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田勝親?臣不明白您在說什麼。”晴勝瞪大了雙眼,本想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低下頭盯着茶杯,表示對秀保提到的那個人一無所知。
“是麼,那我有幾件事想問問你,不知你是否願意回答?”雖然已經十拿九穩,但秀保並不想直接揭穿晴勝,而是希望他自己將實情講出來,這也算是對新進家臣的一種考驗吧,儘管這個家臣的背景相當不簡單。
“主公請講,臣定當據實相告。”嘴上說着“據實相告”,可晴勝卻並不打算這麼做,雖說是自己的主公,可兩人相識不過半日,如果此刻將實情合盤托出,難保消息不泄露出去,到那時可就是追悔莫及了。
秀保也不是傻子,知道晴勝只是嘴上說說,絕不會乖乖將真實身世告訴自己的,不過就像剛纔說的,爲了將家臣和主家捆綁在一起,讓其對自己忠心耿耿,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動之以情,讓他感覺到自己是這個大家庭的一份子,只有這樣,纔會像保護自己家人般毫無顧忌地保護本家。而動之以情的一個主要手段便是坦誠相見,爲了做到這一點,秀保必須讓晴勝將實情說出來。
“如果沒記錯的話,武田家滅亡是在天正十年三月吧?”秀保隨和地問道。
“沒錯,準確地說,是天正十年三月十二日。”晴勝仍舊低着頭,表情嚴肅,小聲綴了一句:“臣永遠忘不了這一天。”
看到晴勝表情發生了細微變化,秀保心中一樂,微微頷首道:“既然如此,那就奇怪了,令尊從天正十二年開始侍奉北條家,中間這兩年,你們是在那位大名家中棲身呢?”
“這…”晴勝又是一陣沉默,過了好久才吞吞吐吐地回答道:“期間先父和臣以浪人的身份周遊近畿,並未在哪家大名家中供職。”
“哦,是麼,難道是我記錯了,期間令尊未侍奉過池田紀伊守麼?”秀保對武田家瞭解的還是比較多的,晴勝這點小伎倆確是瞞不過他的眼睛。
“池田紀伊守?主公是怎麼知道的?”晴勝驚訝不已,瞪大雙眼緊盯着秀保,根本不敢相信秀保會知道得如此詳細。
“怎麼,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還是不願告訴我真相麼?”秀保對晴勝的表情很滿意,起身給他添了些茶水,既算是安慰,也算是一種提醒。
晴勝此刻無比被動,陡然間有了一種我在明處敵在暗處的感覺,眼前這個不滿二十歲的少年,竟對自己的一舉一動了解的如此詳細,這種無形的壓力使得晴勝有些支撐不住了,幾乎就要妥協了,可武士的直覺告訴他,不到最後一刻決不罷休,除非秀保說出那個秘密,否則,自己仍就可以輸死抵賴。
“臣當時年幼,有些事已經記不清了,竟主公這麼一提醒,貌似還真在池田家呆過。”
“那就不對了,勝親殿下正是由令尊護送到攝津隱藏的啊,剛纔你怎麼說沒見過呢?”秀保語氣依舊溫和,可話裡話外都透着一股子威懾,直壓得晴勝喘不過起來。
“哪來的什麼勝親殿下,這都是主公道聽途說的吧。”面對秀保的咄咄逼人,晴勝着實有些不耐煩,言辭也沒有方纔恭敬了。
“就是勝賴公的三子,仮名也叫做‘勝三’的武田勝親殿下啊。”秀保特別在“勝三”兩個字處加重了語氣,話說這此份上,足以使晴勝就範了吧。
“臣已經說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主公爲何要死死想逼?”晴勝終於按捺不住,起身便要離開,他知道,哪怕再晚一步,自己就會忍不住將實情告訴秀保,與其這樣,倒不如搶先離開,以免前功盡棄。
“且慢,”秀保突然伸出手抓住晴勝的手腕,微笑道:“不認識就算了,何必生這麼大氣?我還有最後一個請求,只要你答應,立即就放你回去。”
“好吧,主公請講。”晴勝坐了回去,準備迎接秀保的最後一擊。
“是這樣,”秀保放開手,指了指晴勝的眼罩,笑眯眯地問道:“請把眼罩摘下來讓我好好瞧瞧,就這麼簡單。”
秀保剛說完,晴勝便哆嗦了一下,下意識地用手護住眼罩,拼命地搖頭道:“這絕對不行!”
“是怕讓我看到什麼不該看的麼?”秀保停頓些許,盯着晴勝冷冷說道:“比如說重瞳子…”
“你怎麼知道?!”晴勝忍不住衝着秀保吼了起來,聲音之大甚至引來了門外負責看守的武士,秀保示意他們出去,輕輕拍了拍晴勝的肩膀,安慰道:“都這樣了,還不打算告訴我麼?”
此刻,晴勝的心理防線終於被打破了,他仔細打量着秀保,緩緩揭下了眼罩,果然,一隻重瞳子赫然出現在秀保眼前。
所謂重瞳子不過是一種返祖現象,即目有雙瞳,表現爲瞳仁中部粘連,即一個眼睛裡有兩個瞳孔,宛如一個橫臥的“8”字。但是在古代,相術士認爲它是一種異相、吉相,象徵着吉利和富貴,且往往是帝王的象徵。
其中最出名的有兩個,第一個是舜,第二個是項羽,此外晉文公姬重耳、唐後主李煜以及王莽也都被證實爲重瞳子,可見“帝王之相”也是空穴來風的。
在日本,重瞳子也是備受推崇的,不過卻沒有一例是被證實的,比如說秀吉和平清盛,都曾被訛傳爲重瞳子,不過非但並沒被史學界所承認,反而被認爲是白內障之類的病變,真是有夠悲哀的。
由於見過類似的圖片,乍看到這傳說中的“帝王之相”時秀保倒也未嘗驚訝,反而是讓晴勝有些不知所措了:“主公的神通廣大,真讓臣下佩服得五體投地,當年內膳正帶我逃離天目山時,爲了避免被人認出,特意用眼罩將這隻左眼遮住,久而久之,衆人皆以爲我是獨眼龍了。本以爲內膳正去世後,天下再無人知曉此事,沒想到時隔十六年,這個秘密還是被揭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