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主位的男子是北辰國六皇子北晨曦,健康的麥色肌膚,穿着勁裝,卻生了一雙陰柔的單鳳眼,一看便知是個善於心計的男子。而他身旁坐着的則是此次來和親的忠王府小郡主北辰夏夢,同樣一身勁裝,英氣勃發。
另外一邊的男子則是恆淵國三皇子完顏雭,相貌很是普通,若非一身華服倒是叫人看不出他出身,而他身側則是一名衣着華麗到讓人炫目的少女,正是攝政王愛女完顏霜郡主。
酒菜已經備齊,四人卻是冷場以對,視線若有似無的在打量着彼此。
到底北辰夏夢爽直一些,受不了這樣的氣氛,給自己倒了杯酒,帶着幾分挑釁的看向完顏霜,道:“完顏郡主,日後請多關照。”
說完,北辰夏夢便仰首飲盡,即便她的話只說一半,在場的人卻都明白她的意思,這是拉同盟的節奏,只可惜她找錯了人。
“本郡主不過是天瀾國的客人,關照北晨郡主這話可不敢說。”完顏霜淡淡一笑,眼中的傲氣卻不加掩飾,根本不把北辰夏夢放在眼中,甚至連酒杯也不碰一下。
“還以爲完顏郡主是爽快人,大家來天瀾國的目的都是一樣,日後也能多個朋友,倒是我北辰夏夢高估了完顏郡主,就當剛纔的話沒說過。”北辰夏夢哼了一聲,對完顏霜的作態很是看不慣。
北辰國位於北部,緊鄰蠻夷之地,故而北辰國的女子也多半習武,且性情爽直。
完顏霜眼中閃過一抹恨意,雲袖一甩,竟是用命令的語氣對完顏雭道:“三皇兄是想要留在這用飯嗎?沒得被人降低了格調。”
“完顏霜,你不過是個郡主,竟然對堂堂皇子如此語氣,莫不是外界的傳聞都是真的?”北辰夏夢呵笑一聲,鄙夷的看了完顏霜一眼,視線便落在完顏雭身上,嗤笑道:“身爲皇子,竟然能被一個郡主呵斥,恆淵國的皇室規矩還真是與衆不同,叫本郡主大開眼界。”
完顏雭眯了一下眸子,拱手向北晨曦告辭,並未辯解一句,當真如同隨從一樣跟在完顏霜身後離去了。
坐在包間裡,還能聽到完顏霜的呵斥之聲,可見完顏雭在恆淵國是如何不好過。
“六哥,這個完顏霜目中無人又狂妄自大,即便是和親成功,也必然不會得寵。”北辰夏夢收起尖銳之態,面對北晨曦的時候態度恭敬幾分,一聲六哥又證明兩人關係不錯,“不過那個完顏雭,六哥真的要與這樣的人結盟嗎?”
“恆淵國國事複雜,一個沒有外戚撐腰,卻能在攝政王手下存活的皇子,夢兒覺得他會是無用之人?”狹長的眸子眯了起來,一道精光飛快閃過,北晨曦伸手勾起北辰夏夢的下顎,嘆息道:“因爲六哥,要委屈了夢兒,夢兒可怪六哥?”
北辰夏夢面頰浮現一抹紅暈,眼底卻是閃過落寞之色,苦笑道:“只要六哥能一展宏圖之志,夢兒便不委屈,只希望六哥能記住答應夢兒的話,待那一日到來之際,能接夢兒回去,只要能看着六哥走上那個位置,夢兒此生無憾。”
北晨曦嘆息一聲,收回手給北辰夏夢夾了一筷子她愛吃的菜,低聲說道:“夢兒還有幾日時間思量,若是夢兒想要反悔,六哥一定會帶你……”
“不!”北辰夏夢有些激動的開口,雙目含淚卻一臉堅定的道:“六哥的夢,便是夢兒的夢,夢兒能幫六哥的極少,也唯有這一點能爲六哥所用,夢兒絕不會讓六哥失望的。”
北晨曦欲言又止的看着北辰夏夢,最終嘆息了一聲,起身道:“夢兒且先用着,六哥想出去透透氣,一會再回來陪你。”
“好。”北辰夏夢哽咽的點頭,在北晨曦推門而出的剎那,淚珠大顆的滴落下來,沁溼了衣襟,卻不知北晨曦在走出雅間之後,便換了一副表情,哪裡還有剛纔的感傷。
而北晨曦走出雅間之後,卻是去了另一間包間,三長兩短的敲開了房門之後,裡面走出一位華服男子將他請了進去,而這華服男子不是完顏雭還能有誰?
且不說北晨曦和完顏雭密會之後商談些什麼,蘇眠月醒來的時候便覺得頭暈的厲害,見碧蕪頭上裹着藥布坐在她牀邊的腳塌上,一雙眼睛哭的通紅,更覺無力了。
“別哭了,留着點眼淚,等你家小姐我下葬的時候再使勁兒的哭吧。”蘇眠月有氣無力的說了一句,見碧蕪要說話,忙道:“讓廚房準備些清粥,我餓了。”
碧蕪哭着去吩咐廚房,還不放心的親自盯着廚娘做好,這才端來服侍蘇眠月用餐。
畢竟是剛剛轉醒,蘇眠月只是吃了半碗粥便沒了胃口,隔了好一會才憋着氣將藥喝下去。
“小姐,你怎麼這麼傻?皇上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爲什麼非得惹怒皇上呢?”碧蕪越說越覺得心酸,眼淚嘩嘩的流淌着。
蘇眠月擡手,想要敲一下碧蕪的腦門,可見她的額頭上還纏着藥布呢,便嘆道:“碧蕪寶貝,你可真是個傻丫頭,皇上一向都厭惡我,不過是奉了太后懿旨纔會來看我的,你當他是真的關心我,想要和我緩解關係嗎?”
“可奴婢瞧着皇上是挺關心小姐的,不像是作假的啊?”碧蕪疑惑的想了一下,總算是止住眼淚了,“可不管怎麼樣,小姐也不該那般過激啊,怎麼就能和皇上槓上呢?小姐不是常說,忍一時風平靜,不能和皇上那派人對上的嗎?”
“碧蕪寶貝,你還真是天真。”蘇眠月無奈的嘆息一聲,許多事情她不能和碧蕪講清楚,便道:“皇上壽宴在即,想要害我的人不知凡幾,這會受了點皮肉之苦,到時候卻能保住性命,你說值不值得?”
“嗚嗚。”一提到傷,碧蕪哇的一聲便哭了起來,“御醫都說了,小姐的額頭會留疤的,這可怎麼辦啊?”
蘇眠月愣了一下,好像根本就沒聽明白碧蕪說什麼一樣,就這麼的看着她。
碧蕪見狀更是擔憂的不得了,擡手便抽了自己一巴掌,“都怪奴婢這張嘴沒個把門的,這話怎麼能現在就告訴小姐呢!小姐,你也別太傷心了,御醫說這疤痕不恨很嚴重,倒時候奴婢幫小姐多塗點制粉,再用飾物遮擋一下,便沒人能看得出來了。”
“碧蕪寶貝,你剛纔說什麼?”蘇眠月眼神還是有點發呆,目光迷離的看向碧蕪,問道:“你剛剛說我會留疤?你是說我要破相了,是嗎?”
“小姐,你別難過,御醫也不是很確定,反正咱們手裡有的是銀子,就不信買不到好的祛疤膏,小姐一定不會有事的。”碧蕪急忙出聲安慰着。
“慕霆,你這個混蛋!”蘇眠月啊啊的大喊了幾聲,心裡把慕霆的八輩祖宗都給問候個遍,若非是傷口還沒有癒合不敢拆開藥布,蘇眠月定是要撲到鏡子前,看看自己到底毀容到哪一步了。
碧蕪捂着嘴看着蘇眠月在那裡發泄,直到蘇眠月冷靜下來,她才發現自己應該捂住的是蘇眠月的嘴,以免她罵出殺頭之禍,好在蘇眠月雖然生氣卻還有一絲理智在。
“不行,不能就這麼白白被打了。”蘇眠月掀開被子便要下牀。
“主子,你的傷還沒好,御醫說要靜養啊。”碧蕪急忙上前攔住蘇眠月,怕她會做出傻事。
“碧蕪寶貝,你一定會堅定的站在我這邊的,對不對?”蘇眠月扶着碧蕪的肩膀,低聲問道。
看到蘇眠月眼中的慧黠之色,碧蕪吞嚥了一口口水,艱難的點點頭,小聲道:“奴婢的命都是小姐的,自是要和小姐站在一個陣營的。”
“太好了,碧蕪寶貝果然是最善解人意的貼心小棉襖啊,麼麼!”捧着碧蕪的臉,蘇眠月猛地親了一下,沒理會碧蕪臉紅的嬌羞模樣,在她耳邊低語道:“一會你就這樣……這樣,那樣……那樣。”
一炷香之後,慈寧宮。
碧蕪見了太后,便用力的叩了三個響頭,力道大的藥布上微微泛着血紅。
“碧蕪,你還在養傷,不方便在主子身邊伺候,也該愛惜自己纔對,爲何要在哀家這裡行如此大禮?”太后皺着眉,語調倒是平和。
擡起頭來,碧蕪仰着一張淚臉,哽咽道:“太后娘娘仁慈,也是宮裡最疼愛皇后娘娘的人,奴婢斗膽請太后娘娘再寵皇后娘娘一次,讓她完成心願,不要再被夢魘所困了。”
“你這話,倒是給哀家說暈了,皇后不是在養傷嗎?怎麼夢魘了?”太后說着,朝林嬤嬤遞了個眼色。
“碧蕪丫頭,你可是皇后娘娘身邊的一等宮女,做事可不能莽撞。你能爲主求情,可見是忠心的,可你這般作爲不是要給太后娘娘抹黑嗎?不知情的還以爲太后娘娘責罰你了,更會讓有心之人誤以爲太后娘娘對皇后心生不喜,可就得不償失了。”林嬤嬤壓低聲音,邊說邊攙扶着碧蕪起身,許是陪太后吃齋唸佛久了,林嬤嬤身上也有着和善的氣息。
碧蕪吸了吸鼻子,朝林嬤嬤欠身道謝,又向太后行禮認錯,“都是奴婢心急着主子,便忘記這些規矩,還請太后娘娘恕罪,奴婢也是太過憂心主子了。”
“好了,哭哭啼啼的,讓人笑話了去,皇后娘娘若是看到你這樣,也會心疼的。”林嬤嬤給碧蕪擦了下眼淚,這纔回到太后身邊伺候着。
碧蕪忙將淚水拭乾,這才道:“主子因連續重傷,心緒一直不寧,這幾日已故夫人時常入夢,皇后娘娘每每醒來都會以淚洗面,遺憾自從出嫁後不曾有機會爲夫人做過生忌,奴婢瞧着主子日漸消瘦,且御醫也說主子鬱結於心,不利於養傷,便私自決定,來向太后娘娘討個恩賞,讓主子圓了這個心願。”
說着,碧蕪的眼淚流的更兇了,貝齒用力的咬着脣瓣,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太后聞言,臉色微變,隨即便明白碧蕪爲何會來慈寧宮這一遭,便揮手道:“你且先回去,哀家擬一道懿旨,稍後派林嬤嬤送皇后出宮吧。”
沒想到這麼簡單就將事情辦好,碧蕪不敢置信的看了太后一眼,見太后面容疲憊,忙謝恩退下。
“林嬤嬤,皇后這次是真的生氣了。”太后嘆息一聲。
林嬤嬤嘴角微抽,心道皇后娘娘夠能容忍的,拋去這幾年所受的委屈不說,單單這兩次受傷,皇上未懲罰真兇,卻再度傷了蘇眠月,若這位主兒還能沒反應,那才叫奇怪的。
不過太后是皇上的生母,林嬤嬤在宮中再有面子,也不敢議論半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