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蔡州軍因爲疲憊不堪不得不在谷熟城外暫時休息的時候,淄青軍卻已經咬着牙關繞過了虞城,向西直進宋城。
不過這也只是淄青軍的一部分,一個騎軍,兩個步軍,後續部隊陸陸續續拉出幾十裡地遠。
尤其是來自老平盧軍的步軍,顯然在體能和平時的行軍訓練上還未跟上。
在淄青軍的前部已經逼近宋城時,他們甚至還在虞城城郊,以至於劉延司和柴永也不得不要求後部見機行事,可以讓落在最後面的一軍進入虞城駐紮。
既然已經趕不上宋城,劉延司和柴永都確信淄青軍和蔡州軍在搶佔宋城的進度上恐怕也就是一個時辰到兩個時辰之間的差距,所以要等到最後一軍淄青軍的步軍趕到,恐怕早就水過三秋了。
不過虞城的位置亦是相當重要,如果真的淄青軍慢了一步,那麼攻城不下的情況下,控制住虞城也就至關重要了。
未慮勝先思敗,這也是爲將在外者不得不考慮的,一軍對於擁有十多軍的淄青軍在宋城一戰上影響不大,但是若是能在不利情況下控制住虞城,卻非常關鍵了。
從虞城到宋城幾乎是一馬平川,這裡是中原腹地中的腹地,地勢間或有些小起伏,對於全速行軍的軍隊來說,基本上沒有太大影響了。
倒是緊鄰虞城的孟渚澤水波瀲灩,葦荻青青,撲面而來的湖風水汽讓一干士卒們熱意消退不少。
孟渚澤也是中原有名的大澤,汴河從西北而入,從東南而出,經碭山直抵徐州,堪稱黃金水道。
不過汴河水量歷年不均,這也極大的影響到了意欲通過這條水道溝通汴徐兩地的商賈們,尤其是遇到前兩年那種旱年,冬春季節,甚至許多河段都只能通行小漁船。
雖然汴河由於年成水旱不均,使得通航易受阻,但好歹這也是中原大河,尋常年景,船隻已然可以通航。
像去冬大雪不止,今春以來,雪化水多,這條航道便又熱鬧起來,加上還有孟渚澤這個可以調劑汴河上下的大湖作用,使得汴河航道雖然不及南面的運河那麼繁盛,但是卻又要比北面走白溝、菏澤、荷水、泗水那條水道要方便許多了。
孟渚澤常年水豐草茂,臨近孟渚澤還有多個大小不一的淵藪,使得周圍這一片土地哪怕是在大旱年間收成也不會受到太大影響,堪稱糧倉。
加上孟渚澤湖中特產極爲豐茂,不亞於鉅野澤,比之巢湖甚至更多,菏澤、芍陂更是無法與其相提並論,所以道藏材官院院首鄧龜年便極力在江烽面前要求奪下宋州,最不濟也要控制住孟渚澤,確保道藏材官院有足夠的特產來源以供研究。
隨着江烽領地的擴張,道藏材官院的作用也越來越明顯,尤其是在一些特殊兵種和特定情形下,道藏材官院的影響力也越來越大,同樣也使得道藏材官院在胃口上也越來越大,尤其是對一些諸如盛產奇物妙材的靈山大澤,更是直言不諱的提出了自己的要求,甚至還要在軍中援引奧援,以求能表達自己的意願訴求,這一點無論是江烽還是政事廳的諸公都隱隱有所覺察。
當然,在江烽看來,這並非完全是壞事,無論是人還是組織,都會爲了自己的利益和慾望而追求,這很正常,能夠善加利用,纔是正理,爲人君上者不能覺察不能意識到這一點,那纔是失職。
不過孟渚澤風景雖好,但對於劉延司和柴永他們來說,這個時候卻不是享受風景的時候,來自谷熟的斥候急報,蔡州軍已經過谷熟,正在向宋城急奔,這讓劉延司和柴永意識到還是有些低看了蔡州軍和二袁的警惕性和反應速度。
“真沒想到袁懷慶居然還有這般膽魄,老而彌堅啊!”劉延司目光如炬,胯下健馬慢慢提速。
單槍匹馬是濟不得事的,他當然不會單騎闖宋城,對於淄青軍來說,只要搶先一步就行。
他不信只要進了城,誰還能將淄青軍從宋城中逐出,哪怕真的變成了城內決戰,淄青軍也有這個實力應對任何挑戰。
“呵呵,都督對蔡州情況還不是太瞭解,袁懷慶當然不簡單,算是主心骨了,但是袁無爲和袁無畏現在纔是其中的鋒銳了。”
柴永雖然未曾和二袁交鋒過,但是他比一直遠在平盧的劉延司要對蔡州方面瞭解深得多。
袁無爲和袁無畏現在已經日漸成爲蔡州新生代的領軍人物,而另一個袁無敵則因爲被郡王所傷,這一年來幾乎一致在隱居療傷,。
按照郡王所說,若是閉關而出,其武道水準勢必更精進一層,但郡王也說了,但論到爲將帥的水準,實力依然遠勝於袁無畏甚至不遜於袁無爲的袁無敵卻遠不及袁無畏和袁無爲二人。
“哼,無爲天王的大名某在青州也有所耳聞,今日若能有一戰,也算是緣分。”劉延司深吸了一口氣,面色也是有一份罕見的躍躍欲試的興奮。
他這是內心話。
由於在平盧鎮中擔任主將,雖然在武道修爲上從未停步,但是平盧鎮這幾年來戰事不多,即便是有也是小打小鬧,哪裡輪得到他這個主將出手?
進入小天位境界之後,大家都知道就不完全是靠苦修能實現突破提升的了,更多的還是要在生死之間的砥礪尋求靈感和緣法的碰撞機遇了。
他曾想過去東海獵龍,但是那也是可遇不可求,雖然東海和烏湖海一帶也曾有青蛟、炎龍出現過,但是多是漁民以訛傳訛,荒廢旬月也無所得,所以真正靠譜的還是要和同水準的強者生死對決,才能獲得突破的機遇。
像同僚之間雖然也有實力相當者,亦可切磋一二,但是非生死大敵,無論怎麼對決都難以達到那種徹底釋放自我的境界,所以很難以這種方式來實現,只有真正的敵人,要以全副身心的投入到擊殺對方的狀態中,纔能有此可能。
“呵呵,都督如此期盼,想必那袁無爲也會覺得榮幸了。”柴永策馬趕上,“斥候報稱袁軍人馬大概也在五六軍之間,先鋒必是袁無爲,若是沒有意外,我估摸着我們入東門,他們怕也會抵達南門外,若是無聞堂所策劃者能安排一二在南門外阻攔,未必不能敵於城門外。”
“未必,我等能想到的,蔡州只怕也能想到,或許他們亦有安排。”劉延司不敢那麼樂觀,“也許我們到東門外,卻能看到抗拒我軍的情形。”
“哼,若是那般,就莫怪我們大開殺戒。”柴永臉色一冷。
想也能想到,阻敵者必是依附於宋城士紳大姓者,無聞堂會以此手段來阻蔡州軍,而蔡州方面當然也會用同樣方式來對付徐州軍。
對於淄青軍來說,這未必是壞事,宋州這等膏腴之地,本身在大梁治下承平已久,豪紳望族盤根錯節,若是淄青軍一來,這幫士紳便盡皆歸附於麾下,日後如何來找藉口來清洗一批?
不要把徐州(淮右)的士紳想得有多麼高尚,老虎都要吃人,士紳支持郡王西政北伐,自然也是有有想法的。
兗鄆沂和平盧鎮的歸附帶來了一些利益,但是這遠遠不夠,一是平盧諸州和兗鄆沂三州本身條件就不算好,加上多年災荒,殘破不堪,大批民衆流離失所,二來北地本身士紳力量就較爲強大,尤其是鄉間以宗族勢力爲核心的情況更爲突出,要想拔除這些勢力,沒有合適的理由就不便,而且容易受到反彈。
若是宋州境內有一批附從於蔡州的士紳,那無疑是自己給淄青軍送上的刀把子,正好剷除一批,爲那些給徐州軍北征西進提供了莫大支持的士紳商賈,風險本身就要和收益成正比才會長久,否則就算是江烽再有人望,也沒有誰會一而再再而三的替你出錢出糧賣命了。
總要清理一批雜草,才能爲新點的麥子提供生存的空間纔對。
聽得副手話語裡寒意森森,劉延司倒也不以爲意,軍人就還是應當純粹一些,參與這些事務的,就不應當考慮太多。
“倒也無需擔憂過甚,宋州歷來就是郡公關注之地,想必無聞堂也該在宋州下過許多工夫。”
劉延司雖然進入淮右體系時間不長,但是也知道無聞堂的名聲,雖然這個部門不顯山露水,外界甚至連其名都未必清楚,但是作爲軍方高級將領,他自然清楚這樣一支力量在作戰中發揮出來的作用。
可以說每一場戰事的前期準備摸底,確定方略的依據,做出方略的判斷,大多來自於無聞堂各方面的情報收集,而非單純軍事上的消息,這恰恰是各家藩閥最欠缺的一點。
劉延司也是慢慢猜體會出淮右體系在各方面與其他藩閥的不同,相較於在軍事上重視程度,淮右更重視綜合性的力量,也許這就是淮右能不斷取得勝利的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