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悠悠起身,伸了個懶腰,活動活動筋骨,拿起包子藉着光亮邊吃邊打量着這間有點詭異的屋子,屋裡的擺設相當的陳舊,整間屋子算不上很大,但是比起娘住的那間屋子就要大很多了。
踱步至門口,見一個生硬的饅頭趴在一個小瓷碟中,我厭惡的別過頭,這就是他們爲我準備的早飯啊!我仔細的琢磨着要是能從這裡逃脫出去也不失爲一個好辦法,可是若我逃走了,只怕娘又要遭罪了!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只覺得陽光至屋頂漫灑下來,地上灰塵都冒起了濛濛煙霧,我只好找一個僻靜的角落歪着頭打坐,可耳邊的嘈雜聲漸次放大,我不耐煩的透過縫隙向着門外望去。
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只有一個小廝歪着頭在那樹下打鼾,我見着無事剛要回身,眼眸瞥見鶯兒斂聲跑來,看她氣喘吁吁的模樣,像是發生什麼重大的事情,我心裡不由得一緊,待到她靠近,輕聲問道:“你怎麼跑的這麼急?是不是娘發生什麼事?”
鶯兒輕聲說道:“小姐放心吧,夫人沒事。”她上下打量着我,忍淚道:“小姐受苦了,只恨奴婢此刻不能陪着小姐。”鶯兒慢慢撫平氣息,從懷中取出一包燒餅遞給我,“這是奴婢從廚房剛拿出來的,小姐趁熱吃了吧!”
我接過來,手中一熱,燙得我差點直接把它摔在地上,“怎麼這樣燙?你是如何拿來的?”
鶯兒抿抿嘴,笑道:“小姐就不要問這些了,還是趁熱吃了吧。”我見着她的手撫平的胸口,心中不由一疼,這傻丫頭的胸口定是被這燒餅燙的不成樣子了!
我心中不由難過,只覺鼻尖酸楚亦是多了份難言的感動,我一見着她,想的就只有娘和梅香,竟全沒顧忌到她的感受,這燒餅定是她的早飯,她卻只爲着我能吃飽,而自己捱餓,我見着她由於焦急奔跑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一時不知從何說起,只緊緊地握住她潮溼的手,“傻丫頭,別爲我兀自傷神了,我現在一切都好。”
鶯兒反握住我的手,“奴婢只願小姐能早點出來,只恨奴婢無法時刻陪在小姐的身邊。”
我溫柔的一笑,“傻丫頭,你把娘照顧好了,我就十分的感激你了。”
鶯兒點了點頭堅定的說道:“小姐放心吧,今日大小姐請了一個大夫,說是醫術高明的很,已經給夫人瞧了,現在大小姐正在親自煎藥呢。”
我心頭一鬆,喜道;“如此就好了。”
鶯兒內心也是寬慰,笑道:“小姐放心吧,夫人一定能好起來的。”
我微笑着點點頭,心想着只要娘能好起來,那一切就都好辦了,劉氏,我要你將一切還回來!
日頭逐漸升溫,身上的衣衫雖然已經被烈火烘烤乾,但是仍然不免略顯潮溼,粘粘的貼在身上,渾身不自在。我皺了皺眉頭,問道:“小蕊現在怎麼樣了?”
提及小蕊,鶯兒臉色一凝,眉梢間顯得落寞至極,“小蕊被三夫人給關了起來,就是奴婢也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她的臉上有着兔死狐悲的哀涼,“本就是奴才,得罪了主子受些懲罰也是應當,只是她小小年紀三夫人又何必跟她過不去呢?”
我極力的溫柔展顏,“快別這麼說,小蕊於我有恩,我不會就這
麼放任三娘胡來,只要我有機會,我一定會將她救出來,到時候讓她和你一樣跟在我的身邊,你也有個伴。”
鶯兒轉哀爲喜,眼睛裡充滿希望,“小姐說的可是真的?”我展眉,透着不容否置的微笑:“當然是真的,你放心吧!”
那小廝靠在樹下不住的打鼾,鶯兒終究是害怕別人發現而連累我,只草草的說了幾句話,我情知她的不得已,便催着她離去了。
昨日一場大雨,空氣中瀰漫着花草的凜冽清香,陽光雖然一如往常炙熱,但是那種烘烤的感覺卻減退了不少,這樣子,是秋天要來了嗎?真有點氣隨人心的感慨!
我復又歪在原地,莫名間有種無法言喻的孤獨感瞬間瀰漫着心底的每個角落,直待將心房堵塞的彷彿喘不過氣來,猛地睜開眼睛,瞥見那地上散落的兩個小籠包,心頭的緊張感隨之消散,南宮沐特有的“鄙夷微笑”襲來,我不意間嘴角彎起了弧度。
正在臆想之間,遠遠地聽見蘭若微不可聞的聲音:“王爺不妨慢點走,這裡的風景也別有風味!”
王爺?難道是玄沐來了?
“這還是本王第一次來竹軒府,沒想到你府中的後花園竟是這樣別緻。”玄沐的聲音透着欣喜,猜的出心情極好。
他來了這裡,會不會問起我呢,我思緒飛速轉動,想起玄沐素日待我的情誼,或許,玄沐能讓我脫離這裡也說不定,於是我整理着衣衫將頭髮綴在胸前,眉頭深鎖顯現着哀傷,這樣更爲楚楚可憐些。
果然,沒一會玄沐便出聲問道:“這裡景緻很別緻,只是怎麼有一間茅屋突兀的在這裡?”
蘭若低聲說道:“王爺有所不知,是翎姐姐她在這裡。”玄沐很是詫異了聲,便急急地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問了出來,不待蘭若說完,他已徑直的走了過來,我聽着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反而鎮定的立在原處,只有不經意間的重逢,才能顯現出此時的落寞與不堪,唯此才能打動他!
“翎兒,翎兒。”玄沐在門外高聲的呼喊,我裝作才得知他到來一樣,欣喜的跑過去,“周大哥,大哥怎麼來此了?”說着便又立即低下頭,屈身行禮,唯唯諾諾楚楚可憐,“還請王爺饒恕民女的不敬之罪。”
玄沐斂聲道:“你哪裡不敬了,我就是你的周大哥。”說着便喚着小廝,“還不快將門放開!”
他對我仍然以“我“字相稱,可見並沒有與我生分,我轉過身避開他的目光,低低的說道:“王爺還是不要如此,民女因爲犯了錯,爹命民女在此思過,況且這裡陰暗潮溼,王爺請珍重自身,還是不要進來的好。”
玄沐很是焦急的說道:“你要我珍重自身,你自己就不擔心自己的身體嗎?你沒有錯,方纔蘭若都已經跟我說了,你放心,我一定會讓竹軒老丈將你放出去!”
蘭若也在一邊急切的說道:“姐姐你受苦了。”待門一打開,玄沐與蘭若早踏了進來,“翎兒,你怎麼樣?”
我微微轉身,臉上盡顯哀傷,諾諾的喊了聲,“大哥。”玄沐臉上透着一抹心疼,眉梢間亦是些許欣喜,我仍然以“大哥”相稱,他很是欣慰。四處的打量屋子後,玄沐厲聲說道:“竹軒老丈就讓你住在這裡?”我微微顫聲,“大哥
不必爲了我動怒,說來都是我的錯,若不是那日對賢妃娘娘不敬,也不會有今日了。”
玄沐大爲詫異,“竹軒老丈竟然是因爲這個原因將你關在這裡?”我眉頭緊鎖,顯得極爲委屈,將事情的來龍去脈一一的說了出來,玄沐嘆道:“想不到你竟是爲了這個受苦,那日原是母妃出其不意,縱是有錯也是本王的錯纔是,怎麼能這麼委屈你呢?”
蘭若皺着眉頭,臉色微微失落,她指着那乾硬的饅頭,顫顫的說道:“爹當真狠心,竟然給姐姐吃這個。”
玄沐早已發現,執意要帶我出去,我只做不肯,“本就是我的錯,我怎麼能不聽爹的教誨擅自離開呢,況且,若是我這麼出去了,外頭的人定會說我不知禮義廉恥了,還望大哥成全我吧。”
玄沐見我執意如此,便厲聲吩咐小廝送來新鮮的飯菜,然後又對我說了很多的承諾,方依依不捨的離去,“翎兒,你放心,我這就去跟竹軒老丈說清楚,不能讓你承受不白之冤。”
目送玄沐離去,我轉身回屋,門外的小廝此刻已嚇的腿軟,一味的對我奉承,我也不去理他,徑直走至裡面,看着滿桌的飯菜,知道自己要不了多久就會出去了,臉上露出了笑容。
“你究竟有多少張面孔?”這麼突兀的聲音,我早已見慣不慣了,我雍容的回眸,擺出方纔那副楚楚動人的模樣,南宮沐卻一副疑惑的神情斜靠在門旁,他今日穿着府中小廝的灰布衣衫,帶着灰色的布帽,雖是跟班打扮卻難掩如華氣質,只是,在他不屑的面容上,我還是捕捉到了一絲動容驚歎伴着些許憐惜。
暗笑一聲,我沒形象的坐在地上,拿起筷子便吃了起來,“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少張面孔,我只知道唯有這樣我才能安然的活着。”我夾着雞腿回眸笑道:“不過,小太監你放心,本姑娘在你面前從來都只有一張面孔。”說着,我便要伸嘴去吃雞腿,沒想到南宮沐眨眼間已來到了身旁,他制住我的手,怔怔的說道:“當真?”
我惱怒的扭動着胳膊,卻不能動彈一分,於是很沒好氣的嚷道:“你個南宮沐能不能別仗着自己有武功就可以爲所欲爲!我何時騙你了!”
南宮沐這才鬆手,微風吹動着他的鬢角,纏繞出美妙的弧度,如玉的俊臉映閃着清笑,“如此說來,你竟是很在意我。”
“誰在意你了。”我玩笑的說着,思緒卻忽的流轉開來,目今自己還真是變了不少,擡頭看着溫熱的陽光,身上的灼熱也不知何時消散而去,只餘下涼涼的餘溫環繞,我怔怔的吃着菜,幽幽的說道:“其實,人生還是很無奈的,自我那日清醒,我便知道自己必須適應這裡的規則。”我頓了頓,心中終究是些許不忍,自己要想在這深宅大院中不受傷害,也唯有察言觀色,步步爲營了,“曾經很多的美好,都將是轉瞬即逝的幻影,我不知道前路如何,只能掌握着眼前的事物。”
微風帶着清冽的花草香漸次襲至鼻尖,溫婉和煦的彷彿能撫慰靈魂,鬢角的青絲也不知何時散落下來,凌亂了一地,南宮沐見我傷感,推了推我,笑道:“好好地又說起這些幹嘛?還不快吃你周大哥給你送來的紅繞醬鴨掌。”他夾起一個鴨掌送至我的嘴邊,“涼了,可就不好吃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