瀧州還有大量的陳行範餘黨存在。爲了僚人的穩定,雖然崔珍年紀還小,但還是在崔耕的命令下,和陳子軒以及何宜宣,在瀧州城舉行了婚禮。
至此,僚人三大部,馮家是崔珍的義父家,何家和陳家是崔珍的岳父家,算是徹底綁到了崔珍的戰車上。就算崔珍聽了什麼人的勸說,不想去美洲稱王,也完全不可能。
然而,就在衆賓客剛剛將新人送入青廬之際,忽然,外面一陣吵嚷聲傳來。
“放開我!放開我!我要見越王千歲,我要見越王千歲啊!”
“你不能進去,就你這副樣子,不是給越王添堵嗎?”
“什麼添堵?軍情如火,耽誤了軍國大事,你吃罪得起嗎……哦,我明白了,桂州之事,你們陳家脫不了干係。事到如今,你們明着投靠了越王,實際上卻還想着助紂爲虐!”
“不是,你別誤會啊,我們絕沒那個意思。但現在是珍公子大喜的日子,就您穿這模樣兒,這也太……”
“我這模樣怎麼了?那是我被你們陳家害得,你小子給我讓開吧!”
緊接着傳來一聲“哎呀”,然後又有兵刃交接之聲傳來。功夫不大,混亂之聲越來越近。
“攔住他!”
“抓住他!”
“好小子,竟敢動強!”
……
外面出了這麼大動靜,當然早已引起了崔耕的注意。他眉頭微皺,道:“住手!到底是何人鬧事?讓那人進來。”
“遵旨。”
在兩名軍士的引領下,有一小校來到了崔耕的面前。
好吧,也就是之前的吵嚷讓崔耕有所預感,才能認出來此人是名小校。
要不然,此人的衣衫破破爛爛,臉上污濁不堪,臉頰瘦削嘴脣乾裂,他就得認爲是乞丐了。
崔耕道:“我就是越王崔耕,你有何軍情來報?”
“末將參見越王千歲,我……我……可找着您了啊!”那人躬身拜倒,但剛一觸地,就身子一軟,“噗通一聲”,倒伏餘地。
“你怎麼了?快……快叫大夫!”
“是。”
有人領命而去,一刻鐘後,大夫被帶來了。那大夫問明瞭情況再號了號脈,很快就開出了藥方肉粥一碗,待人醒來之後,再進些湯餅。
總而言之,這位之所以暈倒,是因爲累餓到了極點。他全靠胸中一口氣,硬挺到來見崔耕。但見了崔耕之後,心神一放鬆,這口氣一泄,馬上就暈倒了。
果不其然,肉粥灌下,一刻鐘後,那人就幽幽醒轉。
他沙啞着嗓子,道:“越……越王千歲……”
崔耕在他的牀邊溫言道:“本王在此。”
“越王您……您……”他死死地拽着崔耕的袖子,道:“您可得給桂州全城的百姓,報仇雪恨啊!”
“什麼?桂州全城的百姓?”儘管崔耕有桂州失守的心裡準備,聞聽此言還是心頭巨震,驚呼出聲。
那人點頭道:“不……不錯,就是桂州全城的百姓。當時陳家人開了桂州城門,南詔軍偷襲成功,薛都督在桂州都督府內率軍拼死抵抗。閣羅鳳屢攻不克,命人點起了大火。火勢蔓延之下,大半個桂州城落入了火海之中!薛都督見狀,命我們十八名兄弟分散突圍,務必儘快將這個消息報知越王千歲,讓您爲桂州的軍民百姓報仇。結果……十八名兄弟……僅僅……僅僅逃出來我一個啊!”
說到最後,他已經泣不成聲。
崔耕聽完了,眼前一黑,好懸沒暈過去。桂州城內的軍民百姓加起來,不到十萬也差不了多少。若大半個城池都遭了火災,軍民死亡當在五萬以上!
他心中暗想,自己爲官以來,鬥來俊臣,平契丹、歷神龍、唐隆、先天政變,滅渤海定新羅,敗大食建嶺西聯邦……何曾吃過這麼大的虧?
更關鍵的是,那桂州城內,有嗷嗷待哺之嬰兒、有花季少女,有白髮老叟……這些人盡皆是自己的子民。他們這次橫死桂州城,自己身爲君王難辭其咎!
“閣羅鳳!好一個閣羅鳳,真夠狠的啊!”崔耕牙關緊咬,道:“你做小動作不是一次兩次了,本王都懶得理你。想不到,你這次竟然做出如此喪心病狂事。不殺你……我崔二郎誓不爲人!”
咔吧!
竹桌的一角竟然被崔耕擰下來一小塊。
崔耕可不是什麼武學高手,而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若書生一名。他現在把竹桌的一角都扭斷了,可見心情鬱悶到了極點!
陳仁謙見機得快,馬上就跪倒在地,道:“大膽閣羅鳳,竟敢屠戮我天朝子民,實在是罪不容誅!我瀧州陳氏不才,願出兩萬精兵誅殺此賊!”
廢話,這桂州百姓之死,一半的罪過的閣羅鳳身上,另一半的罪過,卻是在瀧州陳氏的身上。眼見崔耕大發雷霆之怒,他豈敢不馬上注備將功折罪?
桂州之事雖然何遊魯沒什麼責任,但開發美洲,沒崔耕的支持可不成。他也道:“我們帶嶺離瀧州不遠,也願意出精兵一萬。”
馮仁智道:“我們高涼也願意出兵一萬,只是此地距離高涼甚遠,恐怕得一段時日。”
“不必了。”崔耕搖頭道:“想那南詔撮爾小國,能有多少軍隊攻我?有這三萬兵馬,再加上附近州府的三萬軍隊,破南詔足矣。”
這三萬嶺南道的大軍,本來是準備用來對付陳行範的,馬上就可以集結。
“越王還請三思。”那報信的軍士忽然開口道:“南詔軍不是那麼好對付的,閣羅鳳攻桂州的時候,曾經說過,他這次帶了傾國之兵三十萬來攻我嶺南。就算他這話是故意亂我軍心,十萬人總是有的,您萬不可掉以輕心啊!
“什麼?三十萬大軍?”衆蠻酋齊齊色變。
崔耕也是面色一變,道:“南詔總人口才不過百萬之數,莫說三十萬大軍了,就是十萬大軍,都算孤注一擲。看來閣羅鳳這廝是打算趁着本王身死之際,畢其攻於一役啊!”
陳仁謙道:“那咱們怎麼辦?南詔兵的實力,絕不在我們僚兵之下!”
“呃……”
想報仇和能報仇是兩回事,事到如今,崔耕也有點含糊。
如果兵力相等的話,他並不害怕害怕和南詔人打上一仗。
經過這麼多場戰爭的洗禮,崔耕認爲自己的臨場指揮能力縱然不能跟當世名將相提並論,也算是中規中矩了。
但是,若對方的人數是自己的一倍,他就着實沒什麼把握了。
以前他麾下名將如雲,玩個以少勝多沒啥難度,但現在這些人大都獨當一面,甚至在嶺西聯邦稱王了。
崔耕仔細想來,現在的嶺南道,也就是封常清、郭元振、楊思勖算得上名將。但封常清和郭元振遠在泉州,遠水解不了近渴。
楊思勖雖然就在附近統領三萬大軍,但他這個名將有點虛。沒錯,在歷史記載中,楊思勖是屢戰屢勝,但那些仗都是人多欺負人少。換言之,楊思勖從未打過以少勝多的仗。
光靠自己和楊思勖能對付得了閣羅鳳嗎?須知,用兵之事須得戰戰兢兢如履薄冰,萬不可因怒而興兵啊!
正在崔耕猶豫之際,那報信之人勸道:“賊子勢大,要不然,咱們先嚴守關隘。待廣州的兵馬上來,再一舉破敵?”
“且容本王細思之。”崔耕依舊拿不定主意,隨口道:“對了,你叫什麼名字?能從重圍中殺出來,你這身武藝也算相當不錯了。更難得的是,你對本王忠心耿耿,不顧自身安危及時通報了軍情,理應重賞。”
“末將何履光,在桂州都督府任遊擊將軍一職。”
“什麼?你叫何履光?”崔耕眼前一亮,道:“你是崖州人氏?”
何履光面現喜色,道:“不錯,正是。越王千歲,也聽說過末將?”
崔耕意味深長地道:“何止是聽說過啊,何將軍的名號,簡直是如雷貫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