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祿山和嚴莊兩人,既然已經決定用“造反”來應對當前進退維谷的局勢,那就自然要把相應的準備工作做起來了……
具體什麼準備工作?
很多……
比如,通過彌勒教,聯繫塞外胡人,配合安祿山和整個幽州方鎮演戲。
當時是天寶十載,安祿山乃是會長安受賞,既然已經帶着嚴莊等人前往長安城了,怎麼也得在李老三和朝廷衆臣面前露一面才行……
不過,既然是謀反,在長安可辦不了這事兒,必須回老巢幽州范陽……
怎麼回去?
這就是問題了,總不能在長安城剛剛受了賞,吃也吃了,喝也喝了,奢華程度堪比皇宮的大宅子也住上了,金銀珠貝也裝在兜裡面了,然後轉頭跟李老三說,不行,我得回幽州……
這不行吧?
人家天子李老三該犯嘀咕了,什麼情況這是?難道我這套拉攏的組合拳沒有威力?還是安祿山本身“別有懷抱”?
所以,安祿山想回幽州的話,還有什麼理由,能夠比“塞外幽州不穩”更爲合適的?
那這個準備工作就很順當了,彌勒教派人出塞,替安祿山去聯繫塞外胡人,在約定的時間,讓胡人鬧騰一下,好給安祿山一個迴歸幽州的藉口和機會……
再比如,既然要造反,得“清潔”一下自身隊伍啊。
別看安祿山乃是幽州、河東的雙料節度使,兩鎮十多萬大唐邊軍都在他麾下聽令,那是安祿山站在大唐立場上,是朝廷派出來的節度使,跟着安祿山出征塞外,那叫保家衛國,所以這些邊軍才聽令行事。
但是,如果安祿山要造反,那就是要站在大唐對立的立場之上了,家不是家ꓹ 國不是國!這是要讓這些兵將調轉刀槍,對着自己的家國動手!
這個“立場”的轉換ꓹ 又有多少大唐邊軍願意跟隨?
這一點,必須弄清楚!
弄清楚之後,跟着安祿山造反、謀求一個“從龍之功”的那幫人ꓹ 那纔是安祿山的基本盤,那纔是安祿山手上真正的力量。
如何確定?
把所有兵將的這個名單拉出來ꓹ 安祿山跟嚴莊兩人,一個一個地討論ꓹ 一個一個地審視ꓹ 確定一個初步的名單,然後通過這個名單,動用安祿山在兩鎮的親信,以及彌勒教隱藏在這些兵將身邊的教衆,私下裡進行接觸,各種威脅、各種妥協、各種承諾,等等陰私事不一而足ꓹ 直到最後全部確定。
在裡面,就有一個問題了。
確定了能夠跟着安祿山造反的兵將名單ꓹ 同時也能確定到底有誰不願跟着他造反ꓹ 對於這些人ꓹ 怎麼辦?
安祿山一咬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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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咱們已經聯繫了塞外胡人ꓹ 不如假戲真做!
明年,天寶十一載ꓹ 我帶着這些兵將出塞作戰……
他們不是想保家衛國嗎?好!我成全了他們!
爲國征戰ꓹ 戰死沙場ꓹ 對他們來說,也這是求仁得仁求志得志!”
嚴莊點頭。
“好ꓹ 我來安排!
聯絡胡人,確定時間、地點,一戰而已!
就算是沒有其他的,就算那些兵將身死之後的兵甲武備,也足以讓胡人心動了……”
這些準備,都是安祿山造反之前“增強自身”的準備,除此之外,自然還要想辦法“削弱大唐”,關於這一點,也有相應的準備。
比如,削弱大唐的軍事實力!
所謂軍事實力,無非也就是組織,人員,裝備等等因素而已。
組織這塊兒,沒辦法,人家就是大唐這個軍人,說出大天去,也不能改變人家這個身份,就連安祿山麾下的幽州、河東方鎮都有人不願意跟着安祿山造反,這些大唐軍人,在安祿山造反之後,更不會“改變立場”跟着安祿山胡鬧,肯定會抄起刀子跟安祿山這個“亂臣賊子”拼命……
人員這塊,也沒辦法,天子十二衛、邊軍各方面的軍事集團,有的鞭長莫及,有的對天子李老三忠心耿耿,安祿山就算能分化拉攏其中一個兩個,或者在某一個軍事集團內藏進幾個“釘子”,也都是影響有限……
這麼一看,從操作難度來講,最簡單的削弱大唐軍事實力的方式,就是消耗大唐軍事裝備的儲備……
簡單點兒說,兩個字,武備!
後面兒的事兒都知道了……
炸燬長安武庫,就是彌勒教替安祿山做的事!
主導人物,就是嚴莊!
派人去嶺南,找到任海川任老道,拿到了道門火藥的配方,在隱蔽地方製作火藥,隨後通過彌勒教的隱蔽渠道送入長安。
發動彌勒教長安分舵邢縡,借重他的情報能力。
發動彌勒教總壇直屬的潛伏人員何二,借重他的行動能力。
嚴莊以彌勒教“軍事”的身份居中坐鎮,正式開始謀劃如何炸燬長安武庫。
具體而言……
將道門火藥填裝進竹節之中製成火器,藉助王鉷盜賣武備的途徑,送進長安武庫,通過內線對長安武庫進行詳細瞭解,畫出來長安武庫的詳細地圖,依次爲基礎進行火藥布點,最終,成功引爆。
在這個過程之中,將火藥送進長安武庫,謊稱繼續盜賣裝備,將一部分武備運出長安武庫,藏在王銲的府邸之中。
這是嚴莊的一步閒棋。
將武備藏在王銲的府邸之中,以備“造反”所用!
按照嚴莊最美好的願景來看,等安祿山回到幽州,提大軍一路殺到長安城外,再讓邢縡忽悠王銲造反,裡應外合正好攻破長安城防!要不然的話,以長安城這種一百零八坊組成的大型軍事要塞,安祿山得帶多少兵馬才能成功攻破?
當然,這些都是安祿山起兵造反之前的準備工作的一部分,其他的相關準備還有很多,繁瑣,稀碎,不必一一言明。
相對於這些準備工作,安祿山本人,更爲關心謀反之後的戰略。
“直撲洛陽!”
嚴莊給安祿山出主意。
“幽州鐵騎,獨步天下!
河北地又是在你的統領之下……
河北地方上承平日久,除了范陽府周圍地域,因爲要防止胡人的騷擾一直保持着戰備,其餘地方早就武備鬆弛……
只要你提兵南下,就可以讓河北官吏望風而逃!
最多兩月,就可以兵臨洛陽!
一旦攻下洛陽,就可以進可攻退可守!
進,進攻長安!
雖然東都洛陽到西京長安,要途徑天險潼關,咱們幽州軍能不能一戰而下並不知道……
但是大唐如今已經不是剛剛建國時候的大唐了。
建國之初,大唐講究強幹弱枝,坐鎮長安的天子十二衛,乃是天下首屈一指的強軍。
如今的十二衛,不過人浮於事,其中府兵流散殆盡,長期掛名在十二衛之中的軍士,多爲長安城中商賈、工匠而已,甚至坊間少年也名列其中,這樣的十二衛,如果還能當得起拱衛大唐西京的重任?
這樣的天子十二衛,即便大唐派兵駐守潼關,也並非完全不可戰勝。
退,在洛陽稱帝!
起兵造反,最終目的就是改朝換代!
洛陽稱帝,堪稱名正言順,到了那個時候,你坐擁河東地、河北地,以及洛陽爲首府的河南地,就算不能短時間覆滅大唐,也足以成就王霸之資,千秋萬代,未嘗沒有可能!”
安祿山聽了連連點頭,什麼千秋萬代的,他到是想得不多,最起碼,佔領洛陽稱帝之後,自己能夠擺脫如今這種進退維谷的境地,總不至於天天把“死無葬身之地”這幾個字掛在腦門子上。
就這樣,安祿山和嚴莊兩人,在天寶十載前往長安的途中,不但確定了要用“造反”來應對眼前的局勢,連造反之後的應對都考慮好了,剩下的,就是按照計劃,安祿山到長安城去受賞,而嚴莊,開始借用彌勒教進行安祿山造反之前的準備工作。
天寶十載年底,安祿山抵達長安,天子李老三果然對安祿山推食解衣、極力拉攏,對他好得不能再好,不但賜宅,還令滿朝文武前去恭賀,好一派鮮花着錦烈火烹油的景象。
天寶十一載正月,彌勒教秘密製作的道門火藥,也按照計劃,通過隱蔽途徑進入長安城。
對於安祿山和嚴莊來說,還有一個意外之喜,那就是一部分火藥,在長安城外灞水碼頭意外爆炸,燒燬了漕糧五萬萬擔,等於從後勤、從經濟上,再一次消弱了大唐的軍資儲備!
天寶十一載,二月,經彌勒教與塞外胡人聯繫之後,胡人不穩的消息傳到了長安城,天子李老三,按照安祿山和嚴莊兩人的猜測,果然,直接派遣安祿山返回幽州,提兵出塞應對胡人!
同時,彌勒教主導的,針對長安武庫的計劃,也在緊鑼密鼓地進行,雖然事情因爲高明的存在而略有反覆,但最終依舊成功的炸燬了長安武庫,將大唐積累了多年的武備全都付之一炬!
唯一讓嚴莊沒有想到的是,天子李老三彷彿也感受到了陰影之中的危險,親自下令,調汜水侯謝三郎回京,而且還明令他率領三千淮南鐵騎一同返京,以此來肅清長安地面。
這個意外,讓嚴莊的那一步閒棋,也給廢了。
因爲任海川任老道,與淮南一方攪和到了一起,高明一路追索,謝三郎明察秋毫……最終,提前引爆了嚴莊佈下的這一步閒棋,讓王銲在不可能成功的時候提前“謀反”,最後被人家謝三郎率領淮南鐵騎不費吹灰之力地平滅。
當然,也不能說在提前引爆“王銲謀反”,一點作用都沒有,起碼嚴莊就是藉着這一步“閒棋”,想給淮南謝三郎來一個聲東擊西、調虎離山,好讓自己藉着這個機會成功離開長安,無奈,謝三郎“大唐辦案第一能手”名不虛傳,在帶兵平亂的同時,竟然也沒忘了在長安城加強封鎖,最終將嚴莊一舉抓獲。
不過,所謂積重難返,事情已經推行到這種程度了,即便謝三郎回到長安城,也要繼續下去。
安祿山在塞外故技重施,刻意輕敵冒進,三天強行軍跑了五百里,直接衝到契丹王賬左進,適逢草原進入雨季,一場大雨,徹底澆垮了出塞兵將的士氣,而塞外胡人,早就在安祿山的暗中通知下做好了準備,守株待兔,嚴陣以待,等幽州兵抵達之後,悍然出擊,一鼓作氣,擊垮了幽州和河東軍,並且大肆屠戮!
與此同時,作爲提兵出塞的實際指揮官和領導人,安祿山已經悄然返回幽州范陽府,並謊稱塞外大勝,要向朝廷進獻寶馬三千匹,以此瞞天過海,送十餘名射生手前往河東,一舉抓捕了河東節度使府中,跟安祿山不貼心的河東節度留守楊光,並且實際上控制了河東首府太原府。
至此,安祿山,已經徹底做好了造反之前的準備!
可惜,跟他一起謀劃造反一事的幽州節度使府掌書記,彌勒教軍師,嚴莊嚴夫子,因爲謝直師徒,最終失落在長安城——高明在長樂驛,以“人質”爲由,留人,謝三郎識破了嚴莊的調虎離山聲東擊西,直接抓人!
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五月初五,沙場秋點兵,扯旗造反,提兵南下,直撲洛陽!
作爲審問的實際主導人,高明,聽了安祿山謀反一事的前前後後,半晌無語,徹底被安祿山和嚴莊的膽大妄爲震撼了。
不過,審問還得繼續。
其中必須有一個問題,必須搞清楚。
“安祿山身爲幽州、河東兩鎮節度使,就算是要造反的話,對河東方鎮應該早有安排,要不然的話,他也不能帶着河東方鎮中不聽話得兵馬出征塞外……
既然這樣的話,何必對楊光采用這麼暴力的手段,直接梟首祭旗?”
嚴莊既然已經開口說話了,已經把安祿山造反的前前後後全撂了,自然也不會對這樣的問題進行迴避,直接開口:
“因爲河東節度使府,相對幽州節度使府,自有其權力構成……
如果說幽州節度使府,完全控制在安祿山的手上,那麼,河東節度使府之中,就是三方勢力混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