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3章 手藝

與此同時,平康坊,淮南進奏院。

大朝會上波瀾起伏,卻也暫時侷限在長安宮城金鑾殿之內,暫時還沒有波及到這個淮南人在長安城之中聚集的核心之處。

作爲淮南人實質上的領袖,謝三郎如何在大朝會上大放異彩,淮南進奏院自然關心,不過,他們現在更關心的是另外一件事兒。

審問邢縡!

事實上,在謝三郎率領三百淮南軍平定王銲叛亂之後,他就帶着王鉷、王銲兄弟前往金鑾殿向天子覆命,而作爲這次謀反的關鍵人物,邢縡,則被那個小義帶回了淮南進奏院進行審問,

淮南進奏院後院的一間偏房之中。

邢縡早已被扒去了甲冑,被五花大綁在一張鐵椅子上,捆綁邢縡的繩索全是牛皮所制,足足三道,把邢縡捆了個結結實實,別說是邢縡,就是別的江湖好手,這麼個捆法也絲毫動彈不得。

小義坐在邢縡對面,笑了。

“邢東主,別來無恙啊?”

邢縡聽了小義的揶揄,不由得一聲冷哼,身上有傷,捆的結實,一副階下囚的模樣,這就叫別來無恙嗎?

小義也不以爲忤,嘿嘿一笑,吩咐手下。

“給他碗酒喝。”

手下聽令,端碗向前,湊到邢縡的嘴邊。

邢縡此時也顧不得許多了。

他今天忽悠着王銲謀反,作爲“造反的實際領導者”,帶着造反隊伍出發之後,遭遇了金吾衛、淮南軍,前前後後征戰了兩個多時辰,如今又被抓進了淮南進奏院,仔細算下來,已經大半天時間水米沒打牙,早已經飢渴難耐了。

小義好心,給了他一碗淡酒,這還有什麼客氣的?趕緊喝!

至於這碗淡酒之中會不會有什麼手腳,邢縡都顧不得了,他現在就是破罐子破摔,反正都到了眼下的這一步田地,還有啥可怕的?

張開大嘴,咣咣咣一頓猛喝,生怕人家不讓他繼續喝了一樣,喝得急,還嗆了兩口,一個勁地咳嗽。

小義也不着急,就這麼笑呵呵地看着。

邢縡咳嗽了幾下,面前止住之後,擡眼,正好對上小義笑吟吟的目光,不由得自失一笑,隨口問道:

“這是斷頭酒嗎?”

小義不由得哈哈大笑。

“哈哈哈……

行,邢東家果然是聰明人!

實話說,是!”

笑過之後,小義特意頓了一下,仔細盯着面前的邢縡。

邢縡的反應卻很有意思。

斷頭酒,就是臨死之前的那一碗酒,喝了之後就會被處死。

一般人聽了這個,在生死之間的大恐懼中,難免醜態百出,什麼驚恐大叫,什麼涕淚橫流,什麼苦苦哀求,就算是將生死置之度外的那種英雄豪傑,恐怕也多少要驚訝一下。

但是,邢縡,偏不!

不但沒有醜態百出,甚至不動如山,一點反應都沒有。

小義一見,頓時來了興致,不由得開口說道:

“怎麼,不怕?還是,覺得有所依仗,覺得自己死不了?”

小義搖了搖頭。

“我勸你還是想開點吧……

剛纔在軍陣之上,膽敢偷襲我家三爺,只要是淮南出身之人,都恨不得將你生吞活剝!

別人且不說,就說佐爺。

那是三爺的親表弟,從小跟三爺一起長大,我跟你說,那是個實心眼兒,就認準了一件事,誰要是敢對三爺不利,佐爺就算是拼了性命,也要弄死他!

你還別不信,牛佑,佑爺知道吧,佐爺的親兄弟,也是三爺的親表弟,現在乃事儒家連鎖和大車幫的大東家,你坐鎮長安地下世界多年,不會沒有聽說過大車幫和儒家連鎖的名字吧?

那都是遍佈整個大唐天下的買賣!

東起海濱,西至大漠,南下林莽,北上草原,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有儒家酒店,只要有路的地方,就有大車幫!

這麼大的買賣,就是三爺交給佑爺去做的。

你說,同樣都是表兄弟,佐爺和佑爺還是親哥倆,三爺哪裡能厚此薄彼?

三爺也曾經問過佐爺,想幹什麼,都行,以我淮南如今在大唐的威勢,三爺敢保佐爺一路順風順水!

但是佐爺不幹,佐爺說了,他這一輩子,什麼都不幹,就護衛我家三爺周全!

佐爺是這麼說的,也是這麼做的,從開元二十三年開始,就一直給三爺做貼身護衛,等三爺駐節揚州之後,又領了侍衛營統領的職位,這些年別的沒幹,就保護三我家三爺來着……”

小義說完,雙眼死死盯着邢縡,臉上的笑容依舊,眼神卻逐漸變冷。

“今天,軍陣之上,你用一隻長矛偷襲我家三爺。

我家三爺機警,躲了過去。

這事兒,已經徹底惹怒了佐爺。

也就是佐爺護衛三爺前往工程去參加大朝會了,沒空兒搭理你,等佐爺回來,第一件事兒,肯定就是弄死你!”

說到這,小義笑了。

“邢東家,你不知道,我們淮南這位佐爺呢,在我們淮南諜報司內部,該尊重是尊重,該鄙視還是鄙視的……

尊重,是尊重佐爺一心一意護衛三爺周全,這麼多年兢兢業業,令人欽佩。

至於鄙視,就是鄙視他的手藝太糙了……

佐爺畢竟是三爺身邊的護衛統領,嚴格算起來,還是軍陣出身,這套刑訊逼供的手藝,差得太遠了!

實不相瞞,我就親眼見過一次。

那是個鹽梟,勾結鹽場,盜賣私鹽,被我們抓到了消息,在他們運鹽的時候伏擊,當時淮南緝私營還沒配備火藥彈,只能動刀子,我家三爺身先士卒第一個就衝上去了,結果那鹽梟竟然還是個好射手,夜裡,也沒看清楚是誰,一箭就射過來了,我家三爺福大命大,自然沒事,不過沖得太急,一個躲避不及,到底還是受了一點小傷……

你剛纔也見過我家三爺了,臉上那道淺淺的傷痕,就是那個時候留下來的……

我家三爺受傷雖然不重,但是佐爺勃然大怒,自認爲是自己護衛不力,才讓三爺破了相。

戰後,等三爺審問完了那一名鹽梟之後,親自向三爺開口,把鹽梟的處置權要了過來。

然後,就在揚州使府的大門之外,把鹽梟捆在了地上,拎了一把小錘子,把鹽梟全身上下的骨頭,一寸一寸地敲碎了……

足足敲了三個多時辰……

鹽梟疼得死去活來,周圍觀看的百姓吐得稀里嘩啦的,到最後鹽梟嚥氣的時候,全程的百姓好像都跑光了……

佐爺卻不管這個,敲斷鹽梟脖子的時候,鹽梟已經沒氣了,他依舊不依不饒的,硬生生地把鹽梟的頭蓋骨也敲得粉碎,這纔算是罷休……

邢東家,你是不知道啊,好好的一個大活人,硬生生地敲成了一幅畫,到了最後收屍的時候,愣是拿鏟子給剷起來的……”

說到這裡,小義看着邢縡,目光毫不掩飾,就在邢縡身上上下游走,彷彿在看他身上的那一塊骨頭最硬一樣……

以邢縡的強橫,在這一刻,也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也不知道是因爲牛佐的兇殘還是因爲小義如同毒蛇一般陰冷的目光。

“今天,邢東家你膽敢偷襲我家三爺,要不是三爺當場攔了一下,佐爺說不定當場就把你弄死了

不過呢,也不知道是你的幸運還是不幸……”

說到這兒,小葉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嘿嘿一笑。

“估計還有一個時辰吧,佐爺就該回來了……”

邢縡不幹了。

“要殺要刮,給個痛快!折騰人,算得上什麼英雄好漢!?”

小義哈哈一笑。

“邢東家,這個,我可就要說你兩句了……

我淮南一方,全稱是天下鹽鐵使府、天下海疆防禦使府、淮南節度使府,都是大唐使府,除了鹽鐵使要算是經營使府,海疆防禦和淮南節度,可都是軍中使府,我小義也好,佐爺也罷,都是聽令行事的軍人,從來都不是江湖之上的英雄好漢……

您邢東家在江湖之上的那一套江湖規矩,放在我們身上,卻不好使啊……”

小義說着,看着邢縡被噎得滿臉通紅,不由得哈哈大笑,隨即臉色一冷,繼續說道:

“再說了,當初我小義,以江湖規矩去長安東市,請您邢東家出手幫忙,您邢東家也沒有按照江湖規矩做事啊……

怎麼着,只需你邢東家不按江湖規矩做事,拿我淮南一方當做傻子耍,我淮南一方就不能按照軍中規矩處置你,還得按照江湖規矩給你一個痛快,等你死了之後,還要尊你一聲英雄好漢不成!?”

邢縡聽了,無言以對。

當初小義通過江湖上的中間人找到了自己,按照規矩,花錢,或者用其他東西,交換消息,縱然使用的是邢家賭場中出老千的骰子,多少有點仗勢欺人的意思在裡面,但終究不算是壞了江湖規矩。

結果他因爲其他原因,給小義的消息,都是別有用心的,一個處置不當,就容易讓小義身首異處。

如果單獨以江湖規矩來說的話,小義倒沒有什麼,反而是他邢縡壞了江湖規矩在先。

現在,如果小義真的不按江湖規矩給自己一個痛快,別說人家背後就是堂堂淮南節鎮,就算單純以江湖規矩來說,也是他邢縡自己活該。

所以,到了這種時候,他還真說不出什麼來了。

小義一看差不多了,這才讓笑容重新爬上了臉頰,展顏一笑。

“實話說吧,死,您邢東家就不用多想了,你今天死定了。

唯一的區別,就是死得痛快還是隻有痛……

不過呢,我這個人,心軟,尤其對待朋友,不願意下手太重,你我之間雖然算不得朋友,但是呢,也多少有個幾面之緣,也算不得素不相識……

既然你提到了江湖規矩,那就再給你一個面子,我問你幾個問題,你只要如實回答,等一會,我就按照江湖規矩,給你一個痛快……

怎麼樣?”

邢縡能說啥?只得點頭。

小義也點了點頭,開口問道:

“身份?”

“邢縡,長安東市邢家商品的東家,私下裡經營着一家賭場,平日裡,也利用長安城中的消息換點零花……”

小義聞言,臉蛋子“啪嗒”一下就掉下來了,不由得一聲冷笑。

“邢東家,你要是這麼玩的話,那可就沒意思了……不到黃河你不死心是吧?”

說着,擡手指了指剛纔給邢縡喂酒的手下。

“我兄弟,賴六,在淮南諜報司中,是我的副手,我不在的時候,他說了算……

我這兄弟,有個特點,手穩。

剛纔給你喂酒的時候,你可能光顧着喝酒,沒注意到吧?

想想……

你當時一個勁地玩前湊,好像怕賴六把酒碗收走一樣……

他的手,動了嗎?

我告訴你,沒有!

你喝酒喝得太急了,嗆了,咳嗽的時候,腦門子都磕在碗沿上了……

他的手,懂了嗎?

我告訴你,沒有!”

邢縡都聽迷糊了,說這個幹啥,手穩……又能怎麼樣!?

“他用刀!”

小義笑了,翹起的嘴角,如同刀子一般鋒利。

賴六也配合,手一翻,一把明亮的小刀子,出現在他的手上,不過巴掌大小,通體雪亮。

小義繼續說道:

“實不相瞞,賴六纔是我淮南諜報司的行刑高手!

賴六用刀,可快可慢!

半個時辰,就可以將一個壯年男子渾身上下的血肉都剔下來!

也可以慢慢來,剔除血肉,用時三天,人不死!

我就親眼見過,一身血肉都剔沒了,那個人還在賴六的手上,足足哀嚎了六個時辰!”

說到這裡,小義雙眼緊緊盯着邢縡,輕輕說道:

“知道爲啥我們諜報司看不上佐爺的手藝了嗎?

三個時辰,就置人於死地……

我淮南諜報司殺人,足以殺個三天半!”

說完之後,小義看着邢縡冷冷一笑。

“邢縡,聽好了,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了,你最好把握住!

要不然的話,我就要讓我這我兄弟出手了……

距離佐爺回來,應該還有半個時辰,這個時間,夠用了……

賴六出手,足以剔除你渾身上下所有血肉!

你放心,就算是吧所有血肉都給你剔除了,我淮南諜報司也能保你不死,而且還能保證不傷你全身骨頭分毫!

等到佐爺回來,也斷然不會耽誤他用小錘子一點一點地把你敲碎!”

說到這裡,小義猛然間一聲暴喝:

“身份!重說!”

邢縡猛然間一激靈,下意識地開口。

“彌勒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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