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六,陳慶幾乎一夜未睡,他最小的兒子忽然發燒,渾身滾燙,生命垂危,醫師劉惠帶着三個女徒弟在房間裡搶救了整整一夜。
天快亮時,劉醫師一臉疲憊地從房間裡走出來,陳慶心都揪到喉嚨上了,嘴脣動了動卻說不出話來。
呂繡迎上去扶住劉醫師低聲問道:“怎麼樣?”
劉醫師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她對陳慶和呂繡道:“孩子活下來了,我給他按摩了一夜,他居然挺過來了。”
陳慶長鬆了一口氣,滿懷感激道:“實在辛苦劉醫師了!”
劉醫師輕輕嘆息道:“這孩子生命力太頑強,我兩次都差點放棄了,心跳微弱之極,但始終吊着一口氣,到五更時期,呼吸和心跳又奇蹟般的平穩下來,殿下,你的孩子從鬼門關走了一趟,又回來了。”
“沒有劉醫師的幫助,他回不來!”
劉醫師笑道點點頭,“你們都去休息吧!一夜未睡,難爲你們了,我也要休息一會兒,孩子有我徒弟輪流看着呢!有事她們會叫我。”
呂繡連忙對陳慶道:“我去看看孩子,夫君去休息吧!”
“我也看看!”
陳慶走進屋子,一名女醫師坐在小牀前照看着孩子,另外兩名女醫師已不堪疲憊,去休息了,三名女醫師都是劉惠的愛徒,跟隨她學醫五六年了,個個都能獨當一面。
女醫師見雍王和王妃進來,連忙起身,手指放在脣邊‘噓——’了一聲,陳慶和呂繡會意,都放輕了腳步。
小傢伙依舊被襁褓包裹着,睡得很香甜,小臉上有了一絲很細微的紅潤,他已經出生半個月了,還沒有名字,事實上,陳慶已經給他準備好了名字。
小臉蛋比出生時豐潤了一點,長得非常秀氣,像極了他母親,眉毛修長,眼睛細長而大氣,一看就是充滿了靈性的孩子,陳慶輕輕撫摸着兒子的小臉蛋,一陣陣心痛,這麼好的孩子怎麼能夭折?
陳慶忽然想起自己還沒有去寺院許願,今天無論如何要去一趟了。
呂繡輕輕拉了一下陳慶,陳慶會意,合掌向女醫師表示感謝,這才慢慢退出房間。
“劉醫師的醫館籌備得如何了?”
“土地已經置換,修建房屋的工匠也找好了,前幾天他們把舊倉城拆除了,變成了一片平地,地方還蠻大的,夫君要不要去看看?”
陳慶搖搖頭,“我就不去了,什麼時候動工?”
“他們選了日子,正月初十,他們說這是個好日子。”
正月初十,和新的北城牆是同一天動工,看來確實是個好日子。
“讓管家盯緊一點,另外,醫館的圖紙要讓劉醫師來確定。”
“劉醫師已經看過了,夫君放心吧!”
陳慶點點頭,“我去書房小睡片刻,天亮後,我要去一趟慈恩寺。”
“我去瓔珞那裡!”
呂繡忽然想起一事,笑道:“對了,孩子叫什麼名字?我們昨天還說起來,瓔珞很急啊!”
陳慶緩緩道:“如果他能挺下來,就叫陳揚,揚州的揚。”
“我知道了,夫君去休息吧!”
陳慶去了書房,呂繡強打精神,去探望正在坐月子的趙瓔珞。
慈恩寺位於城南晉昌坊,緊靠原來的南城牆,城牆已經拆除,寺院南面便是一望無際的曠野,被皚皚白雪覆蓋。
晉昌坊是唐朝時的名稱,現在依舊沿用,和唐朝相比,最大的變化便是坊牆沒有了,一條條寬闊的道路代替了坊牆。
上午時分,呂繡陪同着丈夫來到慈恩寺,呂繡是慈恩寺最重要的香客,每年捐香油錢一千貫。
陳慶事先已派親兵過來打過招呼,不要張揚,他們是以私人身份來佛前許願,希望能低調。
寺院貫徹了雍王和王妃低調的要求,沒有舉行盛大歡迎,但還是出於安全考慮,暫時關閉了寺院大門,裡面一些香客燒完香後,都從側門離去了。
數百名親兵護衛着寬大的馬車緩緩停在寺院門,方丈慧通禪師帶着兩名高僧將陳慶夫婦迎入寺院。
慧通禪師合掌道:“阿彌陀佛,貧僧代表全寺上下感謝殿下賜土地之恩!”
慈恩寺是京兆第一大寺院,收納了不少從別處逃亡來的僧人,僧衆已達一千七百餘人,翻了一倍,靠香客佈施,吃飯沒有問題,可就是僧舍擁擠不堪。
這次官府拆除南城牆,陳慶特地下令,將城牆佔地和南面部分土地共計三十餘畝劃給寺院,使他們能修建僧舍,解決了寺院的大問題。
“這是官府對寺院的支持,也是慈恩寺在危難之時救濟百姓的回報,種下善因,才能得善國。”
“阿彌陀佛,殿下說得很對,有因纔有果”
陳慶上午還有一個重要議事,沒有時間和這位老和尚探討佛學,他擺擺手笑道:“時間緊迫,我們先去許願!”
“殿下這邊請!”
陳慶帶着妻子來到大雄寶殿,陳慶合掌默默祈禱,隨即在佛前跪下磕了三個頭,呂繡也在他身邊跪下爲孩子們祈禱。
兩人在寺院呆的時間不長,許完願,兩人離開寺院返回雍王府,剛轉道上了長安大街,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一陣憤怒的喊叫聲,陳慶開窗探頭望去,只見身後三百餘步外,浩浩蕩蕩來了一支隊伍,約數千人左右,舉着木棍、鋤頭,打着橫幅,上面寫着‘官府欺騙,還我土地!’他們看見前面有一支騎兵隊,不由稍稍放慢腳步。
陳慶的數百親衛騎兵如臨大敵,紛紛張弓搭箭,抽出短矛,護衛着馬車疾速奔馳。
“夫君,是怎麼回事?”呂繡緊張問道。
“應該是城外農民,官府用雙倍價錢買下他們的農田,城牆修好後,他們覺得虧了,所以開始鬧事,這是第二次了。”
“虧得大嗎?”
“如果是商地或者宅地的話,那就是百倍差異了。”
“虧得很大啊!”
陳慶搖搖頭,“話不能這樣說,那一片不一定是商地和宅地,如果我們把它修建學校、慈幼院或者官署,就談不上價值了。”
“可這些百姓怎麼處理?”
陳慶冷冷道:“如果他們和平申訴,那麼可以談判,或許能補償一些,如果他們要打砸燒鬧事,那就是軍隊來鎮壓了。”
呂繡握住陳慶的手,語氣堅定道:“夫君阻止他們,不要給他們犯錯的機會,千萬不要殺人,要爲孩子想一想!”
呂繡的話壓住了陳慶心中的殺機,他打開車窗喊道:“顏駿!”
親兵統制顏駿立刻催馬上前,“卑職在!”
“伱帶了多少親衛騎兵出來?”
“卑職帶了五百人!”
陳慶取出調兵金牌遞給他道:“你立刻派人去東大營調兵,再派人去通知雍王府和內衛,然後你率五百騎兵堵住他們,不准他們進入城區!”
“那殿下怎麼辦?”
“我自己回府,暫時不需要你們護衛,立刻執行命令!”陳慶厲聲道。
顏駿無奈,只得躬身道:“遵令!”
他大喊一聲,“所有弟兄跟我來!”
他帶着五百騎兵舉起長矛迎上去,陳慶的馬車則加快了速度,向雍王府方向疾速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