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佛?吳二郎,當此高僧法會之際,你不要亂講成不成?那是要進拔舌地獄的!”有人開口斥道。
那個叫吳二郎的人不服氣地道:“我沒撒謊,我沒撒謊啊!我果真佛緣深厚,看了金喬覺大師一會兒,就見佛祖出現在我面前!”
“拉倒吧?你祖上八輩子都是土裡刨食的,怎麼可能什麼佛緣深厚?憑什麼別人都沒看見,就你看見了?”
“但……我真是看見了啊!對了!”那吳二郎猛然間一拍大腿,道:“我看的不是金喬覺大師的肉身,而是法身。”
“你還越說越玄乎了,不但能看到佛,還能看到什麼法身?”
“不是,我是說,這佛陀的法身,總是顯示的身後吧?我是看了金喬覺大師後面的旗幟,就見到了真佛!”
“金喬覺大師後面的旗幟……就是那個鬼畫符?”
原來就有不少人覺得,金喬覺後面那個旗幟有些古怪,很可能有什麼神異之處。
現在經他這麼一提醒,趕緊仔細觀瞧。
功夫不大,就有人道:“看見了,我也看見了啊!果然是有佛像!、乃是佛祖跌坐!”
“不對,我看見的是,佛祖站在蓮臺上,拈花微笑!”
“你們都看錯了,是佛祖高臥,閉目養神,。”
……
好麼,不僅人們都看見了佛像,而且看到的各有不同。
這可真是佛有千面,衆生皆有佛性了。
一傳十,十傳百,功夫不大,觀旗可見佛的消息,就傳遍了全場。這回連那些小娘子們都不看金喬覺了,都觀他身後的那面大旗。
“我看見了!”
“奴也看見了!”
“我佛慈悲,普渡衆生啊!”
“金喬覺大師,真乃不世出的神僧。我大唐何其有幸,引得神僧西渡而來。”
……
一時間,百姓們紛紛讚歎,甚至跪倒在地,頻頻磕頭。
待人們的聲音漸低,金喬覺忽地雙手下壓,開口道:“諸位,貧僧平身所學,最精一部《地藏本願經》現在就爲大家宣講:如是我聞。一時佛在利天,爲母說法。爾時十方無量世界,不可說不可說一切諸佛,及大菩薩摩訶薩,皆來集會。讚歎釋迦牟尼佛。能於五濁惡世,現不可思議大智慧神通之力……”
金喬覺慧根深種,是有真本事的。而且,這部《地藏本願經》也確實契合他的性子。
此時講來,雖然不至於天花亂墜、地涌金蓮,卻也着實深入淺出,令廣大信徒瞭解《地藏本願經》的真意。
笑話,要是沒有這本事,他怎能在歷史記載中,強行把地藏王菩薩提升爲佛門四大菩薩之一。
講了一個多時辰左右,金喬覺才喝了幾口水,閉門養神。
百姓們越發虔誠,不少人飛奔去買鮮花、蠟燭和粗香。
俞家對這些物事,真是早有準備。功夫不大,整個青龍岡上煙霧繚繞、鮮花朵朵,乃至於紅燭遍佈,直如西天極樂世界降於凡間。
廣州刺史林右學看向緣海和尚,道:“怎麼樣?大師可看到那佛像了吧?有道是,耳聽爲虛,眼見爲實,這還能做的了假?”
“我……”
緣海也有點傻眼,他也確確實實,盯着那旗幟一會兒,就看到了佛像。
當然了,想到俞鈴那翩然若仙的樣子,若是讓他就此認輸,那完全不可能!
緣海冷哼了一聲,道:“某雖不知這是什麼邪法,卻絕不承認此事跟佛祖有關。”
還有句話,他沒說出來,若是果真佛祖有靈,我緣海乾了那麼多壞事兒,還能活到今天?
林右學不慌不忙地道:“大師到底信不信,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本官相信,天下百姓願意相信。不怕告訴您,本官准備親自上表,請求改由金喬覺大師負責聖善寺的建造。”
“你……”緣海惡狠狠地道:“莫忘了,金喬覺的這場法會,還沒有結束呢。十天不吃東西?等十天後,他能活下來再說!”
“好,那本官就十日後再上表,讓你緣海大師,輸個心服口服。”
“咱們一言爲定!”
頓了頓,緣海又吩咐自己身後的衆僧人道:“你們給我把那金喬覺給我看緊了,連他拉屎撒尿都跟着。若讓他吃了半點東西,就給我抹了脖子吧。對了,那飲水也要檢查,若是蜂蜜水、糖水什麼的,馬上就治他一個招搖撞騙之罪。”
“謹遵法旨。”那幾十個和尚齊聲應和。
緣海這才放心離去。、
……
……
崔耕在新羅,玩兒一出書畫見佛的把戲,被百姓們視爲得道高僧。但現在新羅和大唐陸路交通已經完全截斷,只有少量的海上貿易。
以這年頭的消息傳遞速度,傳到大唐來,怎麼也得個兩三年。所以,並不妨礙他故技重施。
再說了,就算有人知道高僧崔光能讓人以書畫見佛,又怎麼樣?
這個把戲並沒有揭穿,只能說是二人皆是有道高僧,皆有這個神通。
至於,爲什麼百姓們見到的佛祖形象不同?那當然是因爲崔耕爲了強行組成“金喬覺”這三個字。在畫布上,每一個比劃,都是一尊佛像的圖案。人們看的位置不同,得到的佛像不同。
無心插柳柳成蔭,更添加了金喬覺的神秘色彩。
在接下來的這段日子裡,可了不得了。
原來百姓們是根據俞家的動員,觀看三王子的法會。但自從可以借畫見佛的消息傳出去之後,是大批的百姓自發前來。
第一天,一萬人。
第二天,兩萬人。
第三天,五萬人。
……
在第十天頭上,達到了高~潮,足足十萬人!這已經是受地理條件和通訊條件所限,百姓們能達到的最高數量了。
與此同時,各種稀奇古怪的傳聞,開始在人羣中散佈。
比如說,某人因爲看了佛像,心想事成,出門撿錢。
比如說,某人因爲取了金喬覺大師飲剩下的一口水,給自己的母親服用,老孃的陳年老病,竟然痊癒了。
在比如說,某人在聽金喬覺大師說法的時候,拿了一本《地藏本願經》沐浴佛法。結果,你猜怎麼着?他回家的時候遇上了鬼,把經文一拿出來,羣邪退散!
……
這些傳說就跟崔耕沒什麼關係了,完全是在場百姓們的誇張之言。
今天,金喬覺終於把《地臧本願經》講完了。
這十日的法會,也宣告結束。
衆虔誠的信徒,紛紛關切地問道:“大師身體可好?”
“十日不食,可要我等攙扶於您?”
“您想吃什麼?弟子願意破家供養。”
……
十天不吃飯,這可是確確實實的神蹟。但與此同時,大家都覺得,縱然金喬覺法力高深,此刻也得疲憊不堪。
然而,金喬覺卻氣定神閒地站了起來,道:“無妨,無妨。十日不食,對貧僧不算什麼。相反地,經過這一段時間的辟穀,我是更加的神清氣爽。大家不信的話……來人!”
“在!”幾個俞家之人轟然答應。
“你們取幾塊方磚來。”
“是。”
不消一會兒,四塊方磚已然取到。、
金喬覺道:“這些方磚到底有沒有做假?可在衆信衆手中傳遞一番。”
“謹遵法旨。”
當然,現場人太多了,不可能都看一遍。
四塊方磚傳遞過去,在一個時辰內,有近萬人摸到了方磚。這些人都可以證明,方磚沒有造假。
最後,這四塊方磚,重新回到了金喬覺也的手中。
他把這四塊方磚摞成一塊兒,微微一笑,道:“好,那麼現在……就請大家開眼了!”
啪!
一掌下去,四塊方磚全部斷裂。
這要是平時的江湖人表演這套把戲,也算不得多麼出衆。但是,莫忘了,人家金喬覺是十天沒吃飯啊!
霎時間,全場瘋狂了。
“金喬覺大師,實乃佛陀在世啊,。”
“大師慈悲,弟子日後定當虔誠禮佛。”
“弟子往日真是瞎了眼,今日拜見真佛!”
……
百姓們在吶喊聲中,齊齊跪倒了一地,甚至不少人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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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正在金喬覺的名望升到最高的時刻,忽然間
“閃開!閃開,快閃開啦!”
“蓮花寺的慧明大師到了,要揭穿這個招搖撞騙之徒啊!”
“爾等無知村夫亂拜什麼,真是蠢的要死!”
……
在陣陣吆喝聲中,有一支僧兵闖了進來。
最中間的是兩個人,一個是肥頭大耳,滿面紅光的中年和尚,一個是相貌清秀、寶象莊嚴的青年和尚。
那中年和尚正是緣海,他賠笑道:“慧明大師您瞅瞅,這妖僧迷惑了多少百姓?待會兒他一開口,不知要聚斂多少民脂民膏哩。您不出手,成嗎?”
“嗯,看來此事的確非常嚴重,貧僧當仁不讓!”
一縷狡黠之色,在緣海的眼中一閃而逝,道:“那貧僧就代全廣州的百姓們謝謝您了。”
……
不用問,這個慧明和尚,就是緣海和尚請來的救兵。
與此同時,他也和崔耕頗有淵源。
想當初,崔耕爲嶺南道肅政使時,慧明纔是個十來歲的孩子,他爲了給自己的師父申冤,找崔耕求救。
後來,崔耕爲了解決侯思止強娶王瑞月一事,讓慧明假扮高僧,忽悠了侯思止。
在揚州城,慧明代表南禪宗與北禪宗狠狠鬥法,崔耕又給慧明幫了不少忙。
現在,慧明和尚隱隱有繼承六組慧能之衣鉢,爲南禪宗之首的趨勢,在江南名望甚廣。
緣海和尚深恐金喬覺能挺過這十天時間,當日回去之後,就快馬加鞭,前往揚州去請慧明。
依這年頭的消息傳遞速度,慧明和尚還真沒聽說過緣海的名聲,當即以禮相待。
於是乎,緣海和尚把金喬覺塑造成了一個,爲了聚斂錢財,招搖撞騙的妖僧。
慧明和尚一聽,這還得了?
當初自己忽悠侯思止,就是用得數日不食這個法子。那個法子還是崔耕教給自己的,偷吃用牛肉人蔘蜂蜜合成的佛珠。
自己當時騙人,是爲了救人。而這個妖僧現在騙人,卻是爲了聚斂錢財。自己安能坐視?
當然了,慧明和尚管這件事兒,還有點兒小小的私心。
嶺南道是南禪宗的大本營,同行是冤家,有人和南禪宗的人爭奪信仰,自己焉能視?
所以,他毫不猶疑的,跟隨緣海和尚快馬加鞭,從揚州來到了廣州城外的青龍岡。
功夫不大,已經來到了法會的中央,距離金喬覺不遠了。
廣州刺史林右學見不是事,趕緊帶着衆衙役,起身相攔,怒道:“緣海和尚,休得在此撒野!有本官在,金大師的法會,決不允許任何打擾!”
“嘿嘿,撒野?”緣海眉毛一挑的,道:“你說本座是撒野?那你把這位慧明大師,當成是什麼人了?”
“什麼?他就是慧明大師?蓮花寺出身的慧明大師?”人的名數的影,慧明爲南禪宗大拿多年,在嶺南道廣有信衆,林右學有豈能沒聽說過?當即驚呼出聲。
慧明雙手合十,道:“不錯,正是貧僧。”
林右學眉頭微皺,道:“慧明大師,您看這事兒,是不是有什麼誤會?那新羅三王子他……”
慧明輕輕搖頭,拒人以千里之外道:“此乃我佛門內務,還請林刺史勿復多言。”
他背靠崔耕這顆大樹,麾下百萬信衆,事關妖僧作亂,還真不用給林右學多少面子。
林右學面色微沉,不悅道:“那怎麼成?本官……”
金喬覺卻是意定甚閒,道:“林刺史不必爲難,貧僧問心無愧,就會會這位大唐高僧。”
“好吧。”
人家正主都沒啥意見,林右學也就不枉做小人了,閃在了一旁。
金喬覺雙手合十,道:“敢問慧明師兄,你來找貧僧,到底所爲何事呢?”
緣海和尚在一旁狐假虎威,道:“當然是爲了揭穿你這和尚的騙術而來!”
“哦?騙術?那可奇了。”金喬覺雙手一攤,道:“你想怎麼揭穿?儘管來!是這旗幟上的文字有假麼?”
緣海和尚去請慧明的時候,怕他畏難不來,可沒提文字見佛的故事。
慧明皺眉道:“什麼旗幟上的文字?貧僧是說,你十日不食之事,是在招搖撞騙。”
“哦?何以見得呢?這緣海和尚,可是派了幾十個人,分成三班,晝夜監視我。我怎麼可能找着偷吃的機會?”
說着話,他伸手指着一個和尚,道:“阿彌陀佛。這位師兄請過來,你說說,這十日之內,我除了清水之外,可吃了任何東西?”
“沒有,絕對沒有!”那人把頭搖得跟波浪鼓一樣。
開玩笑,緣海和尚說啦,若是金喬覺這十日內吃了東西,就要他的命。莫說金喬覺真的沒吃任何東西了,就是真的吃了東西,他也得說沒看見啊。
慧明和尚卻胸有成竹哈哈笑道:“你這點小把戲,瞞得了別人,卻瞞不過我!既然你沒吃任何東西,你脖子上的念珠,到哪去了?”
“念珠?什麼念珠?”金喬覺滿臉的驚訝之色。
廣州刺史林右軍輕咳一聲,道:“呃……可能慧明大師您不知道,三王子雖已剃度,但還沒有拜入任何山門,實際上只是個居士罷了。所以……他根本就沒帶過任何念珠。”
“啊?”
這回慧明的臉上終於變色,看向緣海和尚道:“真的假的?”
“呃……真的……這金喬覺從未帶念珠。”
這是怎麼回事兒?難不成……我之前猜錯了?
事到如今,慧明還真有騎虎難下之感。
緣海和尚眼珠一轉,道:“不管那金喬覺是不是真有神通在身,經過今日之事,您已經和他勢同水火。難不成,您還能等他聲望日隆,反過手來報復不成?”
“你究竟想怎麼樣?”涉及宗教之爭,那還真沒什麼道理可講,其陰毒殘忍之處,很多時候,比世俗朝廷有過之而不及。當即,慧明的目光有些閃爍。
緣海和尚惡狠狠地道:“您可以發動全南禪宗的信徒,指責他金喬覺是邪魔外道,再加上小僧的恩師在陛下面前遞上些小話,足夠讓他身敗名裂!”
還有句話他沒說出來,只要金喬覺的名望頗有爭議,爲了穩妥起見,這聖善寺的選址,就應該讓我來定。於此同時,這俞娘子天仙一般人兒,就得在我的胯~下承歡。哈哈,我簡直是太聰明瞭。就算金喬覺真有神通,那又怎麼樣?神通哪裡比得上……人心險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