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只是磕磕碰碰的小傷。
額頭大抵包紮了,阿鈺紅着眼框依舊跪在時蕪嫣面前。
時蕪嫣一張臉時而黑時而紅,卻是咬着牙說不出話來。
心下暗暗覺得,如今恐怕已經無法拒絕了。
想拒絕,也說不出話來。
可是想要裝作賢惠地答應下來,卻又很難很難。
師兄,她爲了師兄,這麼多年……
怎麼會捨得和別人共同守着他,甚至於拱手讓人……
弋棲月在一旁聲音微沉:“既是無事,便好。”
“阿鈺,事到如今,你還要堅持嗎?”
時蕪嫣一愣:“弋……陛下,此言何意?”
“難不成陛下以爲,是妾身在爲難阿鈺姑娘?”
弋棲月擡眼看着她,隨後卻是低笑:
“依掌門夫人的意思,夫人並無意爲難此事了?”
時蕪嫣一愣,生生噎住,說不話來。
怎麼可能……
不可能答應!
阿鈺在那裡卻是低低說着:“陛下,阿鈺……阿鈺依舊希望,能服侍掌門和夫人。”
“請……請陛下恩准。”
弋棲月低笑:“朕自然是同意的。”
“只是,依舊要看掌門和夫人的意思。”
阿鈺身子抖了抖,隨後低低道:“謝陛下。”
隨後她擡頭,小心翼翼地看着時蕪嫣:“夫人,阿鈺……”
時蕪嫣咬着牙,心裡卻想着——她怎麼就這麼討厭這個女人呢。
討厭她的討好,討厭她的小心翼翼,討厭她的……故作可憐。
“夫人……”
阿鈺低頭說着。
忽而擡眼看了看墨蒼落,張了張口,卻是沒敢喊出那聲‘掌門’。
大廳裡一時一片安靜。
弋棲月坐在椅子上,只是眯着眼看着那邊的三人,指尖輕輕瞧着桌案。
多像啊。
多像許多年前,時蕪嫣房外的她自己。
彷彿委屈的時蕪嫣,和百口莫辯的她。
沒有人信她,就像如今,沒有人相信,時蕪嫣並沒有推阿鈺。
僵持。
直到墨蒼落的聲音沉沉響起:“既是如此,恭敬不如從命。”
“陛下,如今便請修改合約罷。”
人都傷着了,左右也不能拒絕了。
弋棲月笑了笑:“墨掌門果真是大度之人。”
時蕪嫣卻在一側瞪大了眼睛。
爲什麼……師兄會答應?
她的夫君,親口答應接納別的女人?!
此時,恨不能自己早早開口答應下來。
“只是,掌門閣下不需考慮一下夫人的意見?”
時蕪嫣一愣,墨蒼落的眉頭一沉。
“嫣兒?”他轉頭過去,試探性地一問。
時蕪嫣只覺得一張臉都不是自己的了,強忍着,咬牙道:
“……妾身,答應的。”
弋棲月笑:“夫人真是賢惠之人。”
“阿鈺,還不快謝謝掌門和夫人。”
阿鈺愣了愣,隨後忙不迭道:“阿鈺謝過掌門,謝過夫人。”
弋棲月這邊又笑,卻是沉聲道:
“阿鈺這丫頭雖然凌厲得緊,卻素來心思簡單,性子過於溫柔小心了,朕也託掌門閣下照料着,莫要出什麼差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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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蒼落垂眸沉聲道:“陛下請寬心,自是不會。”
“那阿鈺便拜託掌門和夫人了,朕在此謝過。”
時蕪嫣攥着拳,卻愣是一句話說不出來。
這個女人……心思簡單?溫柔小心?
她剛剛是想甩開她,可是根本不至於讓她磕到椅子!
這個女人在這裡裝可憐?到頭來還成了她時蕪嫣的不是?
弋棲月還明着暗着說她可能欺負這個女人?師兄……還信了?
不可能,不可能!
弋棲月這邊微微挑眉,看着時蕪嫣那張微微發青的臉,心下卻是舒坦得緊。
——時蕪嫣,這一切纔剛剛開始,你信不信?
當初你做的一切,朕都讓你嚐嚐。
其實阿鈺哪裡是什麼救命恩人,更沒有什麼癡迷之事。
分分明明便是當初夜宸卿比琴,閣樓上的頭牌玟兒。
西國餘黨叛亂後,各人被盡數處理,這玟兒此前也被擒住,只是一直也查不清她的情況,顧不得她的事。
直到前些日子,這玟兒爲了保命,心甘情願吞下藥丸,這藥丸的解藥在弋棲月手中,吞下便代表着忠心。
而鑑於她此前助西國作亂,弋棲月對玟兒講,若想離開牢獄,必須要將功補過。
可是玟兒一介弱女子,如何能有功?
如此便有了現在這一出。
一切,都是安排好的。
-
十日後。
合約早已穩妥,墨蒼落以蒼流掌門的身份,領着派中弟子和北國借來的兵將,在南部三州開始步步爲營,而他身爲掌門,並非領兵之人,更多的是來回奔忙,串連信息,發出指令。
這一日,再入北宮。
算是依照合約,向弋棲月彙報用兵明細,順便細加商議。
於是,又是拖家帶口地過來。
此時此刻,養心殿裡。
女皇陛下便坐靠在桌後的椅子上。
墨蒼落拂了拂袖子,舉步入了門。
“不想師兄還好意思來尋朕。”弋棲月淺淺呷了口茶,擡起一對鳳眼看向他。
“朕託付師兄……幫着朕好生照看阿鈺,師兄好歹也須得拿出些誠意來。”
墨蒼落顰了眉瞧着她:“誠意?我的誠意已經足夠了。”
弋棲月挑了挑眉,話裡的涼意更甚:“在師兄說來,誠意是什麼?”
“僅僅是阿鈺和時蕪嫣相爭時,你一言不發,權當不知麼。”
“師兄請說,阿鈺那左側面頰,爲何有些發腫?”
墨蒼落眸光沉了沉:“棲月,你何等的聰明,豈會瞧不出來,蕪嫣豈敢同她相爭。”
弋棲月一咬牙拍案而起:
“的確啊,朕足夠聰明,可是師兄怕是不夠聰明的!”
“當初時蕪嫣設計得我身陷囹圄,生生受了十劍,師兄不就是一點也沒瞧出來?!”
墨蒼落沉了一口氣:“當年……當年我確是信了你的。”
弋棲月眯起眼來:“信了?何時信的呢?在越清逸血濺華堂之後?”
墨蒼落略一搖首:“從你在蕪嫣門外開口,我便是信的。”
弋棲月冷哼:“所以呢?”
“那又是誰,口口聲聲說是朕的錯?”
“然後親口允准拓石刺十劍?輕描淡寫!”
“如果你是信的,這又是爲什麼?!”
墨蒼落眸光沉了沉,低聲道:“棲月,委屈你了。”
“但我當初……當真是信你的。”
“我相信,你只是去抓人,那是蕪嫣自導自演的一場鬧劇。”
孰知,話音方落,只聽‘啪!’的一聲,弋棲月擡起手來,狠狠地抽了他一掌。
力道不小。
弋棲月自己的手都疼得打顫,那邊,墨蒼落被她這一巴掌搡得後退了幾步,白皙的面上已然有了一個分明的巴掌印。
“呵,師兄,委屈?我還……一直當你是不知。”弋棲月顫着聲音,咬牙說着。
不待他多言,她又笑:“是了,聰明如你,什麼不知呢?”
可笑他知曉,卻依舊任憑她受下那十劍!
“但你可知曉,那一劍一劍毫不留情刺在身上,是何等感受。”
墨蒼落只是默然撫着臉。
門外,卻忽而響起了胥先生的聲音。
“陛下,掌門,容老朽說句不當說的……”
“陛下,當初那護住筋脈的藥便是掌門讓老朽給陛下的。”
“陛下不妨想想,當初蕪嫣背後是眉山,先師不在,如若眉山派要遮醜,勢必要對陛下下手的,到時候蒼流怕是護不住陛下的……”
弋棲月冷冷咬了牙,扭過頭去。
“後來陛下親自去蒼流,掌門本可一劍刺了陛下的心口,卻拼命用手拐向了左肩,如今掌門右手虎口還帶着傷疤,陛下若是不信,可以自己去瞧……”
“再後來,陛下又來蒼流,也是掌門偷偷尋了藥去……”
胥先生在外面繼續說着。
“不必說了。”弋棲月卻生生打斷了他。
“多謝先生讓朕知道了多年的事實,因此也可免去先生窺聽之罪,先生且去罷。”她的聲音且輕且冷。
胥先生在門板後生生嚇出一身冷汗,後也意識到自己的確是犯了大忌,身子一顫便匆忙退了下來。
屋中二人則依舊相對無言。
“朕不想再提時蕪嫣。”末了,弋棲月冷笑一聲。
“那便不提。”墨蒼落在一旁垂了眸子。
“的確是離了題,此番我們本是想着要談談之前說好的事情。”弋棲月沉了口氣。
墨蒼落一對鳳眼又瞧向她:“好,如何。”
“朕託師兄好生照看阿鈺,本來沒想有什麼過分的,只是如今朕瞧着,阿鈺這丫頭,受盡了欺負。”
“師兄只弄些有的沒得,誠意怕是不夠。”
“如此,便也休要怪朕,背棄前言,得寸進尺了。”
墨蒼落顰了顰眉:“陛下言下之意,如何算是誠意?”
弋棲月上前一步湊近他去,忽而盈盈笑道:“下藥還須得對症呢。”
“朕手裡有這天下,若是能照顧得了阿鈺,如何不可以,委實不過是因爲……朕乃是個女子。”
“阿鈺本是風塵女子,雖說是賣藝不賣身,但一路過來,終究也是受盡負心漢的情刀,朕是想託師兄照看她,好生待她,最好……”
她眯起眼睛來,打量着墨蒼落。
墨蒼落顰眉盯着她:“如何。”
“最好……能同她盡男女之事,予她一個孩子。”
弋棲月勾脣而笑,眸子裡的笑意盈盈,卻頗爲駭人。
墨蒼落沉了口氣:“棲月,此話可是當真。”
“當真,君無戲言,如何能不當真呢。”弋棲月冷笑。