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怡?!”
當燕燕正準備與休哥返回皇宮時,忽然見他的身子定住視線向上,不由也隨着他的視線仰起頭,不由又驚又喜地喊出了聲。
承天門三丈高的城牆上,耶律淑怡正獨自站在角落凸出牆體的墩臺邊,晨風吹拂着她的衣襟,藍天襯托着她的身影,讓她美麗的身體曲線格外動人,也讓她看起來格外的柔弱纖細。
見她沒反應,燕燕更加提高了聲音,“淑怡,爲何站在那裡,也不下來給二郎送行?”
可城牆上仍然沒有迴音。
“噢,她怎麼見了娘娘都不理呢?”石蘭驚訝地低語。
“別多嘴!”燕燕阻止她,對淑怡怪異舉止感到擔心,轉對休哥說:“你們等着,我上去叫她下來。”
“皇后娘娘上城牆不好,還是我去請她下來吧。”石蘭說。
“你去沒用。”燕燕拉住她,對淑怡的擔心沖淡了因韓德讓的沉默離去帶給她的憂傷,燕燕理解地說:“他們剛成親二郎就離家遠行,還不知何時回來,淑怡一定很傷心,我去陪她一會兒。”
“皇后不必去,讓臣屬去。”這次阻止她的是耶律休哥。
但燕燕不理會,堅持道:“你們都別攔着,我是她最要好的朋友,在她心情難過時,我應該去陪陪她。”
說完,不顧他們的反對,她走上石梯往淑怡站立的方向走去。休哥讓白玉、石蘭靜靜地跟在她身後。
燕燕走上城牆,遇見兩個當值的士兵,便讓白玉石蘭留在士兵身邊等候,自己獨自走向耶律淑怡站立的地方,並故意將腳步走得很重,弄出聲響,可背對她的淑怡仍舊一動不動地站着,面朝韓德讓消失的方向。
這樣沉着冷靜的淑怡,真不像她所認識的那個女子,看來韓德讓的離開的確讓她很難過。燕燕暗忖着急步走近,輕聲問:“淑怡,你還好嗎?”
仍舊沒有迴應,而她站得太靠近牆邊,燕燕看不到她的臉,只好用手輕輕碰觸她的胳膊。
不料她忽然轉過身,彷彿剛發現身邊有人似地說:“呃,皇后娘娘來了?”
她這個側身的動作剛好避開了燕燕的碰觸,燕燕心裡忽閃了一下,但仍關心地問:“既然你在這裡,剛纔爲何不下去與二郎話別?”
淑怡明豔若花的臉上帶着自小養尊處優的嬌氣和傲氣,冷冷地說:“該說的話在家都說了,下去有什麼用?反正他橫豎是要走的!況且有皇后娘娘和朝廷顯貴送行,二郎很榮耀。”
她不善的言辭將燕燕噎住,這算什麼?既無對皇后該有的敬意,也無對好朋友該有的誠意,難道韓德讓的走真的令她深受打擊?
燕燕心裡有點火,但仍體諒地說:“二郎離開,你心情不好,我能理解……”
“是的,我心情不好,所以請皇后娘娘恕罪,臣女要下去了!”不顧燕燕瞬間僵住的表情,淑怡粗率地打斷她的話後,轉身往城牆另一端走去。可剛走兩步,又忽然轉回身來冷冷地說:“他是我的,你還是儘早忘了他好!”
燕燕愣住,這生硬的話聽起來是那樣的耳熟,那不正是當初得知她暗戀韓德讓時,自己對她說過的話嗎?想不到今天她竟一字不落地甩回給她——毫不客氣,原樣照搬!
“淑怡,你給我站住!”
看着那冷然而去的背影,燕燕憤而怒喝,就算對方是芳名遠播、高傲美麗的“遼國一絕”,是自信端莊,尊貴嫺淑的耶律淑怡,她也不容自己被人當垃圾般地踢開,更不願讓她們十多年的友情就這樣稀裡糊塗地結束!
耶律淑怡身形一頓,終究沒敢離開,轉回身問:“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見她低垂着眼簾,燕燕深吸了口氣,壓住自己的脾氣輕聲問:“你到底是對二郎離去感到傷心,還是對我爲二郎送行不滿?如果是前者,那爲何對我發火?如果是後者,我可以告訴你,我不過是奉旨而爲,並無別的意思……”
她不解釋還好,一解釋,反而激發了累積在淑怡心底的痛苦、憤怒和委屈。她擡起頭盯着燕燕低沉地打斷她:“你總是無辜的,總是最好的,總是受寵愛的,而我,永遠得在你不要的灰燼裡找尋殘餘的柴薪點燃生命,在你遺棄的愛河裡乞求一滴甘霖滋潤身心。你就像月亮,靠近你的星星再亮也黯淡無光……我很傻,竟然和你做朋友,卻不知做你的朋友讓我得到的只有恥辱!”
看着她強力控制在眼中的淚水和蒼白中泛起紅暈的雙頰,燕燕震驚無比,“恥辱?!淑怡,你到底在說什麼?爲什麼我聽不懂?”
她悽然一笑,豁出去地說:“你當然聽不懂,因爲你是高高在上的皇后,身邊有至高無上的皇帝陛下寵着,遠處有心心相印的情人想着,你怎會懂一個新娘洞房之夜獨自哭泣的悲哀?怎會懂一個女人必須靠春藥得到她夫君的恥辱?怎會懂一個人放棄尊嚴只爲求一生所愛的無奈?”
眼淚衝出她的眼眶,不受約束地流下她因激憤而漲紅,因怒氣而扭曲的臉龐。
“淑怡……我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你……”
燕燕喃喃地說,聽到淑怡的話,她震驚得已經無法思考。春藥?韓德讓竟然被淑怡用了春藥!難怪今天見到韓德讓時,她會覺得他神情怪異;難怪說到淑怡時,他的態度會那般冷淡。而淑怡,聰明驕傲的淑怡,又怎麼會愚蠢到用那種方式征服一個不肯屈服的靈魂?
“我不需要你的安慰,只希望你離他——離我們遠點,永遠也別再用你那小女孩般無知的眼神蠱惑他的心!”
說完,她撩起衣袖抹着淚水往城牆的另一頭跑去。
看着她踉蹌的背影,燕燕的心彷彿被灌入一桶桶冰水,她木然地站着,既無法開口喊回她,也不能去追趕她。
白玉、石蘭從附近的另一處牆墩後走出。她不知道她們何時上來的,但由她們的臉色,她知道她們聽到了淑怡剛纔激動中所說的那些話,而且像她一樣震驚。
“什麼也別說,我們回去吧。”
她迎上她們,阻止了正想開口的石蘭,徑自沿着來時的路走下城牆。
耶律休哥仍然等在城牆下,正與兩個守城軍官聊着天,見她下來即走了過來。
“你,沒事吧?”審視着她的臉,他關切地問。
知道自己掩飾不來心事,燕燕沒有矯飾,哀傷地搖搖頭,“她恨我!”
與淑怡十幾年的友情真的結束了,這對重感情的她來說是個不小的打擊,更何況這還牽扯到韓德讓。
她不傻,由淑怡的怒氣中,她知道他們的新婚之夜是場噩夢,那不僅導致他新婚三日就急
着離開家人,也導致淑怡的情緒失控和對她的怨恨。
“她恨所有人。”
聽到耶律休哥狀似無意的話,她悚然一驚,“你知道二郎新婚夜的事?”
“是的,那不是一個好的開始。”休哥淡淡地說,岔開話題問:“天涼風大,請皇后乘步輦回去。”
燕燕眼眸一轉,見一乘錦繡步輦正等在路邊,不由微微一笑,“謝謝惕隱關心,你總是想得這麼周到,不過我寧願走回去。”
休哥濃眉一揚,露出調皮的神情,“得皇后褒獎,臣甚感高興,可惜這份關心和周到不是臣的功勞,是聖上體恤皇后特意安排的。”
“是嗎?”她略感意外地望着他。
“是的,所以還是請皇后不要辜負聖上美意,移駕步輦,早些回去吧。”
“恭敬不如從命,我不能讓賢寧失望,你說對不對?”她也調皮地回答。
“對極了,皇后很聰明,怎麼會讓皇帝陛下失望呢?”
休哥笑着迴應,燕燕從他灼灼的目光中聽出了他的警告,不由暗自驚悟自己的確該調整好情緒,不能讓淑怡,甚至二郎的事情影響心情,否則會讓多疑的賢寧再起猜忌。
休哥知道自己的暗示已被接受,於是欣然召來步輦,看着白玉、石蘭扶她坐進去後,與其他侍衛一道伴輦回宮。
回到皇宮,早朝已散,內謁官說皇上在省方殿等她,於是燕燕去那裡找他。
“賢寧,朝會散了,你爲何不去御書閣?”
當看到他獨自坐在空曠的大殿內冥想,而沒有按照往日散朝後去御書閣閱奏議的習慣時,燕燕問他。
“等你。”
他的回答一如既往地簡潔,表情也一如既往的淡漠,只有定在她臉上的眸光,彷彿想捕捉到她臉上的任何表情,以界定她目前的心情一樣銳利而審慎。
“怎麼了?”她問,慶幸由於休哥的提醒,她已經整理好心情。
“過來。”他對她招手,神情依然淡然。
燕燕走過去,緊挨着他坐下,寬大的御座足夠容納他們倆。
“二郎走了?”他隨意地問着,舉起手摘掉她頭上的防寒帽子。
“走了。”她看着他修長的手指整理着帽子上的珠寶飾物。
“走了?”他將帽子放在一旁,再撫摸她被風吹得有點發涼的臉,眸光幽邃地望着她的眼睛,嘆息般地說:“他走了,你的心留下了嗎?”
“當然留下了!”他的不信任忽然惹惱了她,她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前,生氣地說:“摸摸這兒,我的心就在這兒,裡面現在只有你!你當我是什麼人?水性楊花的女人?”
“當然不是。”他忽然將她摟抱住,抱得那樣緊,緊得她差點岔了氣。
“你是我的皇后,你的心裡只能有我!”他的嘴抵着她的頭頂咕噥。
“是的,所以你不許再懷疑我,任何時候都不許……”
“只有皇帝可以說不許!”他低嘎地說着,以熾熱的吻封住了她的嘴,動作狂熱卻不失溫柔。
燕燕迴應着他,感覺着他的急切和焦慮,一股被愛被需要的感覺像三春暖流般流過心房。
耶律淑怡沒有說錯,她的確是被至高無上的皇帝陛下深深寵愛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