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又是一夜的大雪。
一大早。就有人來報,說是石頭集那邊又有幾間屋子叫雪壓倒了,侯嶽便帶人過去看。
小淘則慣例的熬了營養粥,送到了主屋侯老爺子那邊,一進屋,就看玉夫人在那裡抹着淚。
“玉姨娘,你先喝點粥吧。”小淘輕輕的放下粥道,又到牀邊看了看侯老爺,侯老爺子的氣色還是很差,人時昏沉時醒的,總給人一種不太好的感覺。
“老爺這般,我哪裡吃的下。”玉夫人紅着眼道。
正說着,晴兒進來,看到小淘在,就衝着她直打手勢,是叫小淘勸玉夫人去休息,說玉夫人已經連着兩個晚上沒合一眼了,晴兒又比劃着說,這裡有她。
小淘點點頭,就扶了玉夫人站起,又吩咐紫衣跟着晴兒。在她身邊幫忙,然後才扶着玉夫人回屋。
小淘又想起小丑丫曾說過老爺子是鬱結於心,於是便問道:“玉姨娘,福兒懂些醫理,她爹這會病勢來的這麼快是因爲鬱結於心,有心病,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玉夫人接着小淘坐下,好一會兒才道:“可不是,老爺心裡確實有心病,我以前是不曉得,還是這些日子陪着老爺才聽他說起。”
“倒底什麼事這麼讓爹這麼放不下?”小淘問。
“唉……”玉夫人長嘆一聲道:“當年,老爹年輕的時候,常走南闖北的做生意,有一回遇上了馬賊,叫馬賊劫了,那馬賊有一個女兒,不知怎麼,卻看上了老爺,老爺爲了保命,就同意娶那個馬賊的女兒,兩人當即就在馬賊窩裡拜堂成親了,此後,過了一段時間,他們才放老爺回家,老爺發了重誓的,家裡安排好後,一定會將那馬賊的女兒接來。可這婚事。老爺心裡是不願的,又怕跟馬賊牽連惹上官司,所以,最終卻是食言了,並不曾去接那女人。
這事,老爺除了跟當年的夫人提及,沒讓別人知道,剛好又是那一年的年底,朝廷派兵剿滅馬賊,整個馬賊窩都叫人端了。老爺聽到這個消息,終歸是有些放心不下,於是就派人去打聽,那打聽的人回來說,馬賊的女兒逃了。
第二年春天,有個人抱了個剛剛出生的嬰兒來給老爺,那嬰兒身上還有份血書,用着最惡毒的語言詛咒着老爺,原來這嬰兒就是那老爺同那馬賊女兒的孩子,老爺回家後,就沒有訊息了,隨後是官兵圍剿。那女人只當是老爺告的密,自然是恨他入骨髓,只是,當時,那女人逃走時已受了傷,生了孩子後就更撐不住了,臨死前託人把那孩子送來給老爺,那孩子就是你們的二哥,剛巧那時,夫人第二子出生不久,夭折了,於是這個孩子就頂替了那個夭折的孩子,成了侯家老2。
可說倒底,老爺對這孩子有些牴觸的,再加上你二哥生性叛逆,任俠豪爽,可在老爺眼裡,這些都是馬賊習氣,老爺心裡很不喜的,所以,你二哥成年後,大多都在外飄蕩,這後來的事你都知道,這時間久了,過去的一些東西也就沖淡了,家裡也算和和氣氣的。可當年那封詛咒的信一直是老爺心中的隱晦。老爺有愧於心,再加上他曾發過的重誓,總覺得會有報應的,而小綠荷。卻長的極似那馬賊的女兒,所以,一直以來,老爺子都不太關心小綠荷,不是他不想關心,而是他有些不敢見,那日小綠荷碰倒引杖,接着就是天狗吃日,於是老爺就鑽牛家尖了,說是那女人要來報復侯家了,這便是他的心結。”
小淘聽了玉夫人說這些,沒想到侯家老2的身世卻是另有內情。
“得想個辦法解了爹心中這個結,要不然,爹這麼下去,真的會不行的。”小淘道。
“怎麼解,那個女人早就去逝了,你二哥都走了。”玉夫人嘆氣道。
“總有法子的吧。”小淘沉思着道。
“什麼法子?”玉夫人一把抓住小淘的手,有些緊張的問道。
“嗯,我再想想……”小淘道。
勸了一會兒玉夫人後,小淘又回到老爺子屋子,這會兒侯老四就在老爺子牀前侍侯。
小淘問了幾句,便回到了三房。
偏廳裡,遠哥兒。小寶哥,小丑丫,還有那小綠荷,四個人圍着火盆坐着,身邊的地上,桌上,凳子上,倒處都是醫書。
小丑丫皺着眉頭,小綠荷看了看姐姐,也學她般把眉頭皺着。
見小淘進屋,小丑丫放下書本。神情很是有些低落的道:“媽媽,我不知道該怎麼幫祖父冶病,要是師傅在就好了。”
小淘見她皺巴着小臉,便道:“你才學多久的醫,冶過多少病例啊,不知道怎麼冶也正常,休要這麼喪氣。”說着又看了看四個低垂的腦袋道:“這些事情,我們大人操心就行了,你們該幹什麼還什麼,遠哥兒,你最近可要加了心思讀書,二月份,你可是要參加州試的,若是能得中,你祖父大人一高興,那病都得輕三分。”
“對,這叫沖喜。”小綠荷小大人般的道,過年的時候,那虞縣尉來侯府走動,他家老五自幼體弱多病,那虞娘子就說開春幫老五娶房媳婦沖沖喜。小綠荷別的沒記住,就記住了沖喜二字。這會兒用上,倒也能對上號。
“那我要做什麼幫祖父大人沖喜。”小綠荷歪着小腦袋問道。
“你啊,就做祖父的開心果,逗祖父開心就行了。”小淘牽了小綠荷的手道。
“那我做什麼好呢,嗯,畫畫給祖父看,背詩給祖父聽。”小綠荷伸着食指點着自己的腦袋。
“是個好主意。”小淘道。
“那我去畫畫了。”小綠荷說着,轉身又拉了小丑丫的手:“姐姐,我們去書房。”
於是,幾個孩子就去了書房,看書的看書畫畫的畫畫,小丑丫則在研究着藥方。
這時,侯嶽從外面回來,帶帽的披風上面,沾了厚厚一層雪。今年北邊又是雪災。
“情況怎麼樣?”小淘問。
“房子倒了好幾間,還有幾間。雖然還沒倒,但我看也無法住人了,平凡將縣衙后街的一個廢棄倉庫挪了出來整理了一下,先安排他們住了進去。”侯嶽道。接着又問小淘:“老爺子今天情形怎麼樣?”
“還是那樣,大多數時侯昏沉的。”小淘道,接着就把關於侯老2的身世說了一遍。然後道:“老爺子的心結就在小綠荷身上,不若咱們找青羊道長,再來擺一擺龍門陣,反正老爺子迷信這個。”
“我看不一定有用,上回,那青羊道長不是已經做了法,說小綠荷是貴人嗎,可老爺子還這般,我看哪,這誰打的結還得由誰來解。”侯嶽道。
“那女人早都死了,還能怎麼解。”小淘有些發愁的道,卻突然的擡頭,同侯嶽相視一樣,兩人臉上的表情都很怪異,然後異口同聲的道:“來個鬼上身。”
“這是不是太胡鬧了?”小淘有些好笑的道。
“甭管胡不胡鬧,也甭管黑貓白貓,有用的就是好招,人家包青天審郭槐的時候,不是還弄了個審鬼嗎。”侯嶽摸着下巴道。
小淘點點頭,可倒底還是怕萬一,刺激過度,老爺子撐不住。這時候她還真是無比的懷念孫道人。
“對了,你派人去打聽孫大牛的消息,有沒有回信哪?要是有他坐陣,咱這心裡纔有底。”?小淘道。
“還沒有,李昭昨天來見我了,他年前在奚族見過孫大牛,也不知這會兒孫大牛還在不在奚族,今兒個一早,李昭就已經出發了,他長期在北方跑商,比較熟悉,能不能找到孫大牛,咱就指望他了。”侯嶽道。
然而當天下午,李昭就帶着孫道長出人意料的到了侯府。
原來,之前孫道長一直在奚族爲奚人看病,前不久才離開奚族回到幽州,又遇上獨孤化的長子病重,被獨孤化請去爲長子冶病,所以趙五等人去奚族找他卻正好錯開了。而李昭一早出發,卻正好遇上孫道長,孫道長冶好了獨狐公子的病,正要回京,於是就轉個彎來柳城看看自己的弟子,這些日子可有什麼長勁,當然了,順道還要來看看侯嶽有沒有找到那本關於基因方面書。
當日,孫道長追問侯嶽關於基因方面的問題,侯嶽只推說是以前看過的一本書,至於書自然是不曉得到哪去了,孫道長也估計着問這個侯大人也問不出什麼了,不過,他那心裡總是不死心。
孫大牛到了,侯嶽夫妻懸着的心也放了一半。
孫真人路上已經聽李昭說了侯老爺子的情形,這會兒,步子都不停,直接讓侯嶽領着他去看病人。
一番把脈,整冶後,孫真人就開了一個方子,邊開藥方子還邊對跟小丑丫分析着侯老爺子的病情,同時分析着每一味藥的藥性。
“我看了你前段時間開的藥方子,藥是對症的,但你忘了,你祖父這麼大歲數,老人家一發病,常常是會牽出許多問題,因此藥方不能僅對一症,而要多症兼顧,無法兼顧的,也要分清主次,藥的配伍十分重要。”孫真人道。
小丑丫在邊上聽的直點頭。
一濟藥服下後,侯老爺子就清醒了不少。只是,孫真人也說了,侯老爺子胸中鬱結如果不消,這病怕也要這麼拖着。
於是,侯嶽就去見了侯大,侯大是家主,這關係着老爺子身體的事情,自然是不能瞞着他的。沒想到,侯大卻是早就從侯夫人的嘴裡知道侯二的身世。兩兄弟商量了一下,覺得該搏一搏。
於是大家就在暗中準備。
這天中午,侯老爺子正睡的迷迷糊糊的,似夢似幻之間,卻看到當年那個女人就坐在他牀前。
再次見到這個女人,侯老爺子覺得他應該是緊張的,可身體卻沒有任何緊張的感覺,反面有一種舒服的輕飄之感,侯老爺子想着,他是不是已經死了,於是便對那女人道:“三娘,你來接我了,當年確實是我的錯,你就把所有的恨都泄在我的身上吧,該報應的也就報應在我的身上吧,我的家人都是無辜的。”
“觀哥,當年的事情早已過去,我也知道當年不是你報的案了,到於你負約之事,這些年我在地下也早就想通了,都說因果報應,我跟着我爹當馬賊這些年,身上早就纏了一身因果,一切自有天意,又是何須怨你,這些事情,我早就放下了,你又何必日夜牽掛。”那女人幽幽的道。
“我又怎能不牽掛,我悔啊,當年,我若遵守誓言,也許你就不會有事。”侯老爺子有些激動的道。
“好了,過去都過去了,當年的事不提了,讓它煙消雲散吧,我今天是來跟你告辭的,我要重新投胎做人了,你兀須在念着那些陣年舊事,反礙我輪迴。我走了……切認,過去就過去了。”那女人說着,突然整個人就趴在侯老爺子牀邊。
侯老爺子突然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早不知什麼時候坐了起來,牀邊趴睡着一個婦人,侯老父子連忙拍醒她,卻是玉夫人。
“玉兒,你剛纔跟我說什麼?”侯老爺子緊張的問道。
“沒說話啊,我之前一直趴着睡一會兒呢,老爺,你怎麼坐起來了,快躺下。”玉夫人扶着侯老爺子道。
侯老爺子卻緊緊的抓着玉夫人胳膊,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一會兒玉夫人,才道:“之前,我見到海兒他娘了,就坐在你這位置上跟我說話。”
“老爺,你睡糊塗了吧。”玉夫人道
侯老爺子想了想,真的睡糊塗了嗎,不可能,之前的事情歷歷在目。
就在這時,小淘帶小綠荷進來。小淘手裡端着一碗藥,小綠荷手裡則拿着一張畫。
玉夫人接過小淘手上的藥,先喂侯老爺子喝下,小淘則偷偷的塞了一粒糖果在小綠荷的手裡,衝着她眨了眨眼。
小綠荷接過糖,點點頭,然後上前,伸着手道:“祖父大人吃糖。”
從一進門,侯老爺子就盯着小綠荷瞧,越瞧小綠荷,就覺得越像海兒他娘,接過小綠荷手中的糖,侯老爺子心中涌現出一股子暖意。
“祖父大人,看我畫的畫。”小綠荷又馬上將手中的畫遞上前。
“嗯,畫的真好。”侯老爺子道,輕摸着小綠荷的頭頂,老爺子心中有些愧疚,這幾年他太疏忽這孩子了,現在應該還來得及吧。
侯老爺子說着,看了看小綠荷,又看了看玉夫人,便一手握着玉夫人的手,牽着小綠荷的手:“三媳婦,你去把老大,老大媳婦,老三,還有老四都叫來,咱們商量個日子,把你玉姨娘扶正了,這些年,你們玉姨娘跟着我,不容易,還有小綠荷,這些年也難爲你了,你自己身邊有兩個孩子要照顧,老三做官,又常常到處跑,以後,綠荷就由我自己帶在身邊吧。”
看樣子,侯老爺子的心結解了,不但如此,連帶着玉夫人的事也解決了,只是,小綠荷仍不免要離開她身邊,小淘那心裡終究有些不捨,但即然侯老爺子開口了,那自然是侯老爺子怎麼說怎麼是了,轉身出去喚人。
而玉夫人卻是喜極而泣。
正文 第二百二十二章 往事
《奮鬥在隋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