鶯兒道:“這是在將軍的外書房呢,小姐放心吧,只有將軍在的時候,這裡纔有熱鬧,平日裡這兒是沒什麼人的。”
我默默點頭,鶯兒早又遞給我一杯茶,我撇着青瓷碗蓋,緩緩的問道:“彩月來了不過一個多月的光景,你們怎麼反倒是受她派遣一樣?”
鶯兒可能沒想到我會如此相問,呆愣了片刻才笑道:“小姐不知道彩月姐的好處呢?彩月姐不僅女紅做的好,而且還善於察言觀色,小姐可能不太記得這些的,自她來了後,三夫人都不敢來找我們麻煩了呢?”
察言觀色?這樣的人放在身邊,我是該感到慶幸嗎?
我只慢慢地喝着茶,鶯兒發現我一直不說話,奇怪的問道:“小姐怎麼了?難道小姐不喜歡她嗎?”
我擱下茶杯,疏眉笑道:“怎麼會,只是,她終究是王爺派來的人,今日還跟我說,已經把我的境況告訴了王爺。”我撥弄着袖口的珍珠,緩一緩說道:“我很不習慣。”
鶯兒俯在我的耳邊低聲說道:“小姐是覺得她是王爺派來監視小姐舉動的?”鶯兒極其聰穎,這也是我獨喜歡她的原因,於是我緩緩說道:“也說不上是監視,王爺派她來這裡也是好意,只是,我不習慣王爺的好。”
鶯兒明白了我的心思,悄聲說道:“其實,奴婢早就看出了,只怕不是奴婢,就是這整個府中之人都知道王爺對小姐的情誼了,小姐不知道,地下的下人不知小姐的心思,背地裡都說,小姐日後是要做王妃的人呢?”
鼻尖茶香微退,我用香帕擦了擦口,“別人那是亂說,所以我纔會如此顧忌她,況且,小蕊原先對我有恩,我對她也是十分的喜愛,只是她單純心思簡單。”我握住鶯兒的手,用了用力,“而你卻是與她們不同,你是一直伴着我的,我的脾氣你早已知曉,我是一刻也離不開你的,我不想你日後什麼事情都聽着她安排。”
鶯兒激動的握住我的手,“小姐,奴婢知道了,奴婢定不會讓小姐失望的。”
我緩緩展眉,露出美好的微笑,“我都知道的,扶我起來吧。”
靜謐的秋天聽得見落木的聲音,雖是看不見,但是想必此刻的園中早已是黃葉漫天了吧,心裡忽然着急起來,急切的盼望着冬天的到來,這樣,我離眼睛復明之日也就愈近了。
鶯兒扶着我走過一段青石板,“小姐回去歇歇吧。”
我笑道:“去蘭若那罷,蘭若到現在還未醒也不知是個什麼症候,我該過去看看纔是。”
鶯兒還欲爭辯,“小姐的身子也是剛好,今日已經勞乏了,改日再去看看吧。”我只搖頭,“我今日倒不累,就過去看看吧。”
鶯兒無法,只得陪着我逶迤往蘭若的房間走去,隔得很遠便聽見了幾個丫頭跑步的聲音,鶯兒拉住一個問道:“三小姐怎麼樣了?有沒有好點?”
那小丫頭道:“三小姐還未醒來,大夫說就在這幾日或許就要醒了呢,現在老爺和三夫人一天都要過來幾趟呢,這不,這會子老爺又在那了,只留了一個春蘭在裡面伺候,我們就都退下了。”
蘭若這幾天就要醒了,爹和三夫人自然會天天看視,只是,我的心中有着難言的酸楚滑過,自我昨天醒來,到現在,我連爹一面
也沒見着,三夫人就更不用說了。握着鶯兒的手不自覺的顫抖了下,鶯兒恐我傷心,忙笑道:“奴婢就說要小姐不來,小姐偏要來這裡,這不,現在裡面忙的很呢,我們回去吧。”
我拂過鬢角的短髮,微微點頭,只是還未動身,突然一聲尖利的叫喊,“二小姐來了,怎麼不去裡面坐坐?”
我仔細辨認着聲音,鶯兒早笑道:“我們小姐也是剛來,聽說老爺和三夫人都在裡面,想等着他們走後再進去呢,你這會不在裡面服侍,怎麼跑出來了?”
聽鶯兒如此說,我才辨認出眼前的人原來是春蘭,只聽她諂笑道:“二小姐怎麼還講究這些呢?要說等老爺他們走,只怕天天也等不到呢,三夫人是每天都在陪着,就是老爺也要一天過來好幾趟呢,二小姐現在過去吧。”
秋風拂過,增添一絲清冷,鬢角的短髮癢癢的撩撥着,我微微理了理髻上的珠花,我是如何聽不出她話裡的炫耀與奚落,我只疏着眉頭,露出好看的面容,“既然是這樣,那就麻煩帶我們進去吧。”
春蘭答應了聲,一行人便往前走去,未及進入屋中只聽到劉氏哀怨的聲音,“蘭兒什麼才能醒來?爲什麼翎兒那麼早就醒了?老爺,蘭兒不會像翎兒那樣成爲瞎子吧!”
瞎子!我的心猛然一震,聽別人如此說,才知道自己真的是瞎子了,我身形一滯,腳尖踢到堅固厚重的門檻,鶯兒的手一緊,慌忙說道:“小姐當心。我愣了愣神,緊緊地抓着鶯兒,慢慢地踱了進去。
蘭若的屋中溢滿了蘇合香,輕輕嗅一口便可定心凝神,只是,此時於我的心中,除了淡淡的似水般惆悵外,再無其他了。
我微微俯下身子,儘量規矩的笑道:“見過爹和三娘,聽說,蘭兒還沒醒,我過來瞧瞧。”
我伴着鶯兒,雙手竟是不自覺向前摸索着挪動,“蘭兒與我一同去上香,卻不想遇到了這樣的意外……”
“你雙目失明,就不必上前來了。”爹驟然冷哼,“你與蘭兒一同去的,怎麼她到現在還沒醒?”
我腦袋“嗡”的一下,雙手停在半空,良久,我收回雙手,用力的攥着鶯兒,像是要把指甲陷入其中一般,心中的悲憤與淒涼,登時間如滔滔潮水般涌來,像是有什麼東西猛力的撞擊心坎,只讓我羞憤難當。
我緩緩露出一抹冷笑:“我不是大夫,自然不知曉蘭兒爲何還沒醒來了,爹既是這樣心疼蘭兒,倒還是找個醫術高明的大夫來瞧瞧比較好。”
鼻尖飄渺的香氣竄入喉中,我的手中早已生了細密的汗,只覺頭重起來,忍不住輕輕咳了一聲。
“老爺,翎兒的身子還沒好透,倒是讓她趕快回去養着纔是,況且,這裡蘭兒本就病着,若是再招出什麼好歹,可讓我怎麼活!”話沒說完,她早已是泫然欲泣。
她不過是嫌棄我是個“病人”,來這裡對蘭若不好,想要早點趕我出去,我本欲出口相向,念及蘭若還躺在牀上,於是只好隱忍着。
“你三娘說的對,如今你的身體都還未好透,還是回去吧!”爹幽幽的說道。
心底有着莫明的絞痛,我極力忍住憤怒,只低低的說了聲,“是”便由鶯兒扶着,退了出去。
竹軒政!今日的一切,我記
住了!
陽光依然溫和,我緩緩空出雙手,由着鶯兒牽着我的臂膀,“真是氣死奴婢了,小姐站了那麼久,三夫人竟然這樣對小姐,小姐的眼睛,老爺竟然是問都未問!”
我靜靜的走着,並不答言,小丫頭怕我獨自傷神,趕忙笑道:“小姐不要費神了,還是快點回去吧,看這個點,小姐應該餓了,那餛燉也該好了。”
我黯然一笑,默默點頭。
直過了將近三天,蘭若纔在我醒來後恢復了知覺,我本是想着過去看看,但是轉念想到有那麼多的人圍着,我去了豈不是自討沒趣嗎?
此刻院中寂靜的只聞風聲低鳴,思念有如潮水般涌來,突然間好想南宮沐,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愛情,我只知道,此刻,非常的想他!
“天氣越發涼了,小姐披件衣服吧。”小蕊說着便爲我披上坎肩,我點頭笑了一笑,“我有些口渴,想喝一碗清淡的茶,你去倒上一碗,不要放茶葉了。”
小蕊緩步離去,只聽一聲清笑響起,“是不是冷了?”
聽見他聲音的時候,我眉間一展,故意嗔怪着說道:“怎麼大白天的來我這裡?不怕我高聲叫出來嗎?”
南宮沐爽然一笑,“我的翎兒可捨不得這樣。”
我什麼時候成他的了?心裡還是難掩甜蜜,臉上便歡笑了起來,“你是怎麼過來的?有沒有被發現?”
“給”南宮沐將一碗清茶放在我的掌中,我捧着茶堪要喝下去,南宮沐一個清笑,雙手已被他握住,他撫着我的手,輕輕的端起茶杯,像是哄孩子一般,“張嘴,啊!”
我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起來,“你當我是三歲的孩子嗎?”
他只輕輕的喂着我喝茶,“我的翎兒本就是個頑皮的孩子。”
暖意襲來,一掃方纔的清冷,我笑着說道:“那個劉大夫的醫術真的很高明,每天晚上用藥膏敷在眼睛上,眼睛當真舒服的很。”
南宮沐擱下茶杯,牽着我的手,清笑道:“那是當然了,他可是宮裡最有名的太醫。”
“太醫?”我有些納悶,“你是怎麼找到太醫的?”
他的氣息驀地慌亂,頓了一頓,笑道:“你忘了我是皇后身邊的紅人?在宮裡這點人情還是有的。”
我緩緩抽出手,默默的轉過身,他對那大夫的態度已經表明了一切,如若劉大夫真的是太醫,能夠將太醫請出來爲我看病,不是王孫公子便是諸侯將相了,再細忖着劉太醫對他誠惶誠恐的服臣,只怕兩者都不是,或許他也是皇宮貴族。
只是,他爲何要瞞我?
而我竟像是跌入了泥沼一般,一點點陷了下去。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南宮沐輕輕牽着我的手,語氣異常堅定,“我現在暫時不能告訴你我的身份,過段時間,你便會明白。”他柔柔的扳過我的身子,“翎兒,相信我!”
我瞥下眉毛,低低的說道:“你怎麼和倚紅樓的花魁搞上了?”
“搞上了?”他清笑兩聲,“也就你能說出這樣的詞句來。”他緩了緩氣,“那日,我原是在秘密的做事,沒想到會在哪裡遇見你,只好裝作不認識的模樣,可是我心裡還是放不下,待完事後,我就迅速的去找你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