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城主看到她,立刻大步走下樓梯,往這邊走來。
老城主已經五十多歲,穿着一身深色衣袍,即便是步入中年,卻也還穩健有力,快步走過來,雖不年輕了卻精神抖擻,一臉滄桑之氣卻和寧煊着實相反,和寧煊看着儒雅溫和的氣質相比,老城主多了絲陽剛之氣,他一走過來,身後跟着幾個人,卉嬈就在其中。
這丫頭不是去查事情了麼?
老城主名爲寧峰,曾是名響天下的人物,他廣交摯友,集結天下豪傑,江湖中凡是有些名氣的人,沒幾個是不認識他的,在江湖上威望身高,相反,寧煊最不喜歡和四國的人打交道,也因爲這樣,無人敢在姑蘇城鬧事兒。
老城主走到她面前,樓月卿才注意到,老城主白髮又多了。
眉眼間和寧煊有幾分相似,然而卻蒼老許多,眼角的皺褶掩映不住,多了一抹滄桑和深沉,比起半年前他和端木斕曦一起離開去尋藥的時候,更加滄桑了。
樓月卿淺淺一笑,緩緩屈膝,“寧伯伯!”
寧老城主連忙扶起樓月卿,打量着樓月卿還算是紅潤的臉色,放下心來,笑道,“小丫頭可算是回來了,你師父天天都念着你呢!”
語氣溫和,眸中帶笑,可見心情愉悅之。
聞言,樓月卿頗爲不解,“師父怎麼沒來?”
還以爲師父會出來接她呢。
老城主聞言,無奈嘆息一聲,道,“你去看就知道了!”
言語間,面色沉重,似無奈,又似擔憂。
樓月卿一怔,看他這樣子,師父不好了?
想問,可是老城主一副不願多說的模樣,樓月卿便轉頭看着卉嬈,“怎麼回事兒?”
聽着老城主的意思,難道端木斕曦的具體情況比她知道的還差?
卉嬈想了想,沒說什麼,低下了頭。
樓月卿心一沉,立刻大步走向門口,往裡面走去。
城主府很大,樓月卿走進大門,卻輕車熟路的往一個方向去,玄影急忙跟上。
端木斕曦在城主府,儼然是猶如女主人的存在,府裡誰都知道,老城主對她十分癡心,連寧煊這個新任城主,也對這個父親的心上人十分尊敬,所以,她住在這裡,沒人覺着奇怪。
城主府很大,樓月卿繞過了不少建築,走了好一會兒,纔看到了城主府裡唯一一座山的山腳下,一座雅緻的院子坐落在山腳處,面朝着山腳下的湖泊,湖面上還種着不少荷花,一座跨橋通往院子的門口。
樓月卿讓玄影留在這裡等着,她才走上了跨橋。
走下了橋,還沒踏上院子前面的平地,閃身出來兩個人,擋在樓月卿面前。
兩個戴着面紗的藍衣女子,手握着長劍,看到是她,雙雙一怔,立刻單膝跪下。
“參見宮主!”
這是端木斕曦的手下。
樓月卿看着她倆,不由得淡淡的問,“師父呢?”
兩人面面相覷,其中一個低聲道,“聖尊在裡面,說您什麼時候到了自己進去!”
說完,各退一邊,把道讓開。
樓月卿擰眉,擡步走了進去。
這座院子是建在水面上的,跨進了門,就看到院子裡依舊是一片荷花,只是湖面上橫跨着幾條立於水面上的木橋,簡單雅緻的屋子既不豪華,也不低俗,反而給人一種居住的人氣節高雅的感覺。
一進門,看到四下無人,樓月卿從橋上走過,走到了裡面,臨着湖面的一個外間,四下捲簾半垂,隱隱可現裡面置放着一個屏風,樓月卿走到入口處,站在那裡,看着裡面,屏風下,坐着一個身影。
屋內嫋嫋青煙漫出,點着檀香極其好聞,端木斕曦身穿着一身紫色衣裳,席地而坐,認真的看着身前捧在手裡的書籍,在門口看進來,只看到一個側顏,可是,當目光觸及那黑色的身影上面,雪白的三千青絲之時,樓月卿臉色大變。
師父的頭髮……
那人早已感覺到了有人來一般,緩緩放下手裡的東西,旋即轉頭看着門口。
面容姣好,仿若三十出頭的模樣,五官精緻毫無瑕疵,一頭長髮已經白如雪色,簡單的挽起,綁在身後,只有一根簪子固定,看着樓月卿,顯然是愣了一下,眸色微動。
“無憂……”
動了動脣,旋即,溫柔一笑。
樓月卿怎麼也想不到,半年不見,師父竟然是這般模樣,竟然硬生生白了頭……
怎麼會這樣?
端木斕曦溫柔一笑,倒是沒起來,而是柔聲道,“怎麼站在那裡,快過來……”
說着,還指了指自己的對面,顯然對樓月卿的到來早已知情,只是一剎那的驚訝,驚訝她這個時候就到了。
樓月卿卻站在門口,緊緊的看着端木斕曦,看着那一頭白髮,面色寸寸蒼白,扶着旁邊柱子的手,微微發抖,甚至全身都在顫抖。
端木斕曦見她如此,正要站起來走過來,樓月卿立刻走過來,在端木斕曦沒有起來的時候,就走到她身旁,跪坐在端木斕曦身邊。
看着端木斕曦一頭長髮中找不出一根烏黑,樓月卿緊咬着脣,瀲灩的眸子中,暗含着深深地刺痛和震驚。
眸中有些溼潤。
顫抖着手撫上了端木斕曦垂落在身後的白髮,樓月卿迎上端木斕曦的眼神,哽咽着聲音問道,“師父,爲何……”
才半年不見,就成個樣子,面容未變,卻一頭白髮……
相比於樓月卿的震驚和難以接受,端木斕曦倒是不以爲然,把樓月卿的手從自己的髮絲上拿下來,含笑道,“還以爲什麼事兒呢!”說着,自己撩了一下斌叫,輕聲問道,“不好看麼?”
樓月卿被她這麼一問,竟木訥的不知道該怎麼說。
能夠讓端木斕曦變成這樣,怕也就只有一個原因。
內功反噬!
端木斕曦也沒理會樓月卿這幕震驚的模樣,對紅顏白髮的事兒,她也並不在意,也不勸慰樓月卿,反正這丫頭接受能力強,過沒多久估計就把這茬給拋之腦後了,笑了笑,拉着樓月卿的手把脈,“來,師父把個脈看看……”
樓月卿任她這麼折騰,目光緊緊盯着端木斕曦的頭髮,怎麼看怎麼刺眼。
怎麼看,怎麼心酸。
記得上一次看到師父,師父還是個美人兒,如今,紅顏白髮,倒是讓她不知如何接受了。
師父老得慢,已經即將五十了,卻看着猶如三十出頭,韻味兒十足,是個傾國傾城的大美人,據說與當年身爲北璃第一美人之稱的景媃,她的母親,幾乎不相上下,兩人是師姐妹,感情勝似親姐妹,如膠似漆的一起長大,只是後來景媃爲了所謂的情愛,回北璃嫁了,其名聲也就出來了,而端木斕曦,一向低調,所以自然沒有景媃的名號。
只是這麼多年過去了,端木斕曦一點也不顯老,反而越來越韻味兒十足。
端木斕曦是個性情詭異,不按常理出牌的人,鮮少有人猜得透她是個什麼樣的人,只有樓月卿知道,她師父,我行我素,是個難得的真性情。
只是這些年爲了她,放棄了很多,也壓抑了很多。
把所有心思都放在她的身上,如今這滿頭白髮,也是爲了她麼?
端木斕曦把了脈,沒見一會緊縮一會兒舒展,待確認脈相,端木斕曦倏然彎脣一笑,“看來楚京是個好地方,把我的無憂給養得如此之好!”
樓月卿嘴角微扯,垂眸,沒說話。
她還是無法接受端木斕曦的滿頭華髮。
看着愛徒如此糾結,端木斕曦眸中一軟,伸手輕撫樓月卿的鬢角,無奈道,“好了,師父沒事兒!”
她若是在意,也不會頂着一頭白髮見樓月卿了,早就避而不見了。
樓月卿微微抿脣,仍是不解,“到底發什麼什麼事兒了,爲何師父會如此……”
樓月卿還沒問完,端木斕曦立刻開口轉移話題,顯然是不想聊及此事兒,“先不說這事兒,怎麼樣,你母親對你可好?”
微微頷首,樓月卿起身坐到端木斕曦對面,輕聲道,“母親對我極好,只是許久不見您,一直記掛着!”
端木斕曦聞言,神色一怔。
隨即對着樓月卿淺笑道,“等你回去,記得告訴她,我很好,不必掛懷!”
樓月卿頷首,這是自然的。
端木斕曦忽然凝神,看着樓月卿的臉,忽然道,“對了你在城主府的這段時間,務必小心!”
樓月卿不解,“爲何?”
城主府最是嚴密,看守不亞於皇宮大內,她以前經常來,雖然四年沒有來過了,可是這裡的人怕也都是知道她的,爲何要小心?
見她不解,端木斕曦輕聲道,“瑾王在城主府裡!”
瑾王?
樓月卿先是一頓,隨即震驚的看着端木斕曦,身形一震,臉色霎時蒼白,“您是說……”
是他麼?
看着她震驚,端木斕曦倒不驚訝,反而微微頷首,“嗯!”
樓月卿輕握拳頭,面色複雜,久久沒說話。
瑾王……
他竟然在這裡……
端木斕曦沉聲道,“他昨日就到了,和卉嬈尉遲晟一起來的,我在這裡的消息不知他如何得到,他是來見我的!”
樓月卿聞言,壓下心底的震撼,不解的問,“他見師父……做什麼?”
端木斕曦答道,“皇貴妃的腿兩個月前不知爲何疼得厲害,瑾王常年行走江湖,與江湖中人也有相識,不知從何人那裡得知我與寧峰的關係,想要尋到我去爲皇貴妃醫治雙腿,便來了,只是不知爲何會和卉嬈一起來!”
聞言,樓月卿眼角一縮,更是心底一沉,“母妃的腿……”
端木斕曦凝神沉默,隨即嘆息一聲,無奈道,“嗯,腿疾犯了,我派人去查過,說是這段時日不知怎的夜夜都疼得厲害,連覺都睡不好,吃了不少藥都不見好,當年她的腿疾是我醫治的,這些年我也經常潛入北璃偷偷爲她醫治,自從你醒來以後,我忙於你的身子,便沒有再去了,所以,她的腿疾就發作了!”
樓月卿沒說話,兩手緊緊的拽着袖口,心底一陣刺痛。
說到底,母妃的腿疾,都是因爲她……
端木斕曦傾身,伸手拉過樓月卿的手,溫柔一笑,輕聲道,“無憂,你別擔心,我已經派人去了北璃,她的身子一直都是我暗地裡看着,沒人比我更清楚,總歸不會有事兒,她是個難得的好人,曾經與姐姐最爲要好,視你爲己出,師父自會護她周全!”
若非顧及這些,端木斕曦也不會這麼多年每年都去璃國爲她診脈治病,還是不露痕跡的做法,非安排不少人才能做到。
只是,若是不去怕是不安。
皇貴妃是唯一一個陪着師姐到最後一刻的人,在師姐的心裡,一直把她看作姐姐看待,所以,臨了,將剛出生的女兒託付給她,而她也沒有辜負師姐的託付,將孩子視爲己出,給了無憂不少關心和溫暖,以至於當年爲了無憂活生生廢了兩條腿,從此再也站不起來。
就憑這點,端木斕曦就對這個女子刮目相看。
這些年,也不知道她是否知道這件事情的真相……
樓月卿抿脣,低聲道,“謝謝師父!”
端木斕曦無奈道,“說什麼傻話呢,你我師徒,不必言謝!”
爲她所做的一切,端木斕曦心甘情願,她這一輩子,沒有孩子,而樓月卿是她一手帶大的,也是她最敬重的師姐的女兒,自然也是她的女兒,所以,這些事情,是她應該做的。
樓月卿淺淺一笑,沒說話。
端木斕曦忽然道,“好了,師父你也看到了,舟車勞頓,趕緊回去歇着,你以前住的院子師父早早就派人去打掃了!”
樓月卿想了想,頷首,“也好!”
連續趕路一天一夜,確實是累了。
端木斕曦又囑咐道,“不過你這張臉太相似了,若是見到他,可要注意點!”
這張臉,和景媃像極了,當年景媃去世的時候,瑾王已經記事了,自然記得景媃長什麼樣,而且和那個人也是有幾分像,瑾王難免不會生疑。
樓月卿頷首,“我知道了,那我先回去了,晚些時候再來看師父!”
即便是不說,她也會注意的,比起師父,她更害怕被認出。
離開的時候,已經日上三竿了,沒想到玄影還在外面等着,就這樣站在那裡,一動不動,還真是和她進去的時候一個姿勢,不過,她的身邊,多了倆人。
便是卉嬈和莫言。
想來大家都安頓好了,寧煊估計也忙自己的事情去了,姑蘇城事情可不少,他一回來,估計老城主做夢都笑醒。
看到她出來,三人走過來。
樓月卿走到她們面前,看着卉嬈挑挑眉,“你怎麼會在這裡?”
不是讓她去查事情的麼?難道查到了?
卉嬈道,“屬下是和尉遲公子一起來的,主子吩咐的事情,都查清楚了!”
聞言,樓月卿挑挑眉,這麼快?
不過現在也不急着問這件事情,她問了另一件事情,“我想要的東西,可帶來了?”
卉嬈頷首,“尉遲公子親自送來,隨着一起來的還有……”
不等卉嬈說完,樓月卿出聲,“我知道了,他們在哪?”
“老城主將他們安排在西苑居住着,主子可要見尉遲公子?”
“不用!”樓月卿想了想,想感覺到自己身子有些乏了,便道,“晚些時候吧,我現在有些倦了!”
反正人也在姑蘇城了,東西也拿到了,不急着一時。
“是!”
與此同時,西苑。
城主府的西苑就是來客居住的地方,城主府一年四季都有不少來客,老城主在江湖上的朋友數不勝數,那些人也偶爾會來拜會,所以,很多年前,城主府就闢出了西苑,特意用來招待來客。
樓月卿自然也算不的客人,在城主府的東苑那邊,有着自己的院子,可見以前便是常來,所以,城主府伺候多年的下人,可都記得她。
而昨日來的兩位客人,自然是住入了西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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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夠數兒,等下加進去,明天苒努力,萬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