曳落河,突厥語,意爲“勇士”。
人家安祿山,自從給幽州節帥張守珪當了乾兒子以後,就開始投身軍中,作戰勇猛也好,狡猾如狐也好,有“乾爹”張守珪私下關照也好,反正很快就在軍中脫穎而出,隨着時間推移,他在幽州藩鎮裡面,也幹得風生水起。
隨着官職越來越大,安祿山也開始着手訓練自己的親兵護衛。
因爲他本身就是雜胡出身。自然招收了很多胡人在自己麾下,突厥族人、奚族胡人……甚至很多跟他出身一樣的雜胡,以他們來作爲自己的親兵護衛。
而他的親兵護衛,有一個特殊的名字,就叫曳落河!
謝直也是因爲翻看這個安祿山喪軍辱國事相關卷宗的時候,發現了這麼一個奇怪的音譯詞彙,才記了下來,而且印象很深。
今天,雖然經歷了這麼一場刺殺,卻也不影響謝直基本的推斷能力。
別的不說,就說刺殺他的這兩個胡人。
他們兩個作爲刺殺他的主力,一出手就是軍中刀法,殺伐凌厲,比謝直這個從小學習的刀法還要簡潔、明快、殺傷力巨大,一看就是在軍中、在軍陣之上、在生死之間一招一式磨練出來。
那他們的身份昭然若揭……
軍中好漢!
不過呢,即便他們是大唐的軍中好漢,能夠單對單地與牛佐放對的又有幾個?
人家牛佐天生神力,平常軍士用一把橫刀三五斤重,他手中的橫刀,16斤!
這麼大的力量差距,竟然一時半會兒都拿不下對面的那一位胡人。可見刺殺謝直的這兩個胡人,在軍中也絕對是精銳之中的精銳。
那麼,這樣軍中精銳中的精銳,都在哪裡?
長安十二衛有一些,不多,邊軍之中有一些,也不多!
現在好了,跟謝直有仇的軍中好漢,還是精銳之中的精銳,又能有幾個?再加上這兩個人都是胡人……說實話,謝直第一眼看到他們的時候,第一個懷疑的對象,就是安祿山!
果然!
謝直突然想到了安祿山親兵護衛的專有名詞,輕輕一詐,就讓對方臉色大變!
到了這時候,“大唐辦案第一人”,哪裡還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兒嗎?所以直接就確定了,這倆貨就是安祿山手底下的親兵護衛!
至於他們到底是安祿山派來的,還是史思明派來的,反而不重要了。
確定了這兩個胡人的身份之後,解直就對他們兩個沒有興趣了,左右不過是兩個廝殺漢而已,不過是受人指派而已,能問出啥來!?
不過還有一點他沒有想明白。
“有個事兒,我沒想明白啊……
既然是安祿山派你們來殺我,那你們爲什麼不在洛陽城動手?
當初小猴子跟你們這個商隊也發生衝突的時候,我當時就在現場,那是我們剛剛要離開洛陽的時候,這些金吾衛的兄弟我都認不全,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見面……你們和劉管事,就站在我不遠的地方……
說句不好聽的話,你們那時候真要動手的話,說不定已經成功了,至少那個時候動手成功的機率,起碼比現在的要大……
你們當初在洛陽臨都驛不動手,反而跑了八百里錄,跑到長安城東市來動手,這個是怎麼個道理?”
胡人看着謝直,就那麼兩眼直勾勾地盯着他,一言不發。
謝直見他一言不發卻也不着急,嘿嘿一笑。
“不說話?
不說話也沒有關係!
洛陽到長安城,八百里,你們不在臨都驛動手,寧可多走這八百里,也要在長安城動手,難道是因爲這裡有人配合你們嗎?”
說着,謝直的目光轉向了東市劉家商行的劉二掌櫃。
他也被兩名雄壯的金吾衛摁着,他的表現可不如那位胡人那樣硬氣,不過在他謝直的目光之中,也是一言不發。
謝直又是一笑。
“”
也不說話?還不想承認嗎?
也沒有關係……
來,我給你們算個賬。
從洛陽到長安八百里路,正常要走十六天,如果快馬加鞭,十天可達。
我們一行人,是因爲沿途點驗各處行宮,不得已之下,才走了十六天。
那你們呢?也走了16天?
不對!
到了長安城以後,第一天我在東是殺人,第二天我上西市殺人。今天是第三天!
你們今天才到……那就是說路上走了一十八天……
十八天就不對了!
普通商隊如何?我不知道,不過謝某估計,十六天足夠走到長安城,畢竟商隊行商在路上,就是爲了早日將貨物倒運出去,提前一天,就是掙一天的錢,斷然沒有一路之上拖拖拉拉,自己耽誤兩天的道理……
說到這裡,謝直走下了正座,信步走到了那名劉二掌櫃的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再說了,你們來長安,是爲了刺殺我謝三郎,斷然不會有意無意的拖拖拉拉……
所以,我判定,你們在長安城,除了這處東市的劉氏商行,肯定還有逼得窩點!”
一語出口,劉二掌櫃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直到謝直說出“窩點”二字,臉色變得要多難看就多難看。
見了他的這種反應,謝直更是心中大定。
“這個窩點在哪?你不說,難道我就問不出來了嗎!?”
謝直冷哼一聲,突然高聲下令。
“將洛陽劉家商隊的所有人都帶進來!”
金吾衛領命行事。
洛陽劉氏商隊,這一次從洛陽到長安,一共是十八人,明面上的身份呢,除了劉管事是管事,剩下的全部都是夥計,實際上,除了劉管事和那兩位胡人,在剩下的夥計之中,還隱藏着三個他們的同夥。
事實上,謝直遇刺的第一時間,負責保護他的金吾衛,就要衝進劉家商行保護謝直,正是這三個隱藏在洛陽劉氏商行之中的夥計,拼了性命,在商行門口擺出了一道封鎖線,死死地頂住了金吾衛的進攻,這才讓商行內部形成了以兩名胡人爲首、劉二掌櫃、劉管事脅從的絕對人數優勢,要圍殺謝三郎。
不過,他們能夠爲商行內同夥爭取的時間畢竟有限,即便捨生忘死,也難以抵擋金吾衛的進攻,最終還是被他們突破了防線。
而他們三個,早就身死異處了。
也就是說,現在劉氏商行的夥計,還剩下一十二人。
他們被金吾衛帶到劉氏商行之內,直面大名鼎鼎的汜水謝三郎,一個個嚇得腿肚子都開始轉筋了,人家謝三郎在長安城的名聲不算小,卻又如何與洛陽的名聲相比,在他衆多的名聲之中,“睚眥必報”可是其中一個啊,當初就是因爲弘農楊氏不知道怎麼得罪了他,就被他禍禍得家破人亡……
現在呢?
人家謝三郎被刺殺!
這可是生死大仇!
就以他“睚眥必報”的性格,他還能放過這些夥計嗎!?
一衆夥計越想越是害怕,一個個臉色蒼白,一點血色也沒有了……
而謝直,彷彿還不滿意自己給他的壓力。
“倉啷!”
橫刀出鞘!
謝三郎拎着寒光閃閃的橫刀,緩緩在一種夥計面前走過,嚇得衆人緊緊抱成一團,生怕謝三郎手起刀落,不問青紅皁白地砍了他們。
好在,謝直雖然走得慢,卻也終於從他們的眼前走過。
腳下沒停,走到了劉管事的身前,站定。
劉管事先是被小猴子甩了一“板磚”,隨後又被蔣常騎在身上一頓好打,好好的金條子都被打變形了,他的腦袋,更是悽慘。
事實上,劉管事都快被打死了,不能言不能語,除了四肢抽搐之外,連動都動不了。
衆人看到謝直站到了劉管事面前,紛紛不明所以,劉管事現在離死就差一口氣了,找他幹啥,難道謝三郎還想從劉管事的最裡面掏出來什麼口供不成!?
結果……
謝直雙手突然高舉,猛然下揮,手中橫刀,在半空中化作一道匹練。
“噗!”
一刀下去,身首異處!
一腔熱血洶涌而出,巨大的壓力下,竟然將劉管事的人頭衝擊得翻滾了起來!
巧了!
不知道是不是謝直計算好了角度,劉管事的人頭,在熱血的衝擊之下,竟然咕嚕嚕地滾到了一種劉家商隊夥計的面前!
“啊……”
“媽呀!”
“快……快……弄走!”
一衆夥計頓時一通哭爹看娘。
聽說誰被梟首,跟親眼見到誰被梟首,那完全是兩個概念!
再說了,劉管事跟他們都是朝夕相處多年的熟人了,看着熟人被梟首,又是另外一種感受了!
謝直砍了劉管事之後,神色平靜地又往回走,目標,正是那一羣鬼哭狼嚎的夥計。
“那他們給我分開,讓他們都給我站直了!”
謝直一聲斷喝,直接嚇跪下仨,金吾衛卻不管那個,直接上前奉命行事,一個金吾衛薅住一個夥計,把他們分開,拳打腳踢地讓他們站直,還有那真腿軟的,金吾衛也沒轍,只能把他架起來。
謝直卻不管那個,信步而來,步調不變,一步,一步,如同驚雷,震響在每一名夥計的心頭。
有幾個夥計實在受不了這樣的威壓,哭着喊着喊饒命,謝直不爲所動,金吾衛卻領會了意思,大拳頭舉起來,劈頭蓋臉地一頓錘,打得這幫夥計再也不敢出聲了。
謝直從頭走到尾,從尾走到頭,連走兩遍之後,舉起手中橫刀一指。
“你,你,你,你們三個留下,剩下的人,帶出去……”
其他夥計如蒙大赦。
那三個夥計卻欲哭無淚,怎奈身邊站着兇惡的金吾衛,他們連話都不敢多說一句,只得可憐巴巴地看着謝直。
謝直再一次站定身形,舉起手中的橫刀,平伸向前,刀尖抵住一名夥計的下頜。
這夥計都嚇傻了,一雙眼睛之中滿是驚恐,就這麼看着明晃晃的刀身,感受這刀尖在下頜處鋒利的尖銳。
他甚至都不敢想象,如果謝三郎用力將手中的橫刀向前一送,自己會是一個什麼樣的下場?
一想到這個,他就兩腿發軟、渾身顫抖。
越抖,下頜處的尖銳就越是明顯!
越明顯,他就越害怕。
越害怕,他就抖得越厲害。
他甚至怕自己抖得太厲害了,然後一個沒控制住,直接撲在刀尖之上!
謝直見他這副德行,也是早有預料,一共十二個人,總有膽子大的膽子小的,他特意當着所有夥計的面兒,把劉管事梟首示衆,就是要看看誰的膽子大,誰的膽子小。
果然,這麼一試,試出來了。
然後他特意留下的三個,是表現最爲不堪的。
爲啥要選膽子小的人?
因爲他要問話!
謝直手上用力,微微擡起橫刀,刀尖自然上揚。
可別忘了,那裡還頂着人傢伙計的下頜呢……
夥計又不敢說話,又不敢妄動,可是也不能就這麼看着刀尖頂破自己的下頜啊,只得隨着刀尖的上揚微微仰頭。
刀尖越揚越高。
夥計仰頭也越來越高。
直到他真的揚不起來了,謝直才停止了用力,不過,這個時候,夥計的脖頸已然完全暴露在謝直的視野之中,橫刀刀尖,巧好頂在那裡,說句不好聽的,只要謝直心生殺意,不過向前微微一送橫刀,這個夥計的脖子上,就得多個血窟窿!
生死操縱於人手,也不過如此了。
到了這個時候,謝直纔開口問道:
“聽清楚了,你只有一次機會,答對了,饒你一名,答錯了,就下去陪劉管事,繼續給他當夥計吧……”
那夥計嚇得都不敢哆嗦了,聞言不敢說話,想點頭……剛一動作,橫刀尖銳的刀尖,就刺破了他脖頸上的皮膚,嫣紅的鮮血,瞬間就流下來了,嚇得他再也不敢動作,只得在嗓子中憋了一句話,翻滾了半天也說不出來。
爲啥?
張不開嘴,橫刀頂着呢!
謝直也不以爲意,直接問道:
“你們抵達長安,幾天了?”
“咕嚕咕嚕……”
小夥計一句話就在嗓子眼翻滾,根本就說不出來,急得冷汗都下來了。
謝直卻已經沒有鬆開橫刀,就這麼直愣愣地頂着他的下頜。
隨後……
卻把目光轉向了另外的兩名夥計。
那兩名夥計,早就嚇得軟了,要不是身邊的金吾衛架着,估計現在早就攤在地上了,看着謝直的目光甩過來,忍不住都是一激靈。
其中有一個夥計,還算是機靈,突然福靈心至,開口大喊。
“三天!我們已經到了長安三天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