住通濟渠的局面之後,明知道他這個幕後主使就在通濟渠的小院之中,竟然沒有見上一面的興趣,直接派了謝家部曲入內捉拿。

等到他被謝勇帶出小院之中,人家謝三郎,早就帶着人金鑾殿告狀去了……

事情雖然簡單,但是太傷人了!

好麼,我這還處心積慮地對付你呢,您嘞一出事就反轉了局面,然後見都不願意見上一面……

這是什麼!?

這是人家謝三郎根本就沒拿咱當事啊!

連個面都不見,還有這樣的對手?對手對手,不見面……對得上嗎?

楊玄璬經此一事,也算徹底弄清楚了自己以及楊家在人家謝直心中的地方,不由得有些意興闌珊,別家打架,打了小的出來了老的,到了老楊家,兒子不行,感情老子也不行……

剛剛想明白這些的楊玄璬,當時差點被氣吐了血,再加上一直以來倚重爲左膀右臂的高主事反水,親自出面一個人一個人地指徵,楊玄璬也沒有了半點抵抗的意思,在意興闌珊之中,半推半就地就承認了自己的一切罪責……

認了!

沒轍,不認也不行啊……

不過,在認罪之後,他獨自一人待在牢房之中,也不由得思緒連篇。

不瞎琢磨也不成啊,認罪以後御史臺的人都不搭理他了,想立功幫着辦案朝廷都用不着他,有人家高主事呢,用得好好的,何必換人?難道換人之後,也去求天子李老三再給一個恩典、饒他一條性命?何必呢?經手的三法司官員都不傻,沒必要給自己找那麻煩……

卻說楊玄璬一路瞎琢磨之後,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他們老楊家,他在大唐官場沉浮多年,自然對大唐律疏相當熟悉,都不用去翻看,以自己的情況,斷無生理,沾上了所謂“謀反”的罪名,不但自己得死,兒子楊銛,兄弟楊二爺,一個都活不了,男丁斬首、女眷充公,這就是最後的結果了,如果審理洛陽糧案的官員下手不太狠的話,說不定自己的小兒子楊錡可能還能得一條活命。

想到這裡,楊玄璬就是一聲長嘆,如果是這樣的話,倒也算是最好的結果了,無論如何,也算是老楊家留下了一脈香火。

正所謂天下沒有一樣的兒女,只有一樣的父母。

人家高主事爲自家侄兒謀求前途的時候,楊玄璬也在琢磨這件事。

而且,相比較之下,楊家楊錡的境遇,可能還不如高主事的侄子高明呢。

高明就是歲數小、沒依靠,怕他以後夭折,只要順順利利長大,日子可能會過得艱難一點,但是也不是過不下去。

而楊錡呢,雖然年齡也不算小了,自然沒有了夭折之擾,但是他卻有迫在眉睫的危險,如同陰雲一般籠罩在他的頭上。

危險來自何處?

謝直!

楊玄璬年過半百,又在大唐官場上沉浮多年,見慣了生死成敗,難道還沒聽說過“斬草除根”這四個字嗎?

楊家完了,就剩下了一個半大孩子,留着他幹啥?等着他以後長大了給一家人報仇嗎?

楊玄璬自問,如果他和謝直異地相處,肯定要斬草除根纔是!

一想到這個,楊玄璬頓時就是一激靈,難道老楊家的香火,就要斷送在他們這一代嗎!?

不行!

弘農楊氏那是千年華族,雖然開枝散葉、遍佈大唐,但是他們這一支的香火,可不能說沒就沒啊……

怎麼辦?

楊玄璬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找人託付,然後自己卻搖了搖頭,能找誰啊……

找宗族?

不可能的,最親近的就是大觀王房的楊洄,他身爲咸宜公主的駙馬都尉,如果真的想的話,藉助武惠妃、咸宜公主的威勢,無論如何也能護住楊錡的一條性命,但是他敢嗎?

他真要是有那能耐,敢跟謝三郎對着幹,當初咸宜公主大婚的時候,他就不能讓謝直“以死開道”,更不會親自出面,被謝直懟回來之後連個屁都不敢放!

他護着楊錡?

他自己肯定不行,就得借用咸宜公主和武惠妃的威勢。

咸宜公主……也沒戲,沒看謝直在她大婚之上一通折騰,她除了哭泣、耍脾氣之外,什麼也做不了嗎?她要是真有點想法,也不可能這麼長的時間一點動靜都沒有,反而讓謝三郎在洛陽城中的威名越來越重。

武惠妃……估計也夠嗆,在咸宜公主大婚的時候,武惠妃也曾派遣身邊的宮中大總管劉太監出面,結果呢,人家謝直一點面子都不給!想那武惠妃雖然得寵,卻也是深居皇宮的一介婦人,派了太監出面解決不了的事,基本就宣告了她在宮外無能爲力了……然後呢,給李老三吹枕頭風?這倒是可能會給謝三郎造成點麻煩……但是,那有個屁用!?正所謂緩不濟急,還沒等她的枕頭風吹明白呢,估計人家謝三郎早就給老楊家“斬草除根”了!這種情況還指着她個啥啊,指着她報仇嗎?楊玄璬用她!?香火傳承都斷了,有沒有人報仇,很重要嗎?

所以,楊玄璬仔細一想,想要楊錡活命,還真不能把他託付給楊洄,不提難度,單說結果,沒用!

既然楊洄沒用,那麼整個弘農楊氏就不能託付了。

爲啥?

仔細一想,這個原因也挺無奈的。

楊洄跟楊玄璬這一支纔是最近,你託孤不找楊洄卻找別的族人,別的族人都得琢磨一下爲啥?結果詳細一打聽,啥,這孩子跟謝三炮有仇!?還是他親爹作下的孽!?快算了吧!咱別給自己家招災惹禍了,人家謝三炮如今是什麼名聲?睚眥必報是說着玩的?別咱們可憐這孩子,卻招惹來謝三郎狂風驟雨一般的報復,到了那時候,誰來可憐我啊?

至於拒絕楊玄璬的理由,那不是現成的嘛,老哥,不是我不幫忙啊,咱們雖然都是弘農楊氏,但是仔細算起來,還是大觀王房的楊洄和你家最近,你把孩子託付給我,卻不託付給楊洄,我要是接了,這不是影響咱楊氏一族的團結嗎……

各掃自家門前雪,不問他人瓦上霜。

這話雖然說起來冰冷,但是卻是人之常情,即便在最爲看重宗族、世家的大唐開元年間,也毫不掩飾地展示了出來,宗族重要是不錯,大家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讓咱們整個家族蒸蒸日上,但是,你楊玄璬一個馬上就要上斷頭臺的,好像就沒有這個資格了吧?弄到最後,你可別因爲一個半大孩子連累了咱們整個宗族……

再最後說一句不好聽的,當初你在洛陽糧案裡面發大財的時候,也沒見着你把貪來的錢分給宗族之人啊,噢,吃香的喝辣的的時候,你不想着大家,等到你家落難了,不管不顧地把麻煩甩過來,你拿“宗族”二字當什麼了!?說到底,這是你楊玄璬自絕於宗族,而不是我們無情!

千年華族,說起來提氣,但是在繁花似錦之後也是血淚斑斑,最起碼,弘農楊氏已經積累了足夠的處理“枯枝敗葉”的經驗,當初大隋朝轟然倒塌的時候,都沒有把弘農楊氏斬盡殺絕,憑你楊玄璬身上一個小小的洛陽糧案,想往弘農楊氏上牽扯?笑話!

楊玄璬以前沒有出仕的時候,也沒少幫着宗族處理這些事,自然也知道宗族的所謂“明哲保身”之道,一想到不能把兒子楊錡託付給楊洄,自己就絕了從宗族借力的心思。

可是,不能找楊洄,不能找宗族,又能找誰!?

朋友?差不多都關在御史臺了……即使沒有被捲入洛陽糧案的那些,也一個個的對他避之不及,誰會冒着被謝三郎報復的危險,結果照顧楊錡的重任?

就在楊玄璬惆悵百結的時候,突然看到旁邊的高主事牢房來客人了。

一聽……

謝直!

原來他就是謝三郎!

楊玄璬頓時勃然大怒,這也就是手邊上沒有合手的東西,要是有一副弓箭啥的,楊玄璬恨不得把謝直射成刺蝟!

即便他明知道牢房之中什麼都沒有,也不放棄希望,一個勁地尋找,哪怕找到一塊小石頭也行啊……

可惜,真沒有……

隨着尋找的最終無果,楊玄璬最終也頹然了下來,就算找到了又能怎樣?拿石頭崩謝三郎一下,就算報仇啦?五歲的時候,可能行,現在都五十多了啊……

楊玄璬就這麼頹然地坐在自己的牢房之中,聽之任之,就當旁邊是兩條狗,吵鬧一頓,就是爲了搶根骨頭而已,煩人是煩人,也就僅此而已了……

不過,他即便不想聽,卻也把高主事和謝直的言語聽了完完整整。

越聽,他的眼神就越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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