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間。
祁鈺涵和蕭子澈同時睜開了雙眸,眼底沒有一絲恍惚,反倒銳利得很。
深邃的鳳眸看向蕭子澈,祁鈺涵神色莫測,好一會兒才從上等質量的牀上坐起身來,習慣性地拿左手順了順垂落在胸前的髮絲。
“蕭兄倒是起得早。”
蕭子澈點了點頭,撐着手欲要坐起來,卻發不得力,又跌了回去,還碰到了身上的傷口,發出一陣抽泣聲:“嘶啊……”
秀美的眉頭皺了皺,祁鈺涵終究還是稍微坐過了身子,雙臂使力將他扶起來,讓其半靠在牀頭上:“現下蕭兄是一身傷,可千萬要悠着些。”
說罷,也不去瞧蕭子澈的反應,徑自掀開被子,走下牀去穿衣。左右他沒有果着身體睡覺的習慣,自然不怕身後人的打量。
“祁兄莫不是就戴着面具睡了一晚上吧?”蕭子澈看着他的動作,忽然開口問道。
隨意地點頭,祁鈺涵走到前邊兒去將遮擋窗戶的簾子拉了起來。
“反正不脫下來也沒什麼,倒是習慣了。”許是剛起牀的緣故,祁鈺涵的語氣頗爲慵懶,配上那略微低沉的聲音,極是悅耳醉人,“現下還早着,蕭兄不再多睡一會兒麼?”
明白眼前這個人是在勸告他好生休養着,身子才能夠好得快,蕭子澈笑了笑:“既然已經醒了,再睡可不大好。我還是先起來吧。”
無所謂地應了一聲,祁鈺涵也不再多話,隻身走出了閣樓。蕭子澈聽那腳步聲,是朝下邊兒走去的。
頭顱微微仰起,露出線條優美的脖頸。蕭子澈的一雙桃花眸盯着屋頂,愣愣出神。
自墨兒離開皇宮之後,他就再沒有和誰同牀抵足而眠過了。甚至,身邊出現陌生的氣息,他都會自覺驚醒過來。
他原以爲,昨兒個也會是一個無眠夜。可哪曾想,他居然在這個認識不久的人身邊睡得這麼熟!
眉頭無意識地皺起。
他在祁鈺涵身邊總會不自覺地放下警惕和防備,像是估準了對方不會傷害自己似的。明明聽上去就如無稽之談一般,可心中就是有這麼個感覺。不僅如此,他心底竟還隱約覺得祁鈺涵熟悉得很,就似那人理應待在他身邊一樣。
狠狠地甩了甩頭。蕭子澈笑了笑,自己這腦袋想的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那頭,祁鈺涵走下樓後,臉上的表情全都收了起來,一雙狹長的鳳眸閃着危險的光芒。
天機谷十多年的地獄訓練,已經讓祁鈺涵養成時刻保持警惕的習慣。平日也多爲冥想狀態,並不怎麼安睡。
可昨兒個晚上,他竟在蕭子澈身邊睡得安然!
微微眯起雙眼,殺意蘊含其中。祁鈺涵心中說是駭浪滔天都不爲過:這蕭子澈對他的影響力着實過大了些……
又想到昨日那人在鬼樓殺手追殺下狼狽卻傲然的身形,以及後來默默紅了耳朵的模樣,祁鈺涵暗歎一聲。罷,左右不過再待幾日而已。現下他功力尚未完全恢復,還是別這麼折騰了。
悠悠走到前臺處,祁鈺涵修長有力的手指敲了敲桌面,神色淡漠得緊。
掌櫃擡頭一瞧,見是自家主子,忙恭敬地打招呼:“宮……公子這麼早就醒啦!”原本要脫口而出的“宮主”,在見到這人驟然皺起的眉頭時,趕忙機靈地改了口,卻嚇出了一身粘膩的冷汗。
祁鈺涵瞥了他一眼,好一會兒才啓脣道:“送一碟豆沙包,兩碗清粥上來。”
連忙點頭應諾下來,掌櫃既不討好諂媚又不失恭敬地問:“公子,可還需要些什麼?”
想了想,祁鈺涵傳音入密道:“聯繫青梅長老,告知她本座在此。莫尋。”
語罷,便直接回了閣樓。
“蕭兄,爾可要告知炎閣中人你在此處?”祁鈺涵走入屋子,看向仍舊半躺在牀上的蕭子澈,淡淡挑起了眉,“昨日我將蕭兄劫了回來,也沒留下什麼聯繫的線索。只怕炎閣上頭會擔心吧?”
蕭子澈溫文地笑了笑,才道:“方纔我已傳了消息過去。”話音一頓,他似在猶豫着什麼,終究沒再說話。
儘管已經認知到祁鈺涵對自己的意義有些不同,可他們到底沒相識多久,有些事情還不是時候問清楚。反正,日後他們定然還會有相處的機會,這麼一看,倒也不急了。
沒有注意到蕭子澈一瞬之間的猶豫,祁鈺涵朝他走了過去,波光流轉的鳳眸再次盈溢着戲謔的意味,臉上的表情卻是正經無比:“蕭兄,這傷藥每日要換一遍。”頓了頓,他眨眨眼,睫毛一顫一顫煞是美麗,“需要我幫忙麼?”
愣了愣心神,蕭子澈看着他,嘴角不自禁掛上了一抹柔和的笑容。
眼前的人兒雖戴着遮蓋住眼睛與鼻樑部位的面具,卻依舊讓人覺得華麗無比,一顰一笑間總帶着若有若無的蠱惑。現下再加上他故意顯露出來的無辜神色,整個人的氣質就越發不同了,讓人瞧了就移不開眼。
想到自己有好些傷處是在後背,蕭子澈無奈地點了點頭:“確實需要祁兄的幫助吶,在下就先行謝過祁兄了。”
祁鈺涵並不在意這麼點大的事情,但見這人態度認真,便也就應了下來,甚至還開起了玩笑:“喲呵,我爲少閣主做了那麼多的事情,可有回報吶?”
邊說着,邊走到蕭子澈身邊,待他將上身的衣物褪下來,才從懷中掏出一個雕工精緻的玉瓶,倒了好些傷藥在手上。
示意蕭子澈躺下身子,祁鈺涵將節骨分明的修長手指放到他的背上,慢慢地將藥抹勻,隨後又仔細地揉了起來。
這活計他做得細心,可趴在大牀上的蕭子澈卻不那麼好受了。
祁鈺涵拿着的這瓶傷藥確實屬上等貨色,只要再抹個兩三天,這些傷就會徹底好起來,便是連疤痕都不會留下。
只是,這傷藥卻不是那麼好消受的。
藥塗在皮膚上甚涼,蕭子澈先是微微打了一個寒顫,隨即就感覺到了自己後背上的動作。隨着那隻手的滑動,蕭子澈只覺得難受無比:先是帶着些讓人頭皮發麻的冰涼感,而後是微微的刺痛酥、麻感,這……
瞌上眼簾,蕭子澈緊咬牙齒,強迫着自己不泄漏出一絲一毫的呻、吟來。
祁鈺涵自然也知道這傷藥的惡劣,見蕭子澈的身子微微透出些粉紅色來,且額頭上已經出了一層薄汗,又瞧他眉頭緊皺的模樣,就曉得這是藥效發作,蕭子澈又強行忍着不叫出聲來的緣故。
“宮主。”掌櫃端着一個托盤站在門口處,臉色尷尬,一時竟不知是該進去還是先行退下的好。與此同時,他心中也驚奇:原來宮主喜歡的是男人麼?嘖嘖,不過這男人也着實長得好看。只是,現下自己是不是打擾了宮主呢……
“將東西放到那邊的圓桌上,本座隨後就用。”祁鈺涵並未注意到自己與蕭子澈之間的動作有多麼引人遐思,見到掌櫃愣在門口沒有動作,便冷哼了一聲。
聽到祁鈺涵這冰冷的語氣,掌櫃立刻就醒了神,連忙將托盤小心地放到了圓桌上,才朝宮主大人躬了躬身:“屬下先行告退。”
待人出去後,祁鈺涵並沒說什麼話,只繼續地伺候着蕭子澈上藥。
“祁兄,你是玉霄宮的宮主?”蕭子澈愣了片刻,隨即問了出來。
放在蕭子澈後背上的手頓了頓,祁鈺涵應道:“是。”
一時無言,氣氛也尷尬起來。
過了好一會兒,才聽見蕭子澈那狀似感嘆聲音在屋子中再次響起來:“唔,原來如此啊……”
側了側身子,蕭子澈轉頭好生瞧了瞧祁鈺涵的模樣,才道:“宮主大人~”
聽着從這人口中吐出的話,祁鈺涵只覺得他說話的語氣怎的這般熟悉?
好生回憶了一下子,才猛然想起來:這不是他早前同蕭子澈說話時用的戲謔調侃式語氣麼?
無奈地笑了笑,祁鈺涵並沒有作答,再次細心拿手揉着蕭子澈的後背。
蕭子澈見他不說話,也不在意,反倒糾結起了別的事情:“我日後直接喊你鈺涵吧?”
祁鈺涵怔愣了那麼一會兒。十三年來,除了一直相伴自己左右的祁皓月等四人,再未有人叫喊過他的名字。
“唔。”意味不明地應了一聲,祁鈺涵垂下眼瞼,好一會兒才輕輕勾起了嘴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