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一聲沉悶的響聲之後,屋門大開,一個身材粗壯,面色冷厲的吐蕃壯漢,出現在了衆人的面前。
此人正是姜白次旦!
三教宮還沒影呢,姜白次旦這個三教宮大將軍,更是連個辦公的地方都沒有,整日在金亭館驛裡跟着崔耕等人混吃混喝。萬沒想到,他竟然打暈了侍衛,在門外偷聽!
“常清,莫衝動!”崔耕心思電轉,已經明白這個姜白次旦沒什麼惡意,要不然,他直接找赤瑪類或者遲扎陸貢告密不就行了,何必直接發聲?
崔耕面帶微笑,道:“原來是姜白將軍,在外面站着幹什麼,還請進來敘話。”
“末將參見崔相!”
姜白次旦的面色一向冷厲,不過在聽了崔耕這句話後,馬上就強努出一陣恭順的笑意,推金山倒玉柱,雙膝跪倒。
崔耕緊走幾步向前,以手相攙,笑道:“姜白將軍快快請起,哈哈,剛纔你這一個小玩笑,可把本官嚇了個不輕啊!”
姜白次旦順勢而起,微微一躬身,道:“情況緊急,末將也只得出此下策,還請崔相見諒。”
崔耕有些疑惑,重複道:“情況緊急?”
還沒等姜白次旦解釋,宋根海已經迫不及待地道:“崔相,莫聽他胡咧咧。他一個三姓家奴說的話,是一個字兒都不能信!”
“嗯?”姜白次旦黑臉一沉,沉聲道:“三姓家奴?你說某是三姓家奴?”
宋根海冷笑道:“怎麼的?我就說你是三姓家奴了,你不服氣?先投島彭工是一姓,後投太后赤瑪類是一姓,現在轉投我家大人,又是一姓。不是三姓家奴,又是什麼?”
“嘿嘿,姓宋的,你也忒小瞧了天下英雄!”姜白次旦傲然道:“實不相瞞,某效忠之人,只有一個,那就是……論欽陵將軍!”
“啥?論……論欽陵?”聽到這個答案,所有人都有些傻眼。
姜白次旦點頭,道:“不錯,就是論欽陵將軍,某實際上是論欽陵將軍安插在島彭工身邊的密諜。”
封常清眉頭微皺,道:“不對吧……你如果真是論欽陵的人,島彭工和赤松德贊勾結,意欲對論欽陵不利的時候,你爲何沒事先通報?”
這話問的有理。
那場政變之初,是赤松德贊趁着論欽陵駐軍吐谷渾的時候,突然聯絡朝中大臣,在拉薩城內捕殺論欽陵黨羽兩千多人。
在這場政變中,島彭工出力甚多。姜白次旦作爲他親衛隊長,能說全不知情?但凡他透露一點消息出來,這場政變鹿死誰手,就尚未可知。
姜白次旦苦笑道:“封將軍您這麼問,實際上是疏忽了一個問題,某現在是島彭工的親衛隊長,那幾年前就一定是嗎?”
“當時你是?”
“某當初只是島彭工的一個普通親衛而已,可沒機會得到如此機密的消息。封將軍不信的話,儘可以派人調查。”
“那你當初在辯法大會上殺島彭工,就是爲了給論欽陵報仇?”
“確實如此。”
……
二人一番對答,封常清沒發現此人的回答,在邏輯上沒什麼漏洞。至於實證?做秘諜就是九死一生,怎麼可能留下什麼真憑實據?
這時候,就要看領袖人物的決斷了。
崔耕想了一下,正色道:“這麼說,姜白將軍現在之所以要投奔本官,是因爲本官是論功仁的師父?”
“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姜白次旦道:“某其實和論欽陵將軍是一個部族,當初受論將軍之命,隱姓埋名,混到了島彭工的親衛裡。後來,贊普赤松德贊政變,論欽陵將軍自盡,我族被迫東遷。從那時起,我族效忠的對象,就不是吐蕃,而是大周了。崔相,請聽……”
稍後,姜白次旦壓着音量,唱起了一首歌。
“妻子越山頭,愛子遺於後。去年草壩別父老,母、妹親相送。大小宗喀地……今後我主是,大周之女皇。”
歌詞悲切淒涼,盡顯道不盡地無可奈何之意。
一曲唱畢,姜白次旦眼圈有些泛紅,道:“吐蕃殺我族人近萬,我族早就之恩斷義絕。此歌乃論弓仁將軍歸周之前所作,留在吐蕃的族人無不銘記在心……”
“等等!”崔耕聽到這裡,心中一動,道:“照這麼說,留在吐蕃的論氏族人,並不僅僅是你一個?”
“確實如此。我等原來隱姓埋名,爲論欽陵將軍做一些秘密差事。幸運地是,當初躲過了那場大屠殺。不幸地是,未能與族人一同撤往大周。”
“總共是多少人?”
“呃……在下當初在族內地位不高,知道的大概是不到二十人,俱願意爲大周效力。”
姜白次旦做到了島彭工的親衛隊長,其他人的地位恐怕也不低,崔耕終於開始重視起他的話來,道:“你剛纔說情況緊急,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崔相是不是想一走了之?”
崔耕點頭道:“不錯,正是。有什麼不妥嗎?”
“恐怕您走不了。”姜白次旦道:“崔相您想,太后和車騎長這次鬥而不破,先把島彭工清場了。現在,他們若發現您不受控制,就不能再聯手一次?”
宋根海不服氣地道:“我們就正當光明地說要離開吐蕃,他們還能攔着不成?”
“爲什麼不能?”姜白次旦反問道:“大周使者前來弔唁吐蕃贊普,未及參加葬禮就要離去,莫非是看不起吐蕃嗎?吐蕃以此爲理由,完全可以把崔相扣押起來。”
宋根海死鴨子嘴硬道:“就看不起怎麼的?沒了論欽陵,難道吐蕃敢跟我大周放對不成?”
姜白次旦針鋒相對,道:“沒了崔相爺,難道大週會跟吐蕃放對不成?莫忘了,張氏兄弟對於此事,可是樂見其成呢。”
“這……”宋根海一陣語塞。
崔耕也感到,自己之前把事情考慮得太過簡單了,問道:“那以姜白將軍之見,我等該如何應對呢?”
姜白次旦往四下裡看了一眼,壓低了聲音,道:“島彭工狡兔三窟,家中有處秘道,可通向拉薩城外。崔相若能佔了島彭工的府邸,從秘道出拉薩,就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了。”
封常清插話道:“出了拉薩,也不意味着安全了吧?”
姜白次旦道:“只要出了拉薩,在下的族人就可接應,衆位的安全絕無問題。這事兒難就難在,怎麼進島彭工的宅子。”
“那宅子現在在誰的手裡?”
“被太后賜給了大相韋乞力徐尚。”
崔耕這才意識到,自己忽視了韋乞力徐尚這個吐蕃名義上的二號人物,道:“太后和車騎長鬥法,仲巴島彭工左右逢緣,這韋乞力徐尚身爲吐蕃大相,又到底站在那邊兒?”
姜白次旦道:“太后和車騎長爲了大相之位爭執不下,韋乞力徐尚這傢伙既沒什麼實力,又嚴守中立,最後得了這個便宜,算是太后和車騎長都能接受的人。不過,他再沒實力,那也是大相,太后和車騎長瓜分島彭工勢力的時候,還是分了他一份兒。”
“原來如此。”
……
……
得了姜白次旦的消息之後,崔耕等人定了一個粗淺的計劃。
首先,將計就計,上書爲扎西卓瑪的父親申冤。太后很給崔耕這個面子,馬上批准放人。
然後,崔耕以三教宮遲遲未建,自己無處安家爲理由,請求將原來島彭工的府邸,賜給自己。如果不太方便的話,自己可以花錢贖買。
只是這次,赤瑪類就沒那麼爽利了,讓他跟大相韋乞力徐尚自行協商。
至於韋乞力徐尚呢?則一直對崔耕避而不見。
崔耕不好對這個宅子表現的太過上心,也沒什麼好辦法。
時光悠悠,眨眼間就是六天過去了。
第二日,就是“喪日”,也就是赤松都讚的葬禮。
崔耕等人已經做好了最後的打算:實在不行,待喪日之時,就見機行事,劫持小贊普,退往島彭工的宅子。
不過,在此之前,他們得先參加一場晚宴,名爲回魂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