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津守!”秀吉怒氣衝衝地吼道:“爾等勾結明使,欺君罔上,讓我顏面掃地,罪大惡極,其心可誅,我定要將你斬首示衆!”
此話一出,行長頃刻間崩潰了,只見他慌慌張張地爬到秀吉腳邊,痛聲哭訴道:“殿下,臣之所以犯此大不敬之罪,全是爲了天下蒼生啊!”
“哼,天下蒼生?”秀吉一腳將他踹翻在地,火氣十足地斥責道:“這種藉口你都能找得出來,是我看錯你了,早知今日,就不該把議和之事交給你負責。”
“臣說的都是肺腑之言啊,”行長此刻早已是淚痕滿面,扯着嗓子解釋道:“殿下傾全國之力伐明,開戰至今,已逾四年,吾等不但未立寸功,反倒使國內百業凋零,民不聊生,時至今日,苛政猛於虎,百姓如草芥,如若再打下去,豈不是置天下蒼生於不顧,自取滅亡麼?”
“用不着你來教我,”秀吉背過臉去,怒氣未消地反問道:“我不也是考慮到這點才讓你去議和的麼?”
“可您知道麼,當初我方提出的條件明國一條都不肯答應啊!”行長此刻也是破罐子破摔,鼓足勇氣繼續說道:“迎娶明朝公主,兩國互締盟書,割讓朝鮮四道,派遣王子大臣爲質,這四條在您看來合情合理,可明國自稱天chao上國,根本不可能答應的啊!”
“爲什麼不可能?這些要求根本不過分啊。”秀吉似乎不理解中國傳統的“華夷之辨”,按照自己的邏輯對堂下的楊方亨解釋道:“我是爲天皇迎娶明朝公主,又不是爲我自己,大不了也嫁個公主到明國去,親上加親不是更好麼?結盟對兩國皆無害處,還能共御外敵,這不也是很容易理解的麼?”
“再說了,割讓朝鮮四道也不過分啊,當年撤兵之前,除了江原道北部,我軍基本控制了忠清、慶尚、全羅三道,維持現狀不是很合理的麼?至於讓朝鮮派遣王子大臣爲人質,無非是想讓李昖小兒今後有所顧忌,如果明使不肯答應,那這條就算了,可其他幾條確實沒有強人所難啊。”秀吉言辭懇切地對楊方亨說道,也是希望趁此機會撇開行長直接和明使談判。
楊方亨聽不懂日語,一切都要靠沈惟敬在旁翻譯,行長一倒,這個奸商也是沒了底氣,在這個節骨眼山全然無措,索性將秀吉的要求一字不落地告訴了楊方亨,直接將這個爛攤子交到了這位正使大人手上。
楊方亨雖是正使,可這卻是他第一次聽到議和條款的真實內容,震驚之餘也爲沈惟敬的膽大包天感到憤怒,自己做了這麼久的傀儡,受了這麼久的氣,現如今卻還是要獨立承擔着一切,想到這裡,這位懦弱的儒者終於爆發了,他用右手食指狠狠地指着沈惟敬,以一種從未有過的腔調怒吼道:“沈惟敬,你這個賣國賊!朝廷對你百般信任,你卻做出如此賣主求榮之事,老夫今日即便是死也不會答應倭奴的條件!”
聽了楊方亨義正言辭的斥罵,沈惟敬這張二皮臉終於也有些掛不住了,雖說爲了一己私利幹了許多壞事,但說到底自己也是中國人,“賣國賊”的稱呼終究是受不起的,即便是爲家人着想,他也堅決不能答應秀吉的要求。
“太閣殿下息怒,您的條件外臣實在,實在不能接受,還請諒解。”沈惟敬終於是壯着膽子說了句實話,至於結果如何,對他來說已經不重要了,要麼是被秀吉處死,要麼就是回國之後正法,總之,他的死期不遠了。
“你一個小小的副使,有什麼資格回絕我的要求,我要聽聽正使的想法。”這一刻,秀吉已被行長和沈惟敬弄得顏面盡失了,當着在座大名的面,秀吉急需要一個臺階,而楊方亨則是最佳的人選,按照秀吉的想法,只要這位楊大人能夠識時務地說出“從長計議”或者“他日再議”,那麼,自己的臉面也算是保住了,這場鬧劇也可以暫時收場了。
然而事與願違,這一刻楊方亨彷彿是換了個人,目光炯炯,神情肅穆,用一種決然的眼神死死地盯着秀吉,頗有些視死如歸的氣魄。
聽完沈惟敬的翻譯,楊方亨突然仰天大笑,過了許久才停下來,臉色鐵青,神情莊重地對秀吉說道:“不論正使還是副使,官員還是百姓,只要是漢人,你能得到的答案就是唯一的,那便是‘不可能’!成祖文皇帝有言:‘我大明建朝至今,國勢之尊,超邁前古,馭北虜、西番、南島、西洋諸夷,無漢之和親,無唐之結盟,無宋之納歲薄幣,亦無與敵國稱兄道弟之禮。’爾一東海小國之酋,竟敢叫囂結盟中華,如此不自量力,說出去豈不貽笑大方?還望爾等洗心革面,退兵回國,否則莫怪天兵再臨,到時定叫爾國六十六州寸草不生!”
“楊大人,這,這不能翻啊!”沈惟敬哭着嗓子勸道:“只怕這麼一說,我等全部要慘死異鄉啦。”
“混賬東西!”楊方亨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如同打了雞血般激動地斥責道:“要不是你,我等會落得如此境地麼?現如今說什麼都晚了,何不走得瀟灑些,也算是爲國盡忠了,沈惟敬,我最後再叫你一次沈大人,請把老夫的話原封不動地告訴這幫夷人,好讓他們知道,什麼是大明的氣概,豈是這幫島國賤民所能比擬的!”
“楊大人!”沈惟敬“噗通”一聲跪了下來,衝着楊方亨叩拜道:“以前的種種全是卑職的錯,現在卻要連累您一同受罪,卑職實在於心不忍啊,事已至此,惟敬欠您的,只有來世再報了!”說罷,沈惟敬站起身,一邊擦拭着眼淚,一邊走向秀吉,深吸一口氣,字正腔圓地翻譯道:“太閣殿下,楊大人和外臣的想法一樣,那就是即便死,也絕不會答應貴國這些無禮的要求,請您不要再癡人說夢了。”
“豈有此理!”秀吉擡腳便向沈惟敬的臉上踹去,這一腳的力度,比起剛纔對付行長的拿次來說,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直接將沈惟敬踹出三米開外,鼻腔血如泉涌,嘴角也流出了幾道血痕,更有幾顆牙齒散落在榻榻米上,如此景象讓殿內衆人無不心驚膽戰,更有人低聲竊語道:“太閣這一腳,就等於給這幫明人判處死刑了啊。”
“再不出手可就要出大事啦。”許多大名在秀保耳邊嘀咕道,但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勸阻,利家倒是想,可看到秀吉正在氣頭上便只能在座位上乾着急了;家康不愧是老狐狸,慢悠悠地品着茶,彷彿這事跟自己無關似的,不過事實上也是如此,當初他便是以“眼疾”和鎮壓“北條餘黨”爲由滯留在名護屋輔佐秀吉,做的是“貨真價實”的無本買賣。現在在座諸位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侍中殿下,該您出馬了。”
其實即便衆人不“提醒”,秀保也已經準備好要上前勸諫了,畢竟即便是將沈惟敬打死,只要楊方亨不改口,秀吉就終究下不了臺,這也是他下手如此之重的原因,殺沈惟敬這隻雞就是爲了震懾楊方亨這隻猴,只不過,這隻猴子貌似是鐵石心腸,對於秀吉的狂暴完全無動於衷,這種冷漠和挑釁無異,沒辦法,秀吉只好抽出自己的佩刀“三日月宗近”,準備做最後的“勸告”。
“同不同意貌似由不得楊大人做主吧?”秀保霍然起身,在衆人的注視下緩緩走出側席,操着一口流利的漢語質問起了楊方亨。
“平大人,哦不,侍中大人此話怎講?”和在場的絕大多數人一樣,楊方亨沒想到這樣一位年紀輕輕的少年,竟能說得如此流利的漢語,甚至比秀吉身邊那三位高僧還要熟練,心中不禁產生了一陣警惕,試探着問道:“老夫乃是使團的正使,做主的不是我還能是大人您麼?”
“在下可沒有那麼大的本事敢替您做主,”秀保恭敬地搖了搖頭,嘴角泛起一絲詭異的微笑,不急不緩地反問道:“若是在下沒記錯,使團的正使本來不姓楊而是姓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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