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鐵的目光裡跳動着銳利的光芒,前方懸掛在牆壁上巨型地圖,把整個淮北地區的行政區劃和地形地貌一覽無餘,而上標註的各色小旗則代表着每個勢力及其駐軍的番號。
“是否有可能是尚云溪或者姚承泰邀請蔡州軍進入徐州?”良久,蘇鐵才悠悠問道。
“啊,邀請?”史渙也吃了一驚,但迅即醒悟過來,“尚云溪怕是不可能,他和蔡州軍有殺兄之仇,而據說尚云溪幼時是其兄帶大,感情很深,但姚承泰的可能性很大。”
“嗯,我也是這麼判斷的,姚承泰狗急跳牆,尤其是在看到目前徐州局面已非往昔,時家時代落幕已成必然,所以尋找新的主子也就是在所難免,有這樣的舉動也屬正常。”蘇鐵沉聲道。
“可他爲什麼不願意選擇我們淮右?”史渙不解的問道:“我們淮右也聯繫過他幾次啊。”
“這一點的確有些讓人費解,要說姚承泰也非蠢人,不會看不出我們淮右的前景,誰知道他竟會行此下策?”蘇鐵也是無法理解,只是這種事情姚承泰從未向人透露過其內心所想,所以也無從知曉。
“既是如此,那我們這邊恐怕要有動作,不能讓蔡州軍肆無忌憚的出兵徐州。”史渙態度明確,“須得要立即向司馬大人報告。”
江烽率大軍出征蘄縣,留守壽春的是長史陳蔚和行軍司馬崔尚,軍務由行軍司馬代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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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這是自然,好在君上之前已經在潁上和下蔡有所準備,否則還真的不好應對。”蘇鐵點頭,“只不過這亳州怕是又要起戰端了。”
崔尚在獲知這一情況之後,當機立斷,立即命令南潁州駐軍進行集結準備,務必迫使蔡州軍無法全力進入徐州。
這本來也是有預案的,駐紮在潁上和下蔡的左二軍、左三軍、右四軍、右五軍以及騎一軍,立即動員起來,除了保留了左二軍繼續留守潁上外,其餘諸軍分兩路向城父進發。
這也是當時在制定作戰方案時考慮到了的。
山桑城孤懸於潁州南部,位置重要且極易受到攻擊,蔡州軍若是要出兵徐州不可能不考慮到山桑城的安全,提前加強山桑城的防禦是必然,那麼避實擊虛就是最佳選擇。
城父地處中部,距離亳州各縣距離都不甚遠,若是能攻下城父,那威懾力更大,只是城父距離稍遠,尤其是從下蔡出擊,距離更遠。
好在淮北降水蘇日安甚少,但是下蔡緊鄰淝水,尤其是淝水中游有高陂這一大型湖沼藪澤調劑,水量尚可,所以淮右方面臨時從壽春緊急徵用大量中小船隻,在上蔡將右四軍上船,直接從溯流而上,過高陂之後再在無法上行處進行登陸,正好可以趕上從潁上過來的左三軍右五軍以及騎二軍。
騎二軍當然沒有問題,左三軍、右四軍、右五軍中左三軍在張越的帶領下,訓練強度一直很高,也沒有問題,但這對剛組建不久的右四軍、右五軍卻是一個巨大挑戰,從潁上到城父,需要過淝水,而且距離一百多裡地,急行軍情況下,戰鬥力能否保持,還要等這一戰之後才能知曉了。
顧華矗立在坡頭,看了眼旁邊方圓百步之外人喊馬嘶的士卒們,心中卻是篤定。
雖然右四軍是才組建不久,但是右四軍的基礎還是自己的老感化軍底子,補充進來的新兵數量不算多,起碼要比有廬州德勝軍、忠正軍殘兵組建起來的右五軍要強多了。
當然顧華也知道這幫殘兵也不簡單,能夠和李昪的東海軍、鎮海軍一直打下來,始終沒有崩潰,沒有點兒戰鬥力不行,但是右五軍補充的新兵太多,其老底子也不過一千餘人,新兵佔到大半,時間這麼短,就看這個指揮使的本事了。
據說君上一直主張以戰代練,對於只有訓練而沒有經過戰爭洗禮的軍隊,甚至是沒有經過惡戰苦戰血戰的軍隊都要低看一眼,認爲沒有經過惡戰苦戰血戰洗禮的軍隊都不能算是真正合格的軍隊,這個標準讓很多人都是無法接受。
哪怕是據說和他是總角之交的張越率領的左三軍,建軍時間僅次於第一軍、第二軍以及牙軍,他都一樣持懷疑態度,這讓張越很是不忿。
所以這一戰將是證明各自實力、身份和地位的關鍵。
四個軍,除了騎二軍外,左三軍、右四軍、右五軍,出擊城父縣,城父縣駐軍本來有蔡州軍一軍,但由於城父境內盜匪頻發,蔡州軍中兩個營已經出城剿匪,真正駐守城父縣城的只有三個營兵力,而且以淮右這邊的作戰風格,城父縣城中定有淮右細作和內應埋伏,只是不清楚其能力能達到什麼水準。
城父縣縣城狹小,一軍駐紮在尋常情況下綽綽有餘,但城牆低矮這一缺陷在這個時候就顯得有些致命了,三倍於蔡州軍的兵力能否一擊而下卻很難說,一旦獲知城父被攻擊,譙縣、臨渙的蔡州軍都可能迅速增援,若是在援軍趕到之前未能拿下城父城,那就危險了。
這也就是一個時間差問題,從潁上迅速急行軍至城父縣,按照軍令,全軍都要輕裝前進,甚至連一些本來必須攜帶的攻城設備和武器都要放棄,就是要打這個時間差。
顧華覺得自己駐軍下蔡也算是撿了一個大便宜,從這裡登船,船運高陂以北才登陸行軍,可以極大的減輕部隊的疲勞度,而左三軍和右五軍就沒那麼幸運了,他們不得不長途跋涉百里,還要越過淝水與己方匯合,共同對城父縣發起攻擊。
當然顧華也知道,這種情形下,估計自己的右四軍和左三軍會擔綱對城父縣城進攻的主力,讓右五軍作爲預備隊,左三軍成軍已久,而自己的右四軍也將在這一戰中接受檢驗,是騾子是馬,就要拉出來遛一遛了。
對於顧華來說,他覺得這反而是好事,一支軍隊要想在一個體系內站穩腳跟,甚至證明自己的地位,只能靠戰績來證明,其他無論如何,都只是次要的,而這一次機會就輪到右四軍了。
軍士們在火把照耀下,開始陸續登船。
由於是緊急徵集,加之淝水現在水位不算很高,大船吃水太深不適合進淝水,所以這徵集的船隻都是以中小型船隻爲主,多達五十條船隻雲集,看上去蔚爲壯觀。
顧華是最後登船的,兩千多士卒終於登船完畢,承載着希望和勇氣向北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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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顧華躊躇滿志的帶着右四軍登船時,張越率領的左三軍也與右五軍開始從潁上悄悄出發。
爲了避免被蔡州軍偵察發現,兩軍都是先向東,過淝水,然後才沿着淝水東岸快速向北推進。
當然這隻能說是在一定程度上能夠避免被蔡州軍發現,但這樣大規模的軍隊調動,對於一樣注重情報偵察的蔡州軍來說也是不可能不被發現,頂多也就是延緩半天,讓淮右軍能夠利用這一晚上多走出幾十裡地罷了。
張越驅馬走上旁邊的山坡,左三軍在前,右五軍在後,兩條黝黑色長龍夾雜着星星點點的火把,在山坡下蜿蜒逶迤向前。
對於一直未能真正打上幾場硬仗的左三軍來說,張越一直是有些鬱悶的,雖然自己本人經歷過惡戰,但是在左三軍組建起來之後,的確沒有經歷過像樣的大戰這也是事實。
二郎對軍隊的評判標準近乎於苛刻,沒有經歷過苦戰惡戰血戰就不能稱之爲一支合格軍隊,這是他的親自確定的,誰也不能例外,誰要想證明自己,就必須要用戰績來說話。
所以這一戰就是機會。
準確的說這場戰事規模不大,目前掌握的情報來看,在城父縣城中頂多也就是一軍人馬,而且顯示還有兩營在城外剿匪,待到三軍步軍圍城時,那兩營蔡州軍未必能趕得回來,而且就算是能趕回來,那也有騎二軍負責對付。
淮右三軍要對付就是三營守城士卒,在張越看來,這不在話下。
張越考慮的是一旦拿下城父之後,將會面臨來自譙縣和臨渙的蔡州大軍的反撲,這纔是最危險的。
雖然觀察使府那邊沒有明確是否要堅守城父城,但是有一個要求是明確的,那就是要最大限度的拖住蔡州軍,讓其不能出兵徐州,時間也需要足夠長。
這其實也就變相的要求自己率領的這四軍要堅守城父城一段時間。
守城戰對於張越來說反而更熟悉,淮右軍本來就是以打守衛戰出名的,固始兩場守城戰都堪稱經典,也打響了淮右軍名聲,現在在城父,張越打算再度讓淮右軍名聲更上一個臺階。
要讓蔡州軍真正明白,淮右軍任何時候任何地方,都不懼於和蔡州軍一戰。
身後傳來一陣馬蹄聲,張越沒有轉身,葛衝渾厚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子躍,我們可以跟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