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十年間,宋朝經過兩次北伐的失敗後不敢再草率用兵,而遼國一舉擊敗大宋數路大軍,並斬大宋名將首級的消息震驚四野,使得好戰的鄰國也不敢貿然挑釁,於是四境平靜。蕭燕燕抓住這個機會,在韓德讓的全力輔佐下大刀闊斧地改革內政。
她修改法律,改變過去契丹人犯罪與其他人同罪不同罰的現象;實施選官任賢不分藩漢的考覈標準;確立了開明的科舉制度,讓契丹族、漢族及其他族羣的人們有着平等入仕的機會,不僅團結了國人,也選出了具有治國才略的俊才。
同時,她還清理了自遼世宗以來的滯獄,以求政治清明;關注底層百姓的疾苦,制定了減免遭受戰爭及自然災害損失的災民們賦役的措施……
至此,遼代出現了前所未有的興旺繁榮局面。
然而,遼國的繁榮,也誘發了侵略者的覬覦。於是,她本着不大動干戈的原則,或依靠韓德讓的斡旋能力,以外交手段平定外敵製造的騷亂;或以耶律休哥與耶律斜軫的強大武力,震懾蠢蠢欲動的不安分者。因此十年間,除了很少的幾次區域騷亂外,遼國未遭到大的挑釁。
在國家中興,南征條件日臻成熟時,皇帝隆緒也在成長。眼見兒子的帝位已經鞏固,蕭燕燕決定來年春季開始南征。
然而,就在這時,一封急報自南京送抵太后御帳:
宋王病危,唯盼一見!
燕燕認出這是宋王妃霍木英親筆所書,短短八個字令她心如刀絞。
“雷光,立刻要葛裴備馬!”
儘管此時已是傍晚時分,但她依然決定立刻動身前往南京。
“燕,切莫驚慌。”
韓德讓與她一樣震驚,卻比她鎮靜,一邊安慰她,一邊在她忙着下令太醫同行時爲她準備好外出的冬裝。
“你要隨我去嗎?”當他替她戴上有垂紗護面的冬帽時,燕燕看到他已經一身外出打扮,忙問他。
“當然,你在哪兒,我在哪兒。”他的回答理所當然。
燕燕點頭,“好,有你在,我心裡會好過些。”
很快,一行人匆匆上路。
冰封雪凝,寒風呼嘯,擋不住他們破冰踏雪一路南去的步伐;雲靄漫卷、山河壯美,留不住蕭太后片刻欣賞的視線。她一路疾馳,只求早一點到達。
“燕燕,減速!”
當蕭燕燕奮力狂奔時,一直跟隨在她身後的韓德讓大喊,“此爲滾馬嶺,路窄坡陡,天氣晴好尚且滾馬,此時風雪交加,更是危險!”
燕燕透過面紗看看四周,發現自己只顧着趕路,竟沒留意已經來到險要處,忙放緩馬速對他說:“是我只想着休哥的病,一時大意了,幸好你及時提醒,不然我滾坡不算,還得連累衆多的人。”
兩人慢下來,後面的蕭補裡、雷光和其他侍衛們也略微鬆了口氣。
“我知道你心中焦慮,可是越是事情緊急時,越是要冷靜。”韓德讓在她減速的同時與她錯身而過趕到她的前頭,吩咐道:“從現在起,跟在我身後,留神看路,別再擔憂其他的事。”
“好。”燕燕順從地回答,可心裡卻在想:她最信任最關心的摯友病危,她怎麼能夠不擔憂?
她希望她趕到時休哥的病已經大好;希望太醫的抵達能給他帶去更好的治療;希望他能像以前每次見面時那樣健康英俊地大笑……
可是,當她趕到宋王府,看到兩位王妃哭紅的雙眼時,她一陣心慌。
“木英姐姐,山嵐姐姐,休哥的病情究竟怎樣?”她立刻跳下馬抓住前來迎接她的兩位夫人問。
“謝太后頂風冒雪晝夜即到,王夫他……”
霍木英哭得無法說完,山嵐垂首低泣幾乎不能言語。見此情形,燕燕感到一股寒氣穿心而過,不由雙腿一軟,韓德讓急忙扶住她,她抓着他的手腕。
“進去——看、休哥!”她艱難地說,彷彿有口氣堵在了胸口。
韓德讓立刻半扶半抱地帶她直奔帳內。
休哥——衣着整齊、儀容威嚴的休哥正靜靜地躺在牀上,已不能說話,卻大張着雙眼。
“休哥!”燕燕胸口堵着的那口氣迸出一聲泣血低喚。
牀上的休哥木然的臉上陡然出現一抹笑容,黯淡的目光倏然一亮,定定地凝視着她,然後,彷彿就是爲了等待她、見她最後一面似地,下一刻,他帶着滿足的微笑閉上了久久張着的雙眼。
“王爺——”
“休哥——”
無數聲哭喊充斥於耳邊,休哥的病榻前跪滿了哭泣的人,可燕燕彷彿看不見,也聽不見,她注視着溘然長逝在笑容中的朋友垂淚不止。
休哥,大遼身份尊貴的王爺,既是她的臣屬,更是愛着她的人。數十年的相伴相隨,他默默地愛她,卻從未有過任何要求和希冀。如今,這個在皇族中最先信任她、支持她的翩翩公子去了!這個與她雖不曾盟誓卻兩心相知的知己去了!可她的心中,將永遠記得那個賜她連弩、帶她鳳嶺打虎的翩翩少年郎;記得那個全心全意維護她幫助她的坦蕩君子;記得那個在她鞍前馬後任勞任怨,修武備,勸農桑,令邊境大治的偉岸將軍!
“休哥,安息吧,剩下的事,我會繼續去做!”
她握起休哥已經變冷的手,默默地說。
統和十六年(998)十二月二八,59歲的宋國王耶律休哥薨,蕭太后輟朝五日,親自參與了休哥的葬禮,並下詔立祠於南京,紀念這位遼國傑出的將領和她終生的好友。
這是又一個令蕭燕燕肝腸寸斷的葬禮,她的悲傷難以用言語表達,幸得韓德讓寸步不離的陪伴和撫慰,她熬過了那痛苦的時刻。
本來大家都以爲,驟然失去一員猛將,太后的南征計劃會暫時擱淺,沒想到她不改初衷,在朝堂上表明心志:“宋王爲南征做了大量的準備,他苦練軍隊,積糧盈庫,守城十載,如果我們放棄南征,則不僅辜負了宋王,也令我朝將士長久的期待落空,爲告慰先賢,南征計劃將如期實施。”
統合十七年三月,燕燕以耶律斜軫爲南征大元帥,蕭達凜爲副帥,開始了南征之役。然而,八月初八,正在南下的耶律斜軫忽然病故於軍中。噩耗傳至率另一路大軍行進在南征途中的燕燕帳中時,她悲不自勝。
盛夏驕陽下,她感到如三九天寒;明亮陽光中,她覺得一片黑暗。
良友如手足,失去他們,她宛若斷了手足般痛徹心扉,可大概是悲傷過度,情緒鬱結的原因,她竟連哭都哭不出來,只感到胸口悶得慌。
“燕,人生無常,生老病死誰都無法改變,你要想開些,不要太難過。”韓德讓見她面無血色,眼神空洞,不由着急地抱着她,一遍遍地在她耳邊勸導她,安慰她,直到她流下眼淚、哭出聲音,才如釋重負地陪她一起流淚,一起哀悼他們共同的好友。
由於大軍在行動中,身爲主帥的燕燕無法離開,只得委派韓德讓趕回上京撫慰斜軫遺屬,並代表她參加斜軫的葬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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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戰前夕連失兩位主將,這對遼軍是個沉重的打擊,在朝廷內引起了恐慌,坐鎮朝中的皇帝耶律隆緒派快騎向母后稟報了情況,燕燕立刻回旨:開弓沒有回頭箭,南征號角既已吹響,大軍就必須出征,否則等於不戰而敗,那會給遼國帶來難以預料的災難,因此,她絕不會撤兵,一切仍按原定計劃執行。
剛穩住朝中衆臣的情緒,她的行宮就遭到突襲,幸好宿衛防守嚴密,不僅未讓其得逞,還活捉的其主帥。
開始時,大家都以爲這是一支宋朝的軍隊,沒想到當蕭補裡把活捉的主帥帶到燕燕帳前問話時,燕燕大吃一驚,此次偷襲者竟是女直人。
“我與趙宋相抗,你女直人爲何介入?”她隱約感到不妙,因此仔細審問。
這主帥是個中年男子,被俘後一直表現得很倨傲,卻在得知眼前這位姿容秀麗、身材婀娜的女人就是大名鼎鼎的蕭太后時有所收斂,再看到數百強悍侍衛簇擁其左右,一個個威武高大的將軍對她俯首帖耳時,立刻變得有點侷促不安起來,燕燕問什麼,他答什麼,再無半點張狂氣。
於是得以弄清楚他是渤海女直的酋長,因其主受宋使者唆使,欲結盟宋朝對遼興兵,故而有了這次突襲遼主營帳之舉。
目睹他前倨後恭之態,燕燕麾下
的將軍們個個瞠目結舌,也個個感佩,太后的威力果真比他們這些孔武有力的大將軍來得厲害。
然而,蕭燕燕則對該如何處置這羣俘虜感到棘手。殺之,必與女直交惡,致自己腹背受敵;放之,不啻放虎歸山,也太輕饒了他們令自己不甘。
正遲疑不定時,韓德讓趕回來了。
見到他,燕燕倍感欣慰,儘管多日奔波,他瘦了不少,卻不減儒雅清俊之風。
一見面,他即向燕燕稟報了安撫斜軫遺屬及葬禮的情況。當燕燕正想將女直人偷襲行宮的事告訴他時,他說已經從監門衛處得知。
燕燕鬆了口氣,“既然你已知道,就該明白何以我覺得棘手的原因。”
“我明白,但這些人不可殺,雖然殺了可解一時之氣,但會讓我們的南征計劃出現變數,因此對其只能以禮服之,以利誘之。”
燕燕經他提點,平下了心頭之氣,也覺得殺不得。
於是,她讓韓德讓陪她再次面見那個被拘押的女直酋長。
儘管知道韓德讓的身份與地位都不低,但那人仍然只對蕭太后畢恭畢敬。韓德讓不在意,燕燕也無暇理會,她按照韓德讓的建議,巧妙地對其分析道:“你前來偷襲我大遼行宮是奉命行事,故哀家不殺你,放你回去告訴你的君王,我遼國與你女直世代爲鄰,相處友善,此刻你對我用兵乃受人利用,你我鷸蚌相爭,兩國百姓受苦,他人盡享其利,這是你們想要的嗎?”
酋長連連搖頭,“不不,貴國國力強盛,敝國實難相抗。”
燕燕進而又說:“既然如此,那你何不回去好好勸說貴國國君,不要再與趙宋聯盟,與我契丹互不用兵,兩朝交好,豈不是兩朝百姓之福嗎?”
“皇太后所言正合吾王心意。”女直酋長終於被她的真誠感動,坦言道,“本帥奉命偷襲貴國太后行宮,破壞兩國多年的友好,本非我王心意,都是那趙宋使者巧舌如簧,說動了吾主,才冒犯了太后陛下,本帥深感慚愧!”
韓德讓見機,立刻順着他的話建議道:“如此,酋長何不速返貴國,轉達蕭太后之意,以免大戰廝殺,生靈塗炭?”
“是是,下臣一定轉達!”酋長保證回去後會說服其主,與遼國永世交好。
燕燕當日擺酒款待了女直酋長和被俘士兵,隔天便放了他們。
此後,在蕭太后的南征行動中,女直人沒有再涉入其中,足見那位酋長把她的話帶給了女直國王,也有了效用。
而這件事情更加堅定了蕭燕燕南征的決心,也讓朝中大臣和軍中將士們明白,征伐宋朝勢在必行,否則容他攛掇四鄰爲敵,那遼國百姓將永無寧日。
哭過痛過悼念過摯友後,蕭燕燕振作起精神,宣佈遼軍繼續按原定計劃南征,擢升蕭達凜接替耶律斜軫,擔任南征大元帥;升韓德威爲副帥;加韓德讓北樞密使一職,並擔任自己的副帥,
至此,韓德讓身兼南北樞密使之職,成爲朝廷至關重要的核心人物。他全心全意輔佐蕭燕燕,用他的足智多謀和深情摯愛護衛着她一路過關斬將,所向披靡。
玄鳥高飛,一振沖天!蕭燕燕躍馬揚鞭,縱橫疆場,親率遼軍取得節節勝利,成爲威震四方的一員女將,不僅她的屬下臣民敬重她愛戴她,就連她的敵手宋兵也對她心懷敬畏。她鼓舞着遼軍的士氣,也激發了將士們建功立業的雄心抱負,中興的遼國聲威日盛,周邊部族國家紛紛對遼歸降稱臣。
“燕,各地捷報頻傳,你是不是很高興?”
夜裡,結束了繁重的戰事佈置和奏議審閱後,燕燕與韓德讓回到寢帳,說起今天又有數座城池劃入遼國版圖時,韓德讓問她。
“是的,我很高興。”她拉着他的手,笑得很開心,“但我最高興的是有你陪伴在我身邊。”
“我也很高興能夠陪伴你!”韓德讓深情地看着她,她快樂的笑容總是令他的心跳加速並充滿柔情。此刻,他唯一想做,也能做的事情,就是將她拉入懷中,親吻她,感覺她,呼吸她,與她融爲一體,共享屬於他們的溫馨時刻。
而她,樂意讓他爲所欲爲,因爲只有在他的懷抱裡,她才感到了真正的放鬆和無憂無慮的快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