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陳慶坐在桌上查看地圖,他看得很入神,以至於旁邊茶已經涼了,這時,趙瓔珞悄悄走上前,想替他把茶換了,陳慶從沉思中驀然驚醒,擺擺手笑道:“天氣還比較熱,喝涼茶也不錯!”
他們從四月中旬離開京兆,不知不覺已經過去三個多月,再過兩天就已經是八月了,最熱那些天都是在海上度過,還沒有怎麼感覺到炎熱,秋天便悄然來臨。
不等趙瓔珞反對,陳慶已經將涼茶一飲而盡,他着實有點渴了。
趙瓔珞抿嘴笑問道:“夫君在看什麼,這麼入迷?”
“瓔珞對當塗縣還有印象嗎?”陳慶笑眯眯問道。
“當塗縣?”
趙瓔珞想了想,“好像離這裡不遠處,我就記得這一點,其他都沒有注意。”
“確實,有蕪湖在這裡,一般人都不會記得當塗,那裡也有一座小港口,但主要以沿途補給爲主,縣城也很小,人口也不多,幾乎都跑到蕪湖港這邊找事情做了。”
“夫君怎麼會想到當塗縣?”
陳慶笑道:“我需要一箇中轉補給之地,要不然從泉州到江陵太遙遠了,而且萬石海船在長江上航行有點浪費,所以有一箇中轉之地,海船到這裡後,卸下貨物,返回泉州,貨物繼續交給內河船隻運輸。”
“我明白夫君的意思,那爲什麼不選蕪湖呢?”
“因爲我要駐軍,幾千軍隊駐紮在蕪湖就太敏感了,這裡往來船往,朝廷會很快知道,但當塗就不一樣,如果我和張俊達成協議,他會替我掩蓋,只要不發生戰爭,朝廷絕對不會知道,我居然還有一支軍隊駐紮在當塗縣。”
“夫君,我覺得有點匪夷所思,朝廷怎麼會不知道?官員路過當塗,結果發現不是朝廷軍隊,不就知道了?”
陳慶微微笑道:“這就是你不知道宋軍中一些不爲人知的規則了,張俊的軍隊叫張家軍,岳飛的軍隊叫岳家軍,韓世忠的軍隊叫韓家軍,這些軍隊中,不全部是朝廷給錢糧,有一部分是他們自籌軍俸糧草,當年我在秦州也是一樣,這些自籌錢糧的軍隊在兵部和樞密院中沒有存檔記錄,實際上就是私軍,所以我的軍隊可以冒充張俊的私軍駐紮在當塗。”
“所以張俊打也是這個主意,想和夫君做交易。”
陳慶點點頭,“應該是這個意思!”
這時,帳外傳來女護衛稟報,“啓稟王爺,周參事轉告,白天說的使者來了!”
張俊的使者到了,陳慶點點頭,起身向中軍大帳方向走去。
張俊的使者是他的堂侄張雨軒,三十歲,在張俊軍中出任倉曹參軍,負責全軍後勤,非常精明能幹,可以說,他是張俊心腹中的心腹,當初秘密處置劉光世的軍資就是他全權操作。
張雨軒正和周寬說話,這時,陳慶走了進來,張雨軒連忙起身行禮,“卑職參見雍王!”
“不客氣,請坐!”
三人分賓主坐下,陳慶打量張雨軒一眼,依稀有點眼熟,便笑問道:“我們見過嗎?”
“回稟雍王,在紹興元年,卑職也參加了新兵大賽,曾率五百士兵和雍王對過陣。”
陳慶呵呵一笑,“原來如此,我說怎麼有點眼熟,這一晃八年過去了。”
張雨軒也感嘆道:“當年跟隨雍王參加大賽的士兵,聽說最差都當上了指揮使,他們跟隨雍王,是人生最正確的選擇。”
陳慶有些驚訝,“你們連這個都知道?”
“只是聽到一些傳聞,我們絕沒有探查過雍王軍中機密。”
陳慶也沒有把此事放在心上,這確實是傳言,怎麼可能都當指揮使,有些不爭氣的傢伙現在還是都頭。
他便笑道:“看來你們大帥對我也是有所訴求。”
張雨軒也微微笑道:“難道雍王不想在長江下游找一箇中轉港口嗎?”
陳慶呵呵一笑,“看來是彼此彼此,不知伱們大帥想要什麼?”
張雨軒沉默片刻,緩緩道:“火油!”
陳慶淡淡問道:“火油對你們用處很大?”
張雨軒嘆口氣道:“實不瞞雍王,我們軍隊作戰能力不行,以前對陣金兵或者僞齊軍,基本上都是屢戰屢敗,丟城棄土,實在狼狽,但從去年七月到現在,整整一年,我們面對敵軍十三次進攻,都沒有敗退,大帥還由此得到朝廷和天子的嘉獎和冊封,其中根本原因就是火油在守城和守淮河中發揮了巨大作用,當年在江陵交易的三萬桶火油剩下不多了,我們大帥很焦慮。”
陳慶很欣賞張雨軒的坦率,這種談判方式讓他心中很舒服,至少對方很有誠意。
“我很感謝你們大帥的誠意,我也很願意爲他抗金助一臂之力,我考慮過,蕪湖的位置稍微有點敏感,如果放在旁邊的當塗縣,會不會更好一點?”
張雨軒笑了起來,“雍王和我們大帥想到一起去了,我們大帥說,如果雍王取蕪湖,他可以給一千人名額,如果是當塗縣,他可以給三千人名額,整個當塗縣都可以交給雍王,甚至當塗知縣也可以由雍王推薦。”
“如果我選當塗縣,我需要付出什麼?”
張雨軒伸出一根指頭,“每年一萬桶火油!”
要求倒是不高,以現在膚施縣的火油產量,每年分一萬桶給張俊,問題不大。
陳慶又笑問道:“那我的軍隊在當塗縣又是怎麼一個存在?”
“軍隊當然不是以西軍名義存在,而是使用撼天軍的旗幟和番號,雍王應該明白我的意思吧!”
陳慶點點頭,和他預想的一致,撼天軍是張俊的私募軍,有一萬餘人,朝廷也清楚,豎起撼天軍的旗幟,也就不會有人過來找麻煩了。
陳慶笑了笑,起身道:“具體細節張參軍和周參事敲定,如果問題不大,在我們出發之前就可以安排了。”
次日上午,周寬將一份連夜草擬的細節草案交到陳慶手上,這是周寬親自草擬,看得出他很晚才休息,畢竟年紀大了,神情十分疲憊。
“周參事辛苦了!”
周寬笑道:“時間比較緊迫,也要辛苦殿下今天確定下來,張雨軒今天要趕回廬州覆命。”
陳慶接過草案道:“其實我只關心兩個問題,一個是港口怎麼安排,一個是縣官怎麼安排,有提到嗎?”
“有這兩個方案。”
周寬翻了幾頁,指着其中條款道:“這是港口,目前當塗的港口太小,它有一處不錯的港灣,但碼頭很小,停泊不了萬石海船,必須要投資擴建,還包括買地建倉庫。
張雨軒的意思,找一個商人來投資作爲掩護,他們就是這樣做的,長江上很有名的魏氏商行就是張家開辦的,可以交給它來擴港、修建倉庫,然後掛上魏氏商行的牌子,然後,我的想法是掛魏氏商行的牌子,我們自己做,對方也同意了,但條件是每年再追加一千桶火油。”
陳慶淡淡道:“光掛一塊牌子可不行,一千桶火油可不是那麼好賺的,萬一船隊出現什麼糾紛,魏氏商行必須出面解決。”
“有這一條,若出現船務或者港務糾紛,由魏氏商行出面解決。”
“然後撼天軍的兵甲裝備怎麼解決,草案中提到了嗎?”陳慶又問道。
“撼天軍的兵甲裝備我們都有,對方會提供給我們一百面軍旗。”
陳慶點點頭,“說說當塗知縣的問題。”
“知縣沒有問題,張雨軒說當塗的蔣知縣就是他們的人,如果我們想換成自己的人,他們可以安排。”
陳慶想了想道:“還是繼續用張俊的人吧!換成我的人始終不方便。”
周寬建議道:“但卑職覺得還要安插一個我們的人,哪怕是縣尉也行。”
“可以!就從軍中選一個文職出任縣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