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宋也不含糊,隨手往枕頭底下抽出長鞭,一鞭掃來,屋中擺設七零八落掉了一地。可對方顯然是有備而來,目的更加是明顯,就是爲了取葉宋的性命,因而動作迅猛不說,看準了葉宋的長鞭在這屋子裡施展不開,就想以最快的速度取勝,一撒手便扔出幾枚暗器。葉宋的機弩正掛在牆上,她沒有功夫去拿,反倒是被這殺手所牽制。暗器射來時她只好用長鞭一一擊落,半空中響起了金屬碰撞的聲音。
對方正是瞅準了這一時機,倏地攻近葉宋,手中匕首泛着幽幽之光。葉宋仰身躲過。
房中鬧出的動靜很快就引來了北夏士兵的察覺。殺手的時間十分短暫,正待他要再一步攻擊葉宋時,忽而冷風襲來,房門大開,一把威風凜凜的將軍之劍破空而來,直對準殺手的背心,殺手只好憑着敏銳的感官本能地閃身躲避,同時也被葉宋抓住了破綻,一鞭套住他的腳將他扔到了牆面上重重一摔。
殺手爬起來時,便已有一把劍抵住了他的喉心。他緩緩擡眼往上看,站在他面前的是他這張假面的真正主人,渾身透着清冷的氣息,雙眸似映射出劍的寒光,想必是出來得急,同樣沒有束髮,頭髮盡數披在肩上,卻沒有了平日裡慵懶而閒適的感覺,那眉飛入鬢儘管髮絲略微有些凌亂絲毫不掩其清貴和不容有一絲侵犯的氣度。
蘇靜沒打算問,那殺手也是有覺悟的上道之人,見自己的計劃敗露,只好以死謝罪,於是一咬牙便露出猙獰的表情,一縷污血從他嘴角溢出。
外面的北夏士兵集結,蘇靜揮手道:“無事,都退下吧。”
葉宋轉頭去點亮了桌上的燈,將整個房間照亮。原本整齊的房間此刻是一片狼藉。
蘇靜看着葉宋,問:“你沒事吧?”
葉宋簡短應道:“沒事。”因爲方纔的劇烈打鬥,她的裡衣略有些鬆散,忙側身過去擡手理了理,略有些尷尬的樣子。
蘇靜沒有注意,就算他注意了也必須當做沒有注意,手裡提着劍蹲在死掉的殺手面前,頓了頓,揭下了他的人皮面具。人皮面具之下,是一張輪廓深邃的南瑱人的臉。
葉宋回過頭來,冷冷道:“能把一個輪廓相差這麼大的人易容成你的模樣,看來在易容術上頗花了些功夫。”用腳趾頭想也知道,能夠做到這樣的事情的人,在南瑱除了南樞還會有誰。
蘇靜的話跳躍性極大,卻是道:“他沒有對你做什麼吧?”
“你說他能對我做什麼?”
蘇靜擡了擡頭,笑道:“你是怎麼認出來的?”
葉宋想也不想便道:“雖是模樣大致身高大致,身材卻還是差了點。”
蘇靜又看了看死者,道:“我覺得我和他身材差不多。”
葉宋篤定道:“你比他瘦些。可能你以前的身材和他差不多。他身上也沒有梨花香的味道,進屋沒敲門,走路的步子也不對。”
話說出口後,室內一片寂靜。隨後葉宋慢慢反應了過來,她似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
“原來你都記得這麼清楚。”
葉宋冷下了臉,道:“賢王不要誤會,我只是就事論事而已。”
“嗯,我一直都知道。”蘇靜起身,命人進來處理了屍體,又對葉宋道,“這裡太亂,你若是不介意的話,就去我那裡睡吧,我去別的地方睡。”
葉宋道:“我去別的地方睡。”
蘇靜站在門口,身長玉立,嘴角噙着讓人舒心的笑,道:“別的地方都要現收拾的。”
隨後屍體被擡出去處理了,蘇靜連夜命人排查下去,始知這易容的殺手是怎樣混進軍營的。原來是白天裡派出去一些探路偵查的士兵,篩查之後發現少了一人,定是那殺手先易容成偵察兵的模樣取而代之,隨後進入軍營,再易容成蘇靜的模樣。
因爲北夏的軍隊駐紮在柳州的城內,柳州的太守府則被用來改成了將軍營。這柳州的太守見敵軍壓境早已經害怕得跑路了,留下的這太守府卻是十分寬敞的。
葉宋院子裡的刺客事情解決以後,蘇靜便帶着她去了太守府的主院,也便是他所暫居的地方。主院裡又有好幾間房。
主院有士兵嚴格把守,除了蘇靜以外,還有劉刖和另外一個將領居住在這主院內。蘇靜徑直把葉宋領去了他自己的房間,房中燈火正嫣然。蘇靜站在門口,影子被拖出門外好長,道:“這裡有很多都不方便的,能將就麼?要不一會兒我讓人來把房裡的東西都換一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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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宋道:“不必了,哪有那麼多講究的。”她走進房間,目不斜視,“今晚多謝你。”
蘇靜指了指隔壁道:“我去睡旁邊的房間,以後再出什麼事,也好有個照應。”
說着蘇靜就準備走,謙謙君子,溫和有方。這樣反而讓葉宋覺得無所適從,她進來以後就覺得渾身不自在,連空氣裡也充斥着蘇靜的氣息,明明他站在門口都沒進來,葉宋卻覺得他無處不在。葉宋回頭,忽而道:“還是我去隔壁睡吧,你繼續睡這裡。”
蘇靜腳下頓了頓,回眸淺笑道:“隔壁暫且就只有一塊牀板一地塵,我若收拾不來還可以去劉刖他們去擠一擠,你行麼?我記得你不是這樣拘謹的人,怎的,你在意什麼?”
葉宋脖子一粗,反駁道:“我沒在意,只是覺得霸佔了賢王的房,讓賢王去睡空牀板有些失禮。”
蘇靜笑音低沉悅耳:“我記得你也是個不大注重虛禮的人。”
葉宋擺擺手,將自己的鞭子哐當一下擲於桌上,不大意道:“那你還是去隔壁睡空牀板吧。”
蘇靜走後,房間裡就只剩下葉宋一人。燭光熹微,她懶得掐熄燭火,和衣躺在蘇靜曾睡過的牀上。牀鋪收拾得很是乾淨整齊,被褥裡帶着一種淡淡的梨花香氣,是蘇靜平素身上的味道。許是剛經歷了一場搏鬥,葉宋的精神反倒被挑起來了,閉上眼睛無論如何也睡不着。
她在牀上翻來覆去了一陣,實在了無睡意了,便翻地坐起來,皺着眉頭,眉間一派煩亂。
葉宋有些牀氣,搞不明白爲什麼蘇靜這牀會這麼容易讓人失眠。她下牀來,忍不住擡腿往牀柱上踢了兩腳,結果卻痛得自己抱腳坐了下來,鬱悶地自言自語道:“牀是用來睡覺的,不是用來醒瞌睡的。既然如此,還要這牀有何用。”說着葉宋就跳着腳去桌邊拿來了鞭子,準備一鞭把那張牀劈成兩半。
可想想又覺不妥,這畢竟是蘇靜的牀。
葉宋又收好鞭子,不再去牀上躺着了,見蘇靜的房中有不少的書,便心平氣和地坐下來,翻書看。
放在這裡的書,大多是兵書,看樣子蘇靜是把它們來來回回都研究了個遍,不少地方還留有蘇靜的批註。葉宋看得十分認真,尤其是蘇靜的批註,那遒勁而精緻的一行行小字,讓她獲益匪淺。
後來,無意當中,葉宋再取一本書來看時,卻發現是一本蘇靜寫的隨筆。隨筆這種東西是一個人的隱私,葉宋對此也只糾結了短短一瞬的時間——她爲什麼要糾結,她不就是熱衷於看人的隱私嗎?
於是葉宋氣定神閒地舔着手指翻開了那本隨筆,打算仔細品閱。
沒有風花雪月,沒有文采斐然。蘇靜的文筆寧靜得似一涓細水長流,用那樣平淡的語氣,記錄着戰爭的殘酷,和他數度在生死邊緣的掙扎。蘇靜總口上說着一切還好,實際上這過程的艱難,只有他自己知道好不好。
葉宋看着看着,彷彿腦海裡就已經呈現出一幅幅殘忍的畫面,那天夕陽下她率軍接濟柳州城裡的北夏軍時的場面其實只是九牛一毛吧。對於蘇靜來講,他經歷過更爲殘酷的戰爭,沐浴了更多同伴的鮮血,纔有勇氣支撐到今天。
翻到那隨筆的最後一頁,葉宋雙目猛然瞠了瞠。那不是一片空白,而是落下點點斑駁的血跡,上面稀稀落落地書着一行草書,隱約看得出她葉宋的名字。
英姑娘的藥委實十分有效果,白玉的棍傷一晚上就消腫,而且不痛不癢。他很真誠地去給英姑娘道謝,彼時英姑娘正在研究一味藥,差個試藥人,見白玉送上門來,便巧笑嫣然地遞過去一包粉末,道:“你要是真的想謝謝我,不如來點實際的,把這個吃下去。”
白玉本能就往後退一步,緊張起來,嚥了咽口水道:“這是什麼?”
英姑娘道:“要拿去給南瑱士兵吃的藥啊,先在你身上試試效果。”
白玉頓時就覺得自己是來錯了時候,可要是現在臨陣退縮吧,別說進一步努力了,以後英姑娘鐵定會更加的不待見自己,因而他硬着頭皮不能逃,僵僵笑道:“那你覺得,會有什麼效果?”
英姑娘手指掂着下巴,思忖道:“先是渾身發軟,然後是渾身發痛,再是渾身又軟又痛吧,最後是口吐白沫。這病狀能夠傳染,死後也不能停止,整個就會有瘟疫產生。”
“這樣……會不會太狠毒了點?”白玉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