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邈和梅況都是心中焦急如焚,但是一時間卻又想不出更周密合理的對策來,淮右該怎麼做?手下這一萬多兵力,若是無所作爲,似乎也說不過去。
但是若是要直接參與到對蔡州軍的一戰中去,顯然是不合適的,且不說魯桐手中兩軍已經成爲蔡州軍的內應,就憑現在蔡州軍的兵力,一旦入城,喪失了依託堅城而守的優勢,淮右軍根本就不是蔡州軍的對手。
撤軍?不但淮右喪失了對整個潁亳乃至淮北的影響力,蔡州在淮北一旦立住腳,對淮右的壓力立馬就會凸顯,這也不符合淮右的利益。
思索良久,王邈才擡起頭,也正好迎上了梅況的目光,“況兄,我們面臨這個艱難的選擇了,袁家這一手太陰狠刁毒了,梁贊完了,尚雲流他們能有一半逃生就算是幸運了,但是我們不能讓袁氏這麼輕而易舉就拿下潁州,我們必須要有所爲。”
梅況也點頭認同,“某也是這個意思,哪怕我們付出一些代價,也要做點兒什麼,蔡州軍這麼突兀的進城,沒那麼容易就拿下潁州,梁贊有牙軍,顧華所部也算是地頭蛇,肯定會有一些激戰,可能規模不會太大,但這就是機會,我的意思是我率水軍立馬去東門控制十里堡碼頭,另外讓趙文山部駐守碼頭並控制東門,你帶許子清、張越和盧龍軍進城,如果可以儘可能製造混亂,包括燒城,或者驅趕老百姓向城外跑,就算是我們無法阻止蔡州軍拿下潁州,但起碼不能讓他們拿到一個完好的潁州,他們得到的只能是一個失血過多元氣大傷的潁州。”
王邈欣賞的微笑,“英雄所見略同啊,如果梁贊能夠逃脫這一劫就好了,但是我估計蔡州不會給他這個機會了,潁州這一場大亂,蔡州肯定還會有後手,不只是魯桐,我估計也還有潁州大族牽扯其中,否則蔡州沒有那麼容易拿下潁州,我們現在製造混亂,這邊也要讓各方做好準備,那些不願意接受蔡州袁氏統治的士紳百姓,我們淮右諸州敞開懷抱歡迎。”
“呵呵,那是當然,無聞堂也應該發揮作用,潁州城裡好歹也還有好幾萬人呢,豈能如此輕鬆就被蔡州所得?”梅況撫掌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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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邈率領張越、許子清以及盧龍軍的羅鄴、張寅二人各帶所部入城時,梁贊卻已經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王邈和梅況所料沒錯,袁氏當然不可能給梁贊這個機會,只要梁贊還在,哪怕他是孤身逃出,都會給袁家日後控制潁亳兩地帶來巨大的後患和麻煩。
在潁亳兩地盤踞十多年的梁贊雖然不是潁亳人,但這十多年來,他通過各種方式手段已經在潁亳兩州建立起了極其深厚的人脈和盤根錯節的關係,而且本地士紳也一樣唯其馬首是瞻,他一死,無論是誰都再無法將潁亳兩州的士紳人望聚合起來,而這恰恰是袁家最希望見到的。
甚至可以說,哪怕梁贊這個時候想要投降蔡州,袁氏也不會接受,他們不能容忍一個活着的梁贊存在。
隨着一聲長嘯,梁贊撫胸踉蹌落地,依靠在樑柱上,劇烈的喘息,另外三道身影也落地立住,但是仍然呈包圍狀,防止梁贊逃脫。
環顧四周,梁贊有些遺憾的嘆了一口氣,四周的歌姬除了幾名逃出了院外,其他大多數人都已經葬身宴席間。
沒想到這一場歡宴竟然成了自己的斷頭宴,梁贊忍不住苦笑。
也罷,沒這場宴席,自己一樣也逃不脫,袁懷德親自率領汝陽八柱中的角色來伏擊,意味着袁氏是不會允許自己逃脫的,也算是看得起自己了,好在自己這條命也沒白搭,總還算是拉上了一個墊背的。
袁懷德的赤火錐果然厲害,自己穿了白犀革甲居然都沒能擋住他這一擊,當然梁贊也知道就算是自己逃過這一擊,那麼也不可能躲過那埋伏在廳外那名潛伏者的攻擊,這一戰袁氏也是煞費苦心,恐怕袁氏對自己的忌憚甚至比尚雲流還要強幾分。
梁贊也很清楚,隨着自己的死去,梁氏在潁亳二州的統治很快就會土崩瓦解,雖然自己的弟弟已經按照自己的安排在亳州做了準備,但是梁贊很清楚以自己弟弟的那副頭腦,要想在這個亂世中求存,根本沒有這個可能。
顧華倒是有些門道,但是卻太稚嫩了一些,而且也沒有這份機會了,早知道自己該好好培養培養,但現在想這些已經太晚了。
唯一讓梁贊感到遺憾的就是看走眼了魯桐這廝,梁贊沒想到魯桐是什麼時候居然和蔡州搭上線了,他一直以爲魯桐的後臺是徐州的姚承泰,沒想到卻大謬不然,而這個判斷錯誤卻是致命的。
“樑兄,何苦來哉?”袁懷德劇烈的咳嗽之後,有些黯然的道。
“呵呵,袁懷德,某束手就擒,袁家會放過某麼?”梁贊輕蔑的一笑,臉色慢慢變得有些青白,“某不是三歲小兒,某也清楚,既然走上了這條路,就沒指望能在牀榻上老死,瓦罐難免井口破,將軍難免陣上亡,你也會有這一天。”
袁懷德也知道這些話哄騙不了梁贊,搖搖頭,“廢話某也不多說了,成王敗寇,淮北本來就是袁氏必得之地,時家早已經沒落,只能成爲袁家的墊腳石,……”
“呵呵,這是某聽到的最可笑的笑話,時家固然沒落了,但淮北就該歸你袁家,真是馬不知臉長!”梁贊自知必死,自然不會多爲其添堵,“你真覺得大梁會坐視你們袁氏坐大,淮右江烽會對你們在淮北動作無動於衷?醒醒吧,袁氏無德,居蔡州已是沐猴而冠,居然還癡心妄想淮北,也不怕肚皮被撐破?!”
“這是袁家的事情,不勞樑兄費心了,樑兄可還有什麼後話需要交代?”袁懷德不以爲然的道。
“不若就把某的頭懸於潁州西門吧,某要看着你們袁氏怎麼進潁州,怎麼灰溜溜滾出潁州!”梁贊慨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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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亂局迅速從東門蔓延到了整個潁州城,第九軍對梁贊牙軍的襲擊沒有能夠達到預想效果,牙軍是梁贊親手建立起來的,牙軍從上至下都只聽從梁贊一人的調遣,所以第九軍意圖靠近突襲未能如願,反而被牙軍警惕之後給了第九軍一個迎頭痛擊,而兩軍的交鋒也直接導致了潁州城展開了全面亂戰。
蔡州軍進城很快,但他們意圖從北門出城偷襲的目的卻只有一半得逞。
梁贊在發現情況不對的時候就派出了自己貼身親衛出城通知顧華,他很清楚牙軍雖然能一搏,但是羣龍無首之下卻無法擋住蔡州軍,而顧華在城外,也許還有一線生機。
蔡州軍在魯桐的配合下發動了對尚雲流大營的襲擊,這一戰取得了一些效果,但本來尚雲流對潁州軍就有些敵意,所以效果不算很好,但是隨後在蔡州軍和潁州軍的夾擊之下,尚雲流應對失措,與蔡州軍陷入了苦戰。
而顧華則在得到了梁贊的報警之後,直接提前撤退,撤向了東門,這是梁贊的交代,讓顧華直接投奔淮右,連亳州都別去了。
王邈率軍沿着南門而入,將諸軍分成了兩路,許子清、張越一路,羅鄴、張寅一路,約好沿着南門向北,若是遭遇蔡州軍根據情況而來確定戰術,同時要主動招募那些被蔡州軍擊潰的牙軍到淮右,但是最終約定到東門匯合,儘可能的讓士紳百姓逃離潁州城。
兩路軍隊都在路上遭遇了蔡州軍,並展開了激烈的巷戰。
“左翼突擊,擊潰對方,繞行到後邊夾擊!”
羅鄴其實並不擅長巷戰這種近距離的接戰,長期在盧龍那邊與沙陀人、吐谷渾人和契丹人交鋒,使得盧龍軍練就了一份在野外與那些騎軍爲主的外族大軍浪戰的實力,但是這份實力一進入巷戰之後,就顯得有些生硬了。
羅鄴也意識到了這一點,這大概也是王邈希望盧龍軍能夠迅速適應淮右體系而讓自己率軍進城一戰的原因吧,畢竟在江淮這邊攻城戰和入城戰恐怕都是每一站不可避免的,盧龍軍需要學會適應。
好在盧龍軍這麼多年來與沙陀人交鋒練就的強悍作風仍在,面對敵人半步不退,強弓硬馬,也讓首次遭遇盧龍軍的蔡州軍也感到些許不適。
而在巷戰中,很多時候兵力優勢也無法顯現出來,而更爲鐵血強硬的一方往往能在氣勢上更具優勢,這恰恰是盧龍軍的強項。
刀槍爭鳴,箭矢如雨,圍繞着汝陰城的這場大戰迅速演變爲混戰,魯桐軍對牙軍之戰,蔡州軍與淮右軍之戰,在這座古城中點燃了一個有一個的熱血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