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暖和。”我輕聲自語,由着小蕊扶着坐在榻上,彩月端了杯熱騰騰騰的火腿痠筍雞皮湯,笑道:“雖是大晴天,可畢竟是冬日裡,略坐坐就會覺得涼了,小姐先喝口湯暖暖胃,即使想坐的久點也就不礙事了。”
我接過湯杯,笑道:“你還想着這些,多謝了。”彩月壓低聲音,“小姐。”我明白她的意思,便打發了鶯兒與小蕊去裡間看着爐火熬些濃湯,我吃了片酸筍,緩緩地道:“有什麼你就說吧。”
彩月低聲道:“王爺馬上就要回來了。”我默然,道:“回來就回來吧,過去這麼久了,只怕他也不會再顧及於我。”
小蕊道:“奴婢看着王爺對小姐真的是用情很深,只怕不會輕易放棄的。”她頓了頓,低低的道:“奴婢聽聞小姐要嫁與太子殿下爲妃?”
我一愣,心中突突直跳,手中的茶盞差點落地,此事極爲嚴密,她是如何得知的?
“小姐別急。”彩月穩住我的身形,低聲笑道:“小姐一早就看出來奴婢身手不凡,何嘗不知道奴婢心思也極爲聰敏呢,太子殿下每每暗中來此,必要先讓丫頭們昏昏睡去,我曾也中過幾招,可是對於習武之人來說,要防範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暗扶住心頭的緊張,慢慢平靜下來,彩月繼續說道:“那日我看見太子殿下與小姐促膝長談,心中便已經有數了,小姐之所以不喜歡王爺,是因爲小姐早已喜歡上了太子殿下,可憐的王爺卻並不知情。”
我深呼口氣,欠了欠身子,“你告知我這些事情是什麼意思?”官家小姐暗中與太子私通,若是被告發,只怕是整個竹軒府也不夠陪葬的,她既然已經告訴了我,想必是另有原因。
彩月道:“奴婢本來想把這則消息暗中傳與王爺,若是王爺得知此事,太子殿下的聲威必會受到壓制,進而王爺便可不費吹灰之力娶得小姐了。”
我問道:“那你爲何不告訴他?”
彩月低聲笑道:“小姐大可不必擔憂的,奴婢不告訴王爺是因爲小姐的一番話。”她像是陷入了沉思,“小姐與奴婢暢談,使得奴婢明白小姐對王爺並無男女之情。”她頓了頓,語氣越發微傷,“王爺的第一段愛情已是不美滿,若是小姐並非心甘情願,那王爺只會重蹈覆轍,奴婢不願意再看到王爺受傷。”
起風了,一絲絲撩撥着鬢角的短髮,我幾乎能想象出彩月單薄的身子,曾在夜裡輾轉反側的琢磨,亦是察覺出,玄沐的婚姻是有多麼的不幸了。
我從袖口伸出暖烘烘的手,輕輕地撩起鬢角的短髮,“那你打算怎麼辦?是要助我一臂之力,還是……”
“奴婢會傾心幫助小姐。”她又急忙補上一句,“奴婢這麼做,都是爲了王爺,小姐不必感激。”
我點頭微笑,心中早已瞭然,彩月端着湯杯緩緩走向裡間,我撫了撫額頭,想着今後的日子,彩月的一番心思我不是不明白,她既能這麼對玄沐,這絕不是單純的主僕關係,只怕她早已將玄沐看的比任何重要了,她的這番隱晦的心思,也不知玄沐察覺沒有。
回想起來,心裡仍是忍不住後怕,若是她將我與玄鴻暗中溝通的事情全部告訴玄沐,只怕玄沐會藉此制壓玄鴻,進而奪得皇儲之位,可她卻放棄了這個機會,我雙眼微微眯了起來,是愛情讓
她迷失了自己,還是她本就知道,卻故意這麼做呢?
我擡眉,眼前的黑暗無邊,只有臉頰上的熱度讓我有微微存在感。
細碎的腳步聲踩在雪上發出“咔嚓咔嚓”響聲,我微微端坐,只聽梅香笑道:“在想些什麼呢?”
我欠了欠身子,笑道:“難得的好時光,我不過是曬曬太陽罷了。”
鶯兒早搬出一張鋪着灰鼠皮的軟墊的檀木椅,“大小姐也在這略微坐坐吧,二小姐一個人正閒的無聊呢。”
梅香笑道:“有你們這些個丫頭在這,翎兒只怕是歡喜的不得了呢,哪還有什麼煩的?”
鶯兒道:“大小姐可別這麼說,奴婢最近看着,二小姐像是有煩心事一樣,悶悶不樂呢。”
我心頭一跳,最近自己太過於專注了嗎?竟是心神不寧到了這般地步,梅香會意,便笑道:“經過這樣的大事,總歸是要有些不適的,你們好生開導着便好些,走得急有些口渴,你們去燒壺熱騰騰的碧螺春來吧。”
鶯兒答應了聲,便和惜月逶迤離去了。
梅香湊近我的身邊,她身上散發出的幽蘭香氣在着冬日格外的清冷,我展眉笑道:“姐姐是不是也覺得我心神不寧了?”
梅香握了握我的手,柔聲道:“你的心情我理解,既是選擇了這條路那就不要有所顧忌。”
我低眉道:“我倒是不怕別的,只是心頭有些突突的,也不知是什麼緣故,總覺得會生出些是非。”
梅香道:“先別管那麼多,眼下最要緊的就是讓皇上早些頒下聖旨。”
我道:“這談何容易?給太子選妃本就是暗中進行的,現在我雙目失明,只怕是更不會有結果了。”
梅香用力握了握我的手,“事在人爲,不去努力怎麼知道沒有結果,我說句真心的話,你若是不爭取的話,只怕三娘也不會讓你如願,她定會想方設法把你給嫁出去,雖說她現在沒什麼勢力,可是那劉侍郎卻不是吃醋的。”
我知曉了她的意思,低聲道:“那我應該怎麼辦呢?”
梅香輕聲道:“雖然現在沒有什麼消息,可是卻知道誰也沒有被選定爲妃。”她頓了一頓,“這個時候,就要看你和太子的情誼如何了,若你是信的過他,那一切自然都不是問題。”
寒風徐徐,帶來冬日臘梅的清香,我默默地點了點頭,只心中期盼。
夜間聽着炭火嘶嘶,我緩緩地睜開眼睛,暖哄哄的屋中散發着香膩的氣味,聞得久了有些頭暈,我退去身上的夾襖,只留了件蔥翠的軟衫,輕輕走至榻邊靜靜的等着玄鴻。突然肩上一暖,我清笑道:“我不冷。”
“不冷也得穿着。”玄鴻磁性的嗓音喃喃的嗯了聲,“嗯,你真是穿什麼衣服都好看。”我笑道:“你閱女無數,我竟能得到你這樣的誇讚。”他輕輕颳着我的鼻子,“什麼叫閱女無數,除了你,你看見我和別的女人如此親密過嗎?”我撒嬌的坐於榻上,“你身份尊貴,我又不能常伴你的左右,怎麼會知道你有沒有和別的女人親密呢?”
“翎兒當真如此看我?”玄鴻輕佻着我的下巴,調笑道:“又在吃醋?”我躲過去,面色轉爲憂傷,“我們能在一起嗎?我如今雙目已瞑,聖上絕對不會答應的。”
玄鴻扳過我的身子,
笑道:“你放心,父皇定會同意的,我一定會娶你!”我心中感動,微微傾身於他的懷中,“可要說話算話!”
“你這個樣子嫁不出,只配陪着我老去。”我嘴角抿起微笑,腦海中迴盪着與玄鴻在一起的點滴,這段美好的記憶仿若是永不退色的百合花,靜謐幽香沁人心脾,我只願它在心中永不退去。冬夜很長,初時暖和的被窩此刻已有些溫涼了,我擡眉,聽着匆匆而又極爲輕快的腳步聲,不由得眉頭輕輕皺了起來,今日醒的特別的早,心總是突突的跳個不停,也不知會有什麼事情發生。
剛用過早飯,爹就派了小廝前來要我到書房去,我擦擦嘴角,思索着疑惑,“爹爲何要見我?莫不是出了什麼事吧?”
小蕊道:“都入冬了,想來是沒什麼大事的,小姐去看看就知道了。”我急忙點頭,鶯兒爲我穿上灰鼠夾襖,又披上厚厚的打毛氈,上下打量了翻,覺得沒什麼不妥之處,才與小蕊兩人各站一邊扶着我逶迤往爹的書房中來。
出了院子,入腳便是厚厚的積雪,輕輕踩上去“咔嚓咔嚓”的發響,迎面吹來的寒風,襲捲着我的碎髮,我不由得微微蜷縮着身子,加快了腳上的步伐,堪到書房時,我忽而想起了雲海回來那日的光景,爹說上官大人的長子是他早已爲梅香選好的夫婿,怎麼能輪到我這個盲女來高攀,若是他得知我早已是被太子選定的太子妃,也不知會擺出什麼樣的表情。
只是我心中酸酸的說不清楚,梅香與我的姐妹之情不比旁人,我也知道她的好處,可是心中卻過不去這道坎,府中諸人對梅香亦是畢恭畢敬,就連娘也要我事事讓着梅香,而我自到了這裡卻要備受冷落,她真的有這麼好嗎?還是說她的背後亦是藏着不爲人知的一面?
“哎呀。”小蕊有些氣惱,“奴婢踩到小水坑了。”鶯兒道:“誰讓你走路不看道的,扶着小姐呢,也不知當點心。”
小蕊道:“誰說我走路不看道的。”小蕊微微低聲,“小姐,奴婢方纔是看見春蘭在遠處的樹下張望呢,她看見小姐來了,立馬就跑了,奴婢覺得奇怪纔會多看了兩眼。”
春蘭?蘭若早已被爹禁足了,她這會子出來幹嘛?思索片刻,便笑道:“沒什麼要緊的,你回去換雙鞋吧。”
小蕊笑道:“沒事的,奴婢不冷。”鶯兒笑道:“彆嘴硬了,鞋裡面進了水,等會不把你腳凍破的,你先回去吧,書房就快到了,有我跟着小姐呢,你就先回去吧。”
小蕊道:“小姐,那奴婢就回去了。”
我點頭答應了聲,便由着鶯兒攙着繼續往前走,鶯兒低聲道:“真是奇怪,春蘭怎麼看見小姐就跑了呢?”
想起蘭若的模樣,心底忽的生出厭惡,她難不成還要做出些什麼,若不是她把解藥毀了,這會子,我只怕早已是欽定的太子妃了,我皺着眉頭,道:“先別管別人了,快走吧。”
少時,便已到了爹的書房,乍進暖屋中,一股子梅花冷香迎面撲來,我心頭一沉,復又想起梅香,心中生出不快的滋味,鶯兒忙爲我擦去身上沾染的雪花碎絮,我微微低身,俯首道:“見過爹。”
爹輕踱了幾步,斂聲道:“今日找你來是有要事跟你說,方纔宮中傳話來,皇后娘娘召你入宮,那琉璃寶檀香車已經停在門口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